這忽然從眾人頭頂傳來的聲音,因為語氣過于輕松隨意,眾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有人還就著手中烤肉繼續啃吃了幾口。
不過,反應這般遲鈍的,終究是少數。
絡腮胡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的身形瞬間緊繃起來。
可讓耿煊覺得最有趣的卻是,幾乎與這位“創業團隊”老大同時反應過來的,還有一人。
卻是那個被人又踹又罵,還直接朝他臉上吐口水的“哈克兄弟”。
原本正默默低頭啃吃烤羊腿的他,看上去只是稍頓了一下,可耿煊卻知道,他的“波紋”正在發生急劇的變化。
繼這兩人之后,“創業團隊”中的白凈臉老二,富貴少爺老三,以及其他幾名老臉的沙匪,這才相繼警覺起來。
站在眾人身側一根石柱頂上的耿煊,俯瞰著下方的一切,將內里涌動的波瀾,絲毫不落的全部看在眼中。
并沒有出斷那正在快速醞釀的“隱秘”波瀾,反而饒有興趣的等待著它的成型。
忽然,那原本僵坐不動的絡腮胡動了。
雙腳狠跺地面,魁梧的身軀迅速離地,逆沖而上,用身體做武器,朝著耿煊狠狠的撞來。
嘴里這才厲聲大喝道:“動手!”
使白凈臉雙手疾揮,一柄柄飛刀從他手中激射而出。
因為無法確知耿煊此刻所在方位,這些飛刀也沒有指向某個具體的目標,而是以剛才耿煊聲音傳出的方向為中心,均勻的覆蓋周邊一片區域。
富貴少爺老三,也將一對鐵錘如車輪一般揮舞起來,朝著耿煊站立的石柱砸去。
其他沙匪,有人第一時間將最重要的資產——蜷躺在地上的女子提溜在手中,閃身避入其他沙匪立刻組成的防護圈內。
有人一邊抬頭尋找耿煊身影,一邊取弓抽箭;
有人閃到蒼嵐馬群旁邊,負責保護馬匹,有人在警戒自守……
除了有些呆愣的“哈克兄弟”似乎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被人強行拉到人群之內。
其他沙匪,居然在絡腮胡厲喝“動手”之后,全都第一時間采取了行動。
修為如何暫且不提,這樣的素質,這樣的行動效率,這樣的團隊配合,甩出元州同修為層次的同行好幾條街!
真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那耿煊的評價就是——
專業!
見這些“創業伙伴”全都展示出了如此專業的素養,心中滿意的耿煊,也決定稍稍展示一下自己。
面對那正在向自己合身撞來的絡腮胡,以及一枚枚封鎖了周邊空域的飛刀。
其中兩枚,還都恰好能與自己產生親密接觸。
還有那富貴少爺老三,即將對此處風景造成不可逆的破壞行為。
耿煊忽然出手了。
在其他已經捕捉到他身影的沙匪眼中,一個個全都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對于這人的出手,他們表示完全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那個立在石柱頂上的人,就像是隨意揮了揮手。
他們的老大,團隊中的最強者,距離煉髓僅一步之遙的絡腮胡。
他那高大魁梧,正向敵人合身撞去的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巨力束縛,毫無征兆的就凝定在虛空。
不上不下,一動不動。
那一柄柄將敵人左右騰挪空間全部封鎖的飛刀,就像是撞在了一堵無形的墻壁之上,全在敵人身前咫尺之地停了下來。
舞動雙錘如車輪的老三也停住了。
一枚剛剛離弦的箭矢也凝住了。
所有直接針對那個站在石柱之上男人的攻擊,在其人看似隨意的兩下虛空揮手之后,全都停住了。
一同停住的,還有在場眾人的呼吸和心跳。
完了完了!
