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有座鐵頭山,山上有很多仙家仙家不重要。”
  “山下有個土地廟,好大好大的廟.廟也不重要。”
  “廟里有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鼻涕娃擦了擦鼻涕,臉上浮現出傻呵呵的笑容,信誓旦旦的道:
  “那是俺見過最好看的大姑娘,比村里的小花姐還好看的多.”
  話沒說完,提著鋤頭趕來的中年糙漢子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瓜娃子,那是廟祝娘娘,再對廟祝娘娘不敬,俺便將你吊起來抽!”
  鼻涕娃捂著腦袋哇哇大哭。
  糙漢子將鋤頭扛在肩膀上,沒去管哭唧唧的鼻涕娃,警惕的打量著眼前三人。
  一個老嫗,一個青年,還有一個看著年歲不大的女娃,估摸也就十五六歲,
  三人穿著的衣裳,看上去又柔又順。
  糙漢子開口道:
  “您們一看就不是逃難來的,是來拜訪咱們鐵頭山上仙家的吧?”
  老嫗腰間掛著金色的鈴鐺,微微頷首:
  “嗯,便是想問問,鐵頭山在何方?”
  “沿著那條小泥巴路走,走兩里,往左邊繞繞,走四里,再往右邊繞繞,然后直著走兩里.
  糙漢子嘰里呱啦一大堆:
  “最后,就看得到俺們的稻田,稻田后就是鐵頭山。”
  天上太陽毒辣,他抹了一把汗:
  “要俺給您們帶路不?俺們村里下午要大祭,等會俺就得提前過去.”
  說著,糙漢子又挺了挺胸脯,昂了昂腦袋,似乎得意洋洋:
  “俺可是廟祝娘娘親點的小司祭!”
  老嫗抬了抬眼瞼,身旁掛著銅鈴鐺、才剛滿十六歲的陳米栗好奇問道:
  “廟祝娘娘?土地廟是個啥子喔?”
  說著,她捋了捋鬢發,露出雪白脖頸,讓那流著鼻涕的鼻涕娃看直了眼睛,連哭喊都忘記。
  “瓜娃子!”
  糙漢子瞥見自家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又狠狠給他腦門來了一巴掌,
  見鼻涕娃嚎啕大哭,這才滿意,轉過頭道:
  “土地廟就是土地廟,廟祝娘娘這么叫,我們就這么叫,廟里供奉著土地爺,掌草木枯榮,能叫五谷豐登!”
  看三人臉上都不以為意,糙漢子又有些不滿起來,直愣愣道:
  “你們可別不信——俺們村種的稻,你們猜猜,一年幾熟?”
  穿著綢緞衣,腰懸銀鈴的趙泉亭笑著道:
  “莫非能一年三熟?”
  “嘿!”糙漢子驕傲的伸出五根手指:“一年十二熟,一月熟一次!”
  “吹牛!”陳米栗鄙夷道:“我家里以前就是種地的,一年十二熟你怎么不說稻子一種下去就直接熟了呢!”
  糙漢子瞪著眼睛:
  “你們還不信?你們以為,咱們這兒是怎么聚起二十多個村落的?咱們每一村每一家,都拜土地爺!”
  趙泉亭撫額:
  “不是因為鐵頭山上的長生仙門,不是因為籠罩在此地的五昏六迷陣嗎?土地爺.那是個什么玩意?”
  糙漢子眨眨眼,并不曉得啥子是五昏六迷陣,扛著鋤頭氣的發抖,一副紅眼睛的模樣:
  “不許對土地爺不敬!”
  他舉起了鋤頭。
  “好了。”老嫗淡淡開口,原本怒發沖冠的糙漢子抖了兩抖,只覺著渾身徹冷,一下子清醒過來,護著自家崽兒后退兩步。
  老嫗靜靜道:
  “廟宇是否有玄奇之能,稻谷是否一年十二熟,我們并不關心,但還請你為我們引路,走去那鐵頭山。”
  有五昏六迷陣在,即便是她這么位長生境的千壽者也難以尋見道路,還需要靠這些迷陣中生活很多年的凡人。
  糙漢子杵著鋤頭,警惕道:
  “可以是可以,但得等俺去收拾收拾,俺是小司祭,俺要帶許多東西哩!”
  “可。”
  老嫗頷首:
  “我們便在此等候。”
  糙漢子帶著鼻涕娃離開。
  等那一大一小走后,趙泉亭摸著下巴:
  “土地爺,廟祝娘娘.莫非是什么鄉土淫祀?”
  他喃喃道:
  “自從七年前,那位太古妖圣、當今真王發狂,打碎諸多妖城后,許多難民在荒野聚成村、鎮,這種招搖撞騙的邪祭淫祀倒是不少見。”
  老嫗搖了搖頭:
  “鐵頭山上的仙門,是有萬壽者坐鎮的,豈會允許自家山門腳下有邪祭淫祀?我估摸,那土地廟便是鐵頭仙門立的,所謂的廟祝娘娘,大抵便是仙門弟子?”
