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元始立墓,將兜率為榻!
  周牧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這輩子,值了!
  他呆坐了許久,扛起這塊半人高,丈許長的匾額,手掌微微顫抖著,輕輕撫摸。
  “兜率宮啊......”
  “連兜率宮的匾額都墜去了.......”
  周牧細細凝觀匾額,正中間‘率’字上頭有一道細細的裂紋,除此之外并無任何缺損,
  而當全觀‘兜率宮’三字時,心神便會不自主的沉溺在其中,耳畔似能聽見童子誦經聲、扇子扇風聲與火焰熊熊之聲。
  他明悟,這是兜率宮內無窮年來之聲響,回蕩在匾額上,萬萬年都不磨。
  “坐都坐過了!”
  周牧將心一橫,管不得三七二十一,從柜子里翻出嶄新床單,將兜率宮三字蒙住,將匾額包住,往床榻上一放,自己在跳將上去,順勢一躺。
  “舒坦!!”
  無窮雜念頃刻消,那種天地壓制感也驟無,就好似在夢中那般。
  觀清凈之本,做無為之想,繁意皆泯散,雜念盡消去。
  紅塵滾滾,片縷不沾。
  “致虛極,守靜篤。”
  “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
  他躺在床榻上,躺在匾額上,明明閉著眼睛,可周遭一切又都在腦海中纖毫畢現,
  靈魂與體魄之間的壁障被進一步撕裂,靈思如泉涌,妙覺似井噴。
  等到靈魂與體魄間壁障,被徹底的泯滅去,
  等到心與意與念與行皆合,
  周牧臉上不自覺的浮現出笑容,自身呈現出一種妙相,軀殼與魂靈之間徹底合一,軀殼強大三分,魂靈便強大三分,反之亦然。
  天人合一。
  “妙哉!”
  青年躺著,又手舞足蹈,似聞得大道,如靈明稚童,體魄中的內竅穴一個個的被找到,
  其中一枚內竅中,體魄之精、血精之氣、魂靈之神,盡塑出扶搖之相,又于第二枚竅穴中,依次塑相。
  扶搖功,第二重,已成。
  扶搖功第二重,一旦激發,體魄、蠻力等,直翻四倍。
  “妙哉,妙哉!”
  周牧觀盡自我,太陰之氣游走,體魄盡毀,身軀枯竭,又得太陽之氣行將,軀殼繁榮,身魂昌隆,
  而每一次體魄盡毀又繁榮間,都似如涅槃,精氣神都強上一分、澄澈一分,
  如此輪轉,周而復始。
  “妙哉,妙哉,妙哉!”
  他觀自我,運練八九玄功,血中霞光迸濺而出,將整間屋子映的透亮,拳芒、雷鳴、金光等齊做,
  周牧明明沒有吞噬、同化符器,但玄功的進度卻在暴漲,體內囤積的龐大藥力消耗殆盡,
  他便兌取來愈傷丸,繼續吞服,又消耗殆盡,又吞服,如此往復九次,當小功只剩下一百又三十的時候。
  八九玄功,一轉,圓滿。
  許久。
  他睜眼,虛室生光,鎏金之色在肌膚紋理間時隱時現。
  “我的軀骸.....”
  周牧坐起身,從那種大清凈、大自然、大妙絕的狀態中脫離,心頭有些失落的同時,又驚喜不已。
  大清凈的狀態不過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陰陽二氣卻已游走自身體魄一千零八次,
  要知道,正常來說,陰陽二氣游走一個循環,至少要三個時辰的.....
  而身軀一千零八次毀滅又新生,一千零八次涅槃,已然再度發生了蛻變,除去冰肌、玉骨之外,
  又添得金筋、寶髓、血中霞!
  “玄功一轉也圓滿了。”
  “吞一兩件對應氣道三關的‘法器’,我說不定就能邁入二轉層面!”
  周牧撫摸著自己的皮膚,細膩如脂玉的同時,又堅韌至極限,皮膜的硬度堪比甚至勝過尋常符器,
  全身血液已然盡數替換為血精,十萬血精浩浩瀚瀚,
  他自忖,自己哪怕端坐不動,任由數十上百位大藥宗師橫擊,恐怕也難破自己一寸皮膜!