眼前這男子的強大,已經到了超出他們認知的程度。
有那么一瞬間,眾人都不認為自己是遇見了強大的修煉者,而是某種不可名狀的異怪妖邪。
為了控制好力量的輸出,避免因勁力溢出而造成預料之外的傷害或破壞,在使用控鶴手時,耿煊還格外注意了一下。
以“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態度,暫停了所有攻擊。
然后,他再一揮手,懸在半空中的絡腮胡輕輕落地。
凝在身周虛空的十幾柄飛刀,先是被他歸攏在一起,然后這整齊迭排在一起的飛刀,飛回呆愣的白凈臉男子身邊。
都不需要他伸手去撿拾,這些飛刀就主動鉆入他懷中,一一貼身歸位。
那根離弦之箭也重新返回其原本居住的箭袋之中。
將這一切歸入原位,耿煊也從石柱上躍下,徑直落在人群之中。
他也不去理會那一雙雙恐懼忌憚,如見惡鬼的眼神,徑直走到已經熄滅的篝火堆邊。
毫不見外的將那根份量最大,肉最多的烤羊腿拿在手中,直接大口啃吃了起來。
大口狂吃了一陣,將瘋狂抗議了一兩個小時的肚子稍作安撫之后,耿煊這才轉身,看向絡腮胡男子。
在他背對絡腮胡,自顧自大口進食之時。
盯著這個近在咫尺的背影,絡腮胡的神色一直在劇烈的變化著。
勁力一直在雙掌間快速流動,在他的腦海中,自己已經沖這背影轟出了不知多少記重拳。
可現實的情況卻是,除了面部表情的劇烈變化,他的身體始終老實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那身影終于轉身,再次朝向自己,絡腮胡男子便先一步開口了。
“你是……孽……”
他本來想問“你是誰,要干什么”,可當他第一次看清對方的相貌,這些在心中醞釀了不知多少遍的話卡住了,再也問不出口。
頓了一下之后,另一個詞語幾乎要從他嘴中脫口而出。
就在這時,面前這正在大口咀嚼的男子,忽然開口道:
“停!”
絡腮胡驚恐的發現,剛才那種身不由己,完全被他人操弄的感覺再次襲來。
只不過,剛才那操控的力量,來自于身外。
而這一刻,這種操控感直接深入到了體內。
他只覺心臟仿佛被一股無形巨力緊緊抓住。
他毫不懷疑,那股力量只要再稍稍增加一點,自己的心臟就會直接碎掉。
這忽然發生在體內的劇變,讓他再不出一個字來。
用“懾心吼”喝止了對方,耿煊道:
“你現在的情緒,太不穩定,不適合談話。
你先好好靜一靜,順順思路,等我吃飽了咱們再聊。”
說罷,他將絡腮胡和其他人全都扔到一邊,繼續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當初,董觀在親手摔死自己的混血兒子后,對一眾旁觀的玄幽鐵騎道:“這不是我的兒子,這是個孽種。”
自此,“混血兒”在玄幽二州也就有了“孽種”這么一個官方學名。
為了絡腮胡本人的生命安全,耿煊在他說出口之前,給他來了個強行封嘴,并讓他先冷靜冷靜。
他之所以對這一群沙匪表現得如此周到有耐心,是因為在對玄州的空曠和廣袤有了切身體會之后,他迫切需要一群成熟有經驗的“向導”。
而通過扎絡講述的那些故事,耿煊明白,在玄幽二州,除了直屬于董觀麾下的某些特別人才,沙匪是對玄幽二州的地理,以及局勢最了解的存在。
要論對整個玄幽二州的了解,董觀麾下絕大多數玄幽鐵騎,都無法與之相比。
面前這個絡腮胡能攢出這么一支優秀的“創業團隊”,按照沙匪界的傳統,這意味著他不僅已經是一個有經驗的積年老匪。
更是一個難得的“地理學者”。
——不掌握豐富的地理知識,對可供逃生、歇腳的綠洲、石林的分布沒有足夠的掌握,根本無法組織起一場大規模的長途行動。
更不能根據實際局勢,臨時變更行動路線,以及制定出一條行之有效的逃跑路線。
還是一個“社會學專家”。
——不掌握異族部落,沙民聚落的分布,玄幽鐵騎屯駐點,巡守路線,對他們內部的局勢沒有基本的了解,稀里糊涂的就率著一群小弟往里面沖?
這不是沙匪,這是活得不耐煩了。
可以說,絡腮胡是他現在最迫切需要的人才!