  頓了頓,
  她看向一旁懵懵懂懂的陳米栗,講解道:
  “米栗,待會上了仙門,不必做禮,不必恭身,莫要墮了我不周的氣魄。”
  陳米栗好奇:
  “老師,那不是有仙家居住的仙門嗎?”
  趙泉亭好笑道:
  “說的好聽是仙門,實際上不過是偏安一隅的小宗派罷了,指不定什么時候便被路過的天妖洞悉見,一口盡吞去。”
  他解釋道:
  “那位真王境的古妖沖殺四方,群妖自顧不暇,便致使部分散修得了喘息之機,偏安立宗。”
  趙泉亭指了指眼前與遠處七零八落的處處村落:
  “諸如這種荒野村落,也漸多了起來可惜,好景將盡啊。”
  陳米栗抿了抿嘴,大眼睛上寫滿難過:
  “大荒中的人跡,又要消失了嗎?”
  “嗯。”
  趙泉亭輕嘆:
  “我們此來,除了帶你行走大荒,長長見識,主要任務還是收攏那座鐵頭仙門,帶去五王城收攏修為不俗的散修,這是咱們不周現在的主要任務。”
  陳米栗指了指一座座炊煙裊裊的村落:
  “那他們呢?”
  “管不了,太多了,也沒有價值。”
  趙泉亭輕嘆:
  “救不完的。”
  陳米栗低下頭,泄了氣,變的蔫巴。
  沉默片刻,老嫗側目看向趙泉亭:
  “泉亭,你第九枚內竅尋見已然有三月,大概還有多久能以元氣填滿?”
  “四五日吧?”趙泉亭撓頭道:“到時候,我也可稱為九竅大真人了.那時,我是該直接考慮破境,還是繼續尋竅?”
  老嫗沉吟片刻:
  “試試能不能找見第十竅,每多尋見一枚內竅,每多以元氣灌滿一枚內竅,都是有莫大好處的,不急著突破到長生境。”
  頓了頓,她失神道:
  “據聞,太古時代有百竅真人,以真人之身凝聚百枚內竅,可搏殺初入長生境者,那才叫非凡。”
  趙泉亭縮了縮脖子:
  “百竅.我無法想象。”
  說話間,
  糙漢子收拾完,肩膀扛著鼻涕娃,推著裝滿香燭之類的小車便走來:
  “出發了,出發了!”
  他喊道。
  帶著三人,七拐八繞,穿過村子,走過土路,邁過稻田,朦朧的霧氣漸漸淡了些許,
  可以看見一座奇形怪狀的高山。
  高山下粗,中細,山頂則又變的寬闊,呈現圓形丘狀,如同一顆鐵頭。
  “鐵頭山”
  陳米栗眨眨眼:
  “還真形象。”
  她看到上山的路旁,有一座大石廟,紅瓦拱頂,廟門外四根立柱,廟前還有一方巨大的焚香爐。
  恰巧此時,廟門推開,一個裹著素色輕紗、抓著彎曲木杖的女子從其中走出。
  陳米栗瞪大了眼睛:
  “好美.”
  “廟祝娘娘!”糙漢子跪地便拜,背上的娃子瞪大了眼睛,盯著廟祝娘娘,冒出了個鼻涕泡。
  “一個.凡人?”老嫗微微蹙眉,長生境的修士,已然可以念頭離體,
  御使天地元氣不再拘泥于體內,可掌持元氣于外,也可踏氣騰空,飛走云端。
  在她的感知中,那所謂的廟祝娘娘氣血平平,除了生著一張不差于那位蘇前輩的面孔,便沒什么特殊的了。
  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可看著,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飄渺,出塵,高高在上。
  “起身吧。”
  廟祝娘娘拄著彎彎曲曲的木杖,聲音空靈:
  “便說過多少次了,不必拜我,拜的是廟中尊神。”
  趙泉亭下意識看了眼石廟匾額——福德殺神。
  他皺了皺眉頭,果然是邪祭淫祀,福德與殺都能隨意放在一起。
  “走吧,上山吧。”老嫗側目吩咐,也不去看那所謂的廟祝,抬腳朝著山上走去,趙泉亭和陳米栗趕忙跟上。
  只是上山前,趙泉亭透過洞開的廟門瞥了一眼,看見了那尊被供奉著的、泥塑的威嚴神像,皺了皺眉頭。
  神像約莫一丈高,閉著雙眼,雕刻的很威嚴,一只泥石手上似乎捉著一根斧頭,胸前則掛著一面小鏡。
  他覺得神像的臉孔有些眼熟。
  等到三人的身形消失在山路中,糙漢子這才爬起身來,沖他們上山的路呸了一聲,朝著廟祝娘娘做著并不標準的禮:
  “娘娘,這些外來人不識規矩,粗蠻不堪,還質疑您和土地爺的神通哩!”
  廟祝娘娘微微頷首:
  “不必去管,下午的大祭是重中之重,要準備好。”
  “俺曉得哩,咱們二十四座村子都備好了香燭,定要熱熱鬧鬧,叫土地爺好好高興一番!”