  之前單臂力道為十萬八千斤,而此刻,已難以估量,至少翻了三倍,再加上扶搖功第二重的增幅......
  常態之下,自己一只手,或能有一百二十萬斤無匹之力。
  若再加上巨靈化的十倍增幅呢?
  當初襲殺自己的弄火堂主也好,擲了自己一矛的垂暮老妖也罷......
  能擋住我一拳否?
  “我看到了玄功二轉,我看到了八品仙職,都在朝我招手。”
  ………………
  大月漸沉,天將明。
  反復嘗試很多次,雖然躺在匾額上依舊有清心靜性,虛極靜篤的效用,依舊緩慢的滋潤著體魄,
  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到那種‘大妙之境’了。
  周牧嘆了口氣,將床單裹著的匾額收入青黑銅令,想了想,褪去錦衣,穿上以前的破舊棉服,在衣里掛上鈍斧,袖里塞上折刀,這才推門而出。
  并非為了防身用的......只是下意識的就這么做了。
  走出黑巷,大街上有三三兩兩的早餐攤正在準備著了,除此之外沒有什么人,
  周牧獨自漫步長街,享受著那種既有煙火氣又靜謐的氛圍,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走的很慢,左顧右盼,處處都是故地,但卻沒了往常的緊迫感和危機感,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路過一條小巷。
  三四個青年竄了出來,或持斧頭,或抓匕首,待看清周牧面龐后,又都色變,怪叫一聲,扭頭就跑。
  周牧是在這幾條街長大的,這些混混也都認識他,
  盡管混混們并不知道他進了太白武館,卻也是絕不敢招惹的。
  周牧也自不會去計較,繼續漫步著,連過數條長街,
  不知不覺間,已然走到了六十六街,走到了武館旁。
  “二師兄?”
  他詫異,看到武館大門外,王沖和正蹲在那兒,抓著一根小木棍,在沙地上畫著些什么,
  此時二師兄聞聲抬頭,可以看見面龐很憔悴,雙眼中滿是血絲。
  “小師弟啊......怎的來這么早?”
  王沖和微微咳嗽著,頭也不抬,機械般的繼續在沙地上演畫九宮八卦。
  “師兄你這是......”
  恰此時,木棍折斷,王沖和僵硬的將斷掉的木棍丟在一旁——那兒已然堆著十幾根斷棍了。
  他呆呆道:
  “就那天的事情,我們命格中都有一片古戰場,充斥尸骸和血,那是很不詳的征兆,是天啟......我想算明白究竟。”
  說著,王沖和狠咳了一聲,帶著血跡。
  周牧連忙上去攙扶,身心皆輕感散去,危機感又涌現:
  “二師兄,無非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你這般算卦,對自己損傷很大吧?”
  “嗯。”
  王沖和抬起頭:
  “卦算之道,是窺天機,求未來,自然兇險萬分的......不過我必須去算。”
  “師兄......”周牧想勸,卻被王沖和抬手攔下。
  “小師弟,你不明白我看到了什么......你不明白......”
  王沖和后退了幾步,跌撞在有些裂紋的武館院墻上,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
  “我以血脈秘法,滄桑壽數,窺望天數,看到一個偉岸的生靈,帶著殺機,正在向這座城走來......”
  他復又撲在沙地上,喃喃著聽不懂的詞,狀若瘋魔,咬破手指,在沙上畫著八卦,算著天數。
  “我看了一個晚上,我看不到生機,我看不到......”
  王沖和忽然凝住,恍惚間,天數交織,他于天數中‘看’清楚了那‘走’向此城、帶著殺機的偉岸生靈,
  那生靈背負‘滅絕’二字,戴著龜裂的箍,腦袋上長著燦銀的角,身繞鏈鎖,腳踏血光。
  模糊的天數中,偉岸生靈行步間,頭上銀角越發燦爛,腳下血光也越發盛大。
  “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王沖和嘶鳴一聲,俯地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