哪怕其人頭頂紅名濃得扎眼,他也愿意給他更多的機會。
又過了一會兒。
身體更進一步緩過來的耿煊,稍稍降低了進食的節奏,在其他人身上打量。
他先是看向其他沙匪,原本握在手中的烤肉,全都被他們扔到了地上。
現在他們手里,全都握著兵刃。
只不過,這些兵器并不能給他們增加任何安全感,也沒有一個人朝他發起進攻。
最后,耿煊的目光,落在那個憨憨的質問白凈臉為什么放著十萬兩銀子不賺,只拿五千兩的純質沙匪,道:“你……”
那沙匪愣了一下,一副“您是在交我嗎”的表情。
“對,就是你。”耿煊點頭。
這沙匪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結結巴巴的道:“您……您……”
耿煊道:“給我弄點能喝的水來……盡量干凈一點的。”
聽了這話,這沙匪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的道:
“好嘞,好嘞,您等等,我這就給您去拿。”
說著他順勢收刀入鞘,小跑著到了一批蒼嵐馬旁邊。
很快,他便捧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水囊來到耿煊面前,點頭哈腰的解釋道:
“這囊水最干凈,我們都還沒有用過。”
耿煊接過這至少裝了五六升的水囊,解開束口,仰頭喝了一口,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從口腔中擴散開來。
“這水很好喝啊。”耿煊驚訝又意外的道。
這水不僅好喝,還是出人意料的好喝。
這沙匪臉上,也露出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討好道:
“這是我們在路經月牙泉的時候,花高價買的,那里的泉水,是出了名的好喝。”
耿煊點頭,問:“你叫什么名字?”
這沙匪忙道:“俺叫盧膽。”
“鹵蛋?好,我記住了。”
本來不想再說什么的耿煊忽又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很不錯。”
鹵蛋臉上,立刻露出意外有驚喜的神情。
耿煊點點頭,轉身看向另一處。
而就在他轉身看過去之時,一雙原本凝定在他身上的目光,迅速重新閉上。
看著那因為閉得過緊,顫動不已的睫毛,還有明顯紊亂的呼吸,耿煊道:
“你是自己起來,還是我幫你起來?”
地上女子的呼吸瞬間頓住了。
旁邊,絡腮胡,白凈臉,以及其他沙匪,有的人一臉疑惑,有的人則目露狐疑,有的目露思索,驚疑不定。
下一刻,讓一眾沙匪再度瞪大雙眼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地上那腿腳都被死死綁住,動彈不了分毫的女子。
那綁住她手腳的、用牛皮與粗麻混合編織的,堅韌異常的繩索,忽然發出一陣“嘣嘣”脆響,然后寸寸斷裂開來。
原本還仿佛一朵孱弱又無助的小白花一般蜷躺在地上的女子,直接站了起來。
身量高挑,面目精致的她,一邊用充滿忌憚的眼神看著耿煊,一邊快步退到一臉滄桑老實的“哈克兄弟”身邊。
原本正默默低頭啃肉的“哈克兄弟”,輕嘆了一聲,也不再裝模作樣,向前邁出一步,主動擋在女子與耿煊的目光之間。
雖然,他也知道,憑自己的實力,連面前男子的一根指頭都擋不住,但他還是如此做了。
對于他們這樣的舉動,耿煊沒有做什么,只是看著。
倒是絡腮胡和白凈臉等人,全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得不輕。
艸,被坑了!
白凈臉的目光,在女子和“哈克兄弟”二人身上來回掃視,目光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而絡腮胡瞪大的雙眼中,則幾乎要噴出火來。
其他沙匪,對這忽然的變化,同樣感到憤怒。
忽然冒出來個強到離譜的怪物也就罷了。
這種事情,就想都想不到,真碰見了,也只能自認倒霉。
可自認為毫無問題,還即將有大把銀錢入賬的任務,居然也出了岔子。
這可是他們最引以為豪,賴以吃飯立足的東西。
發生在眼前這一幕,不啻于面前這對男女在對他們啪啪打臉。
并對他們展開肆意的嘲笑:“哈哈,你們都被騙了,一群笨蛋!”