  “嗯。”
  廟祝娘娘頷首,忽然問道:
  “這是第幾年大祭了?”
  糙漢子撓撓頭,樂呵道:
  “第七年!”
  他放下鼻涕娃,拍了拍自家這兔崽子的腦袋:
  “俺們逃難來的時候,俺媳婦兒剛生下這瓜娃子,俺家這瓜娃子七歲,便是第七年!”
  頓了頓,糙漢子感慨道:
  “七年前,俺們還不知土地爺,只看到土地爺的塑像,看到守在塑像旁的娘娘”
  廟祝娘娘垂了垂眼瞼:
  “都七年了嗎?”
  她轉身走回廟宇,關門前道:
  “你且先在廟旁的陋屋歇息教你的樁功,練的如何了?”
  糙漢子縮了縮脖子:
  “俺不是那塊料,不過俺家娃子站的還挺妥當!”
  “善。”
  廟門合攏,糙漢子扛起自家娃子,推著裝滿香燭的小車,樂顛顛的便跑去廟旁不遠處的陋屋。
  “回頭可得給屋子修的好一些。”糙漢子叨嘮著:“每年都是俺在住哩!”
  鼻涕娃憨憨道:
  “爹,我還想去看大姑娘。”
  “瓜娃子,說了那是廟祝娘娘,你剛出生,娘娘還抱過你哩!要不你以為,你能無病無災的長這般大?”
  鼻涕娃吸溜了一下鼻涕:
  “爹,你說了快一千遍,我耳朵都聽起繭子了!”
  糙漢子瞪眼,抄起棍子,鼻涕娃拔腿就跑。
  廟中。
  廟門閉上,廟祝娘娘沒了方才的端莊出塵,蹦跶著跳到塑像前,一屁股坐在供桌上,晃著小腳丫。
  她抬起頭,偷偷瞄了瞄閉著雙眸的威嚴神像,賊兮兮的抓起供桌上村民供奉來的蘋果,小心啃了一口。
  “你這可叫做大不敬。”
  一丈高的泥塑神像抬起眼瞼,發出洪鐘般的沉悶聲。
  廟祝娘娘撇嘴:
  “貢品才好吃嘛,小牧哥,你到底啥時候才能好?都七年了,七年!”
  娘娘氣勢洶洶的揮了揮蘋果:
  “我都二十五,馬上二十六歲了!”
  “快了,快了。”泥塑神像無奈的嘆了口氣:“我軀殼稍微特殊了些許,重聚的也便沒那般快。”
  說著,它扭了扭脖子,一些碎石粒崩下,伴著一簇簇塵灰。
  “七年啊。”
  神像感嘆了一聲,聲音低沉又威嚴,瞪了眼偷吃——光明正大吃貢品的楊念念,
  他復歸本位,微合泥石眼眸,默默牽引起天地元氣。
  恰巧又一粒內竅被灌滿。
  三年聚魂,四年聚身,從剛開始聚身他便察覺——泥塑的身體里頭,三百六十五枚內竅依舊在。
  氣境第三關,為藏竅關,又稱真人。
  尋常真人,尋見九枚內竅且以天地元氣盡數澆滿,便可破境,邁入長生境。
  而周牧。
  五日滿一竅,至于今日,已有四年。
  他已滿三百大竅。
  三年聚魂,醒神至今四年,一千五百功數都花了一半。
  沒辦法,泥塑的香火神像身再完全歸好之前,又出不得廟宇,只能一個勁兒的換大悟道場.
  五次大悟道場,再加上狠心換的法寶級照妖鏡,便總共耗費了七萬五千數的小功。
  成果斐然。
  小神通,點火、煽風、遁地,盡數大成。
  可操使玄火、陰風,一息之間可遁地千里。
  神通巨靈依舊是小成,但枯榮也已小成,枯榮之效不再局限于草木五谷,
  凡有靈之生命、無靈之物件,皆可使之或枯或榮。
  扶搖功,已入第三層,增幅體魄力道八倍。
  七十二仙術,魘禱、辟谷、借風、布霧、招來、逐去、臥雪.
  足足十八門仙術,皆已修得。
  八九玄功,二轉圓滿,體魄要比最上品的法器還要堅固。
  太白皇老七寶七殺術,斗殺、劫殺、戲殺,盡已習得。
  倒是元始陰陽經,依舊未曾入門。
  但也快了。
  唯一遺憾的是,泥塑神像之身,無眠更無夢。
  七年不曾去過夢中,不曾見過小小姐了。
  “也不知道外界到底如何了。”
  “師父他們.還好嗎?”
  心念百轉千回間,周牧聽見廟祝娘娘喊道:
  “豬鴿還未飛回,定是又在山上那座仙門里頭撲飛好看的小姐姐,我去尋它回來?”
  “且去便是。”
  廟祝娘娘歡快的跳下供桌,旋而又道:
  “對了,剛才我看到了外來者。”
  “外來者?”
  泥塑神像再度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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