若是沒有耿煊在場,他們絕對會立刻圍上去,將這對男女剁成肉醬。
至于現在,自然是只能憋著。
耿煊沒理會其他沙匪的情緒變化,將手中已經啃光的羊腿骨扔到一邊,又取了一大塊羊排拿在手中。
先喝了一口水,讓口腔清爽一些,這才在兩人身前不遠的一根矮石墩上坐下,道:
“說說吧,你倆又是怎么回事。”
兩人都只是緊緊的盯著他,沒有開口。
耿煊又啃了一大口肉在嘴里慢慢咀嚼著,一邊道:
“你倆最好在我吃完前將事情給我說清楚,我可沒有太多時間陪你們嘮嗑。
要是你倆不能盡快讓我搞明白你倆究竟是怎么回事,那……”
說著,他瞥了眼正盯著他倆雙目噴火的絡腮胡,笑道:
“我就將你倆就給他來處理。”
哈克神色一滯,微微扭頭,看向被他護在身后的女子。
女子沖他微微點頭。
哈克道:
“我們并沒有什么惡意,只是想利用黑風團的渠道,將白瑪安全的送出玄州。”
“白瑪?你叫白瑪?”耿煊看向女子問道。
一直緊盯著他的女子輕聲道:“薩仁白瑪。”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發音有些奇怪,卻非常好聽。
薩仁意為月光,白瑪意為蓮花。
耿煊點頭,好奇問:
“為什么要用這種辦法混出玄州?
聽他們的意思,你還是一個部落族長的女兒。
你若是想離開玄州,去外州游歷,也不至于采取這種方式吧?”
哈克道:
“因為族長打算將白瑪送去赤鏃原的行宮。”
他見耿煊臉上露出疑惑神色,解釋道:
“族長通過一些渠道了解到,董觀今年,忽然決定在赤鏃原過年。
并計劃一直待到正月十五前后。
而在這次之前,他已經有許久不曾在赤鏃原行宮居住過,以至于那里缺乏侍寢女婢。
這次又是臨時決定,董觀又不會停留太久,他只會帶很少一部分人隨行,那些常年在他身旁貼身服侍的奴仆女婢,更是一個都不會帶。
族長知曉此事后,便想趕在除夕之前,通過關系將白瑪送進赤鏃原行宮。”
耿煊了然。
因為玄幽二州特殊的地情,董觀并不是常年定居一地,而是在蒼嵐山、血鬃灘、赤鏃原、瀚海鹽池等多個戰略要地來回移動。
帶領著一大群玄幽二州最高層的領導班子。
這些地方,每處都修有專門供他居住的行宮。
大多時候,這種如候鳥一般的遷移,移動的軌跡和順序,以及在不同行宮駐蹕的時間,都是固定的。
可某些時候,也會進行突然的調整。
可能是發生了什么緊急情況,可能是特殊的需求,也可能就是董觀忽然興起,想要看看蒼嵐山的落日……
而赤鏃原,沒有美麗的落日,只有大片裸露的赤紅色荒原。
它之所以成為玄幽二州的戰略之地,因其整個赤紅色荒原,都是大片裸露的、高品質鐵礦。
他麾下,武裝玄幽馬的所有甲胄,以及絕大部分兵器,全都產自于這里。
而董觀忽然改變既定計劃,要去赤鏃原過年,并待到正月十五前后。
聽到這個“正月十五”,耿煊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封從蕭景文那里得到的書信,上面也著重提了“正月十五”這個日期。
兩個計劃在元州施行的重要行動,都與之直接相關。
耿煊心中轉動著這樣的念頭,卻看向白瑪,問:“你不愿意?”
白瑪撇嘴道:“誰愿意誰去,我就死也不去!”
“你若去了元京,結局卻不見得會比這個好。”
“那也是我選的!”白瑪有些賭氣,又有些倔強的道。
說著,她看向耿煊,眼神之中,有止不住的怨氣向外擴散。
“而且,我已經成功讓他們相信,我沒有修為,毫無威脅。
他們一定會放松對我的看管!
只要通過他們的渠道成功混過沆河,在進入元京之前,我有很大的把握成功跑掉。
現在……現在……”
說到這里,白瑪說不下去了,緊緊的抿住雙唇。
如星點的雙目之中,淚光閃爍。
雙頰如包子一般高高鼓起,說不盡的委屈。
耿煊笑道:
“你若這么干,那可就把黑風團坑慘了!”
黑風團本身并不具備將白瑪平安送過沆河,并一路送入元京的本事,必須借助其他渠道。
想想也知道,擁有這種能力的勢力,對黑風團來說是什么樣的龐然大物。
要是真讓白瑪和哈克的計劃成功,人家找不了他二人的麻煩,剛剛創業的黑風團,可就慘了。
白瑪撇嘴道:“那是他們活該!”
聽到這話,一眾沙匪,全都瞪大了眼睛,雙眼死死的盯著她,一副恨不得將她給活剮了的憤恨模樣。
耿煊看著兩人,心中思索。
他自然不會只聽兩人說了什么。
在他們講述之間,他更多的,是在看他們內心情緒以及“波紋”的變化。
雖然無法達到完全讀心的程度,可這三者相互印證,卻可以讓他輕松看出他們,他們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有假,究竟又有幾分真幾分假,以及具體都在哪里摻了假,這些都能一眼看出來。
因此,他也有些意外的發現。
兩人居然連一點水分都沒摻,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耿煊沒再多說什么,認真將手中食物吃完,又喝了兩口水,他這才看向絡腮胡,道:“冷靜了嗎?”
“您想如何?”絡腮胡反問。
這話才剛出口,他似乎就意識到自己這話對面前這樣的強者來說,有些過于強硬了,趕緊解釋道:
“我知道,在您這樣的強者面前,我們就是一群螻蟻,您最初那話,也必然是逗弄我們,所以,您究竟……”
耿煊正色打斷道:“我是認真的。”
“您……您……真要加入黑風團?”絡腮胡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嗯……你臉色這么難看,難道不想接納我?”
“不,不不,我很歡喜!”絡腮胡強行讓自己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并連忙表示,自己這個小小的黑風團,剛創業就能吸引到您這樣的超級大佬入駐,簡直是蓬蓽生輝,不勝榮幸!
“那……老大?”耿煊沖絡腮胡親熱的喊道。
他這話剛一出口,就像是燒紅的烙鐵直接落在了絡腮胡的心尖尖上。
他直接跳了起來,一雙手搖成了殘影,道:“不不不不……從現在開始,您才是我們黑風團的老大!”
說著,他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堅決而明確的態度。
見他如此識相,耿煊也就沒再繼續逗弄他,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說著,他看向除絡腮胡之外的其他九名沙匪,道:
“你們也都表個態吧。”
就在其他人還在愣神猶豫,不知所措之際,那個“鹵蛋”第一個跪地下拜,大聲喊道:
見他如此,其他人也都陸續下拜見禮。
隨著這一聲聲“大哥”喊出,耿煊赫然發現,眾人頭頂紅名之外的白色暈光,悄然之間完成了轉變。
從不相干的外人,變成了“自己人”。
不過,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耿煊沖絡腮胡招了招手,指了指白凈臉,富家少爺老三,還有另外兩名沙匪,道:
“他們嘴上喊我‘大哥’,心里卻都不認我。
你去給他們做做思想工作,我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這話一出,絡腮胡露出驚愕的神情。
而被他當眾指出來的白凈臉等四人,看耿煊的目光,都如同見到鬼一般。
既有不可思議,又有心思被挑破的莫名驚恐。
耿煊又看向哈克與白瑪,邀請道:
“你倆也加入黑風團吧。”
哈克沒有回答,看向白瑪。
鼓著包子臉的白瑪道:“我們可以說不嗎?”
“如果你倆不介意尋到這里的族人給你們收尸的話,也可以說不。”耿煊“含蓄”的道。
“好,加入就加入。”白瑪硬氣道。
雖然和原計劃有出入。
但只要不是被送到董觀那個老肥豬的床上,做個女沙匪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后,白瑪在耿煊欣慰的目光下,也像模像樣的學著其他沙匪的模樣,跪拜在地,口稱“大哥”。
哈克也跟著拜了下去。
兩人頭頂的白色暈光,立刻發生了轉變。
從陌生人變成了“自己人”。
這說明,他們已經從內心認可了這種身份轉變。
耿煊看向正被絡腮胡聚在一起的白凈臉四人,問道:
“怎么樣,想通了嗎?”
神色復雜的四人,認認真真的再次下拜,恭恭敬敬的道:
耿煊的目光,從白凈臉,以及另兩位沙匪身上掠過,最后落在那位青年身上。
剛才,在短暫的旁聽中,耿煊已經知道,這位青年是黑風團的三當家。
而且,還是蒼嵐山的富貴人家出身。
此外,耿煊還看出,這位三當家頭頂的紅名濃度,僅次于絡腮胡,比白凈臉這個二當家還要更勝幾籌。
而且,其人的修為實力,同樣比白凈臉更勝一籌。
他這樣的年紀,他這樣的修為,說是一個“青年才俊”,名副其實。
而即便被他特意點出來一次,這位“青年才俊”,依舊沒有打心底里認可他這個老大。
當耿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再離開,其他人也都意識到了什么,紛紛向地上的“三當家”看去。
跪拜在地的青年本人,也明顯的意識到了什么,在一雙雙目光的注視下,跪拜在地的他,身體輕輕顫抖起來。
可即便如此,他的內心,依舊不曾改變。
耿煊忽然道:“你是董觀的人,對吧?”
身體輕顫的青年,聞言忽地一僵,然后更劇烈的顫抖起來。
其他沙匪見了,哪還不知道究竟?
絡腮胡的臉色,更是黑得宛如鍋底一般。
丟人啊!
簡直是丟大人了!
才剛創業的小團隊,就被最不應該知道的人,準確的將釘子打了進來。
這種事情,在沙匪圈子里其實并不罕見。
但往往都是那些積年的、打出聲勢之后的沙匪團伙,才會得到這樣的“優待”。
如黑風團這般,才剛起步就被董觀的探子打進來,且還直接進入到了核心層,那就真心不多見了。
說出去能被其他團伙笑死的那種。
絡腮胡甚至都能想見,黑風團會被人如何嘲笑。
“黑風團算哪門子的沙匪?
分明是在給董觀做免費鷹犬嘛!
一點糧餉都不拿,咬人卻比誰都積極!”
咬牙切齒的絡腮胡扭頭看向耿煊,道:“大哥,我想審審他。”
耿煊點頭:“去吧,不過,別耽擱太久,咱們不能在此久留。”
地上青年,雙膝忽然暗暗發力,當即就要縱身遠去。
可下一刻,凝在雙膝之上的勁力瞬間消散。
一動不動的他,被絡腮胡輕松抓在手中。
絡腮胡如拎雞仔般將他提在手中,繞到旁邊一根石柱之后。
很快,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便從石柱后傳出。
沒有所謂的咬牙堅持,都不等絡腮胡審問,青年便竹筒倒豆子般將所有事情都說了。
青年明面上的身份,是蒼嵐山一名富家公子,這一點不假。
可暗地里,他還是“暗夜司”的人。
他能夠混進黑風團,成為創業團隊的核心,也不是“暗夜司”的有心布局,只能說是絡腮胡交朋友的“運氣”太好。
耿煊看向其他沙匪,他們臉上,都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
外州之人對董觀的第一印象,是十萬玄幽鐵騎之主。
因為這是董觀手中,能給外州最大、最強烈的威脅。
可在玄幽二州內部,在董觀治下,眾人對“暗夜司”的恐懼猶在玄幽鐵騎之上。
在扎絡的故事中,這個部門簡直已經成為了恐怖的化身,能止小兒夜啼,在玄幽二州,其暗探眼下,幾乎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
在青年的主動配合下,他很快就將能交代的不能交代的全說了。
絡腮胡也如他所愿,沒有繼續折磨他,一掌拍在他的腦袋上,了結了他的性命。
一團濃郁紅名沒入眉心,耿煊看向轉出石柱,神色怏怏的絡腮胡,問:“在你原來的計劃中,下一步行動是什么?”
絡腮胡壓下心中低落的情緒,回道:
“去滴翠灘。”
“滴翠灘在哪兒?去那里干什么?”耿煊問。
“從這里出發,向東南三百六十里左右就是滴翠灘,是一處面積不大,水源卻非常充沛的綠洲。
因面積小,聚落和部族很難在那里扎根,但因為水源充足,是玄州幾條行商路線上的重要節點。
漸漸地,周邊許多半黑不白的交易,也都漸漸聚集到了那里。
我原計劃將這……”
說到這里,絡腮胡看向白瑪,卻不再說話。
白瑪見他看過來,毫不回避,瞪大眼睛,直接反頂了回去。
耿煊了然,這滴翠灘就是絡腮胡準備賣掉白瑪的地方。
而且,耿煊心中還默想了一下,滴翠灘在東南三四百里外。
按照距離,那里與沆河最多也就三百里左右,已經算是挨得很近了。
某個勢力,在那里經營了一條將玄州的人或物安全送出玄州的渠道,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些都不讓人意外,他最驚訝的,卻是另一點。
“這種地方,董觀都不派兵把守的么?”
絡腮胡攤手道:
“現在,他裝看不見,讓他的人套層皮半黑不白的混進去,賺得一點不少,其他人也都會裝作不知道。
他若派兵駐守,想要全部吃下來,那大家就會換地方,商隊也會換線路,他最終連根毛都撈不到。”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才道:
“據我所知,這條可與對岸元州勾連的渠道,真正的靠山,還是與董觀有關的。”
耿煊驚訝道:
“那你膽子也夠肥的,敢將要送給董觀暖床的當代圣女經過這條渠道賣到元州去。”
白瑪聽他用“當代圣女”這話調侃自己,氣鼓鼓的直瞪眼。
絡腮胡苦笑道:“我真是被他們坑慘了!”
可以說,不管白瑪能不能成功逃脫,一旦她出逃的真正原因暴露,并被董觀知道,他和黑風團都要倒大霉。
彼時,他甚至躲都沒處躲。
因為“暗夜司”早早就將釘子打進了他的團隊核心。
想到這里,絡腮胡再次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忽然又覺得,現在能意外的被一個游戲人間的大佬相中,脫出既有的厄運,也算不壞。
耿煊看向十匹蒼嵐馬,道:“我現在想要盡快擴大隊伍,你有什么好的建議?”
絡腮胡想了想,指向耿煊剛才來時的方向,道:
“那里就有一個部落,以您的本事,很快就能將馬隊規模擴充到百人以上。
……嗯,那附近還駐扎了一支玄幽騎隊。
玄幽鐵騎的數量應該不到二十騎,行動前必須將他們先解決。”
他指的部落,正是耿煊原計劃溜進去偷羊的地方。
耿煊搖頭道:“部落,沙民聚落,還有董觀的人馬,暫時都避開。”
說著,他看向絡腮胡,將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盡量以其他沙匪群體為目標。”
絡腮胡聞言,再度思考了起來。
旁邊白凈臉低聲提醒道:
“大……上次去野狼峽訂武器的時候,我聽說鐵狼正與幾只大團商量,想要從他們手中招攬更多人手。”
他本來想喊“大哥”,話要出口時這才反應過來,現在“大哥”已經換人了,趕緊將這話硬咽了回去。
絡腮胡了然,看向耿煊,道:
“大……哥,若您想盡快擴充隊伍,咱們現在就動身北上,去鐵箭山。”
說著,他趕緊解釋道:
“鐵狼是一個沙幫掮客,和許多大型沙幫都有交情。
玄州有很多地方,有水也有地,是可以讓人扎根的。
又不像滴翠灘那般地處要沖,過于扎眼。
可不僅董觀看不上,因為太小,連沙民聚落都吸引不了。”
耿煊點頭,明白這種“爛地”的特別之處,正經的聚落部族不會去,因為太小,養不活太多人。
而且,人少力量就小,便是真的辛辛苦苦弄出點成果出來,也很容易被沙匪看上,直接搶走。
到時候,不僅東西要丟,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至于讓沙匪自己去經營——
拜托,要是能安安心心的耕地放羊,誰會跑去做沙匪啊?
“爺要是做了沙匪還去耕地放羊,那爺豈不是白做這沙匪了?!”
絡腮胡道:
“對鐵狼這種人來說,這就非常合適。
他專門挑了許多類似的‘爛地’,建立別院。
招募游散的沙民給他耕種,從那些沙幫招攬傷殘老邁的給他看家。
……因為和許多大型沙幫都有交情,這么一處地方,便是有肉也不是太多。其他沙幫即便與他沒有直接交情,輕易也不會去惹他。
借著這種優勢,他這些年圈了許許多多這樣的‘爛地’。
基本都經營得不錯。
一個看上去不起眼,全加一起,規模卻大得驚人。
綜合實力,比一個大型沙幫,只強不弱。
這樣一來,大家就更不敢惹他了。
我說的這個鐵箭山,便是鐵狼手中一個規模較大,距此也不是太遠的別院。”
耿煊聞言,心道,好家伙,這是個商業奇才啊!
居然能夠找到這么一條堪稱刁鉆至極的發展道路。
從那些沙匪大團伙中,招募傷殘老弱看家護院?
這是招人看家嗎?
這分明就是給這些沙匪大團的傷殘和養老保險!
而且,有這么一窩戰斗不行,其他哪哪都行的傷殘沙匪在,其他沙匪團伙哪敢登門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