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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問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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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午后時分。

  藏書塔內昏暗,諸人聽了水向生的話后,竟然都有迷茫之意。

  那甘無霖繼承先師遺愿,想要改變香積之國的現狀,可這本來有無數法子來削去貴族權柄,但為什么要來尋一位皇帝?你自己不能當皇帝?大祭司的位置其實跟皇帝也差不多吧?

  孟淵和明月對視一眼,兩人根本想不明白,可也知道香積之國本就是稀里糊涂的地方,腦子不正常也是有的。

  當然,這位大祭司水向生的話也不能全信。未見全貌之前,孟淵是一個都不信,包括獨孤亢。

  “你說甘無霖在外奔走,尋人來當皇帝,可尋到了?”素心歪著腦袋,皺眉來問。

  “藥分君臣佐使,主藥自然難尋。”水向生道。

  素心茫然依舊,她看向明月,問道:“皇帝很難當么?”

  這算是問對人了,但明月還是想了想,才道:“傻子能當,智者能當,君子能當,小人也能當,就看想要在青史上留什么名聲了。”

  “那不就是拉條狗來都能當么!”素心悟了,她一邊托著素問的臉蛋,一邊道:“香積之國不過數萬人,奴隸大都不知反抗,給口吃的都能活,貴族雖然無道,可也沒刀沒劍,想一統此地,不是輕而易舉么?”

  “自然容易。”水向生嘆了口氣,露出雞爪一樣的手,“只是無人知他要尋什么樣的人來當皇帝。”

  “誰當不一樣么?就算再壞,還能比現今的香積之國還要壞?”素心詫異,“你們這群被香料腌入味的人,腦子都怪的很呢!”

  一時間,孟淵和明月都點了點頭,連獨孤亢都合十贊許。

  其實這也沒錯,香積之國成了這個樣子,即便再怎么改,那也只會好,不會差。

  水向生似是料到了諸人的想法,他又是一嘆,道:“那會死很多很多人的。”

  “想要改變現狀,死人本就是應該的。要是不死人,改的也就不深刻。”孟淵道。

  “阿彌陀佛。”獨孤亢合十,本想說話,被孟淵對上雙眼,就又憋了回去。

  水向生似對孟淵的看法也很驚奇,無奈道:“我輩學醫,以慈善為本,能少殺生自然是好的。”

  “那也沒看到你救那些奴隸。”明月冷笑。

  水向生也不辯解了,干脆閉上了眼,那風燭殘年的模樣,好似隨時能被氣死。

  “老祭司,你繼續說。”素心來催,“我師叔她們呢?還有我師妹如何來救?”

  “云山寺的諸位同道被師弟拿了去。”水向生無奈的睜開眼,這才緩緩出聲。

  “去哪里尋他?”素心問。

  “他行跡飄忽難尋,一時在城內,一時在城外。”水向生道。

  “那就是不知道唄!”素心沒好氣道。

  “知道了也沒奈何,他雖然天資絕高,可醫家傳承早已斷絕,他沒了向上之路,與我其實能斗個不分高低。”水向生道。

  聽聞這句話,孟淵看了眼獨孤亢,便問道:“只是他現今尋到了幫手?”

  “不錯。”水向生先看了眼明月,又看獨孤亢,最后看向孟淵,道:“師弟以前打算奉木偶為尊,只是不久前,外界來個絕高的武人。我想用不了多久,師弟便能說服那人,讓他來當這香積之國的皇帝。”

  諸人聞言,都知道那絕高的武人是指的四品武人獨孤盛。

  水向生看向諸人,道:“那位道友并不貪戀權位,可難保不被師弟說動。到時老朽必然護持不住香積國,是以只能求諸位援手。”

  孟淵和明月聽了這話,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大祭司水向生的話里不盡不實,那獨孤盛確實對權位沒什么興趣,可人家大老遠跑到這里,難道只是為了躲避追殺?

  而且獨孤盛一直沒露面,只是待在暗處,以獨孤盛的謀算,肯定是還有其他的目的。

  獨孤盛四品武人,心心念念所求的,便是一舉證道三品境界。而想要證道三品,便需得三品祭刀。

  “大祭司是醫家幾品?”孟淵問。

  大祭司水向生面上坦然,道:“四品境。”

  “那你師弟甘無霖也是四品境了?”素心追問。

  水向生緩緩點頭,算是承認了。

  “醫家傳承不全,你們沒了再向前一步的法門?”明月來問。

  水向生緩緩搖頭,“醫家傳承是藥王菩薩偶然得的,彼時就只有到四品,再無向上之路。后來藥王菩薩還曾做過推演,可也一無所獲。”

  這水向生言語中頗有無奈,似是對先人的回思,似是對現狀的無奈。

  諸人都對醫家好奇的很,孟淵三人算是見識過素問的能耐,卻沒見素問施展過多么神妙的杏林之法,對于醫家的神通都不太了解,如此便又問起了四品醫師有何本領。

  “古時百家爭鳴,修行之路頗多。”水向生是在外界行走過的,當即掰扯了起來。

  按著水向生所言,醫家起源極早,甚至比儒釋道還早,于武人途徑誕生后就有了。

  這醫家起自上古之時的巫祝,后來逐漸演化,慢慢生出了醫家傳承。只不過隨著民智漸開,儒釋道后發先至,巫祝之法被慢慢舍棄,反而衍生成了正經的醫家學問,不必再追求入道之法,僅僅靠藥石便能醫人。

  至此醫家傳承慢慢斷絕,只有很少的人還在修習此道。

  而且醫家之路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這一條路徑想要往上走,需得吞服藥物。

  是以得醫家傳承的人,耳目鼻都特別敏銳,對待氣息和氣機也感知最明。

  但短處也十分顯眼,乃是不擅爭斗,即便品階一升再升,筋骨血肉也更強,但比之武人還是差的太多。

  當然,醫家對于毒和藥的運用在一心。到了四品境后,就算踏進了鬼門關,也有救活的法門。

  修醫家傳承之人壽命并不算長,按著水向生所言,四品醫師也不過一百五十年上下。

  若是能有奇藥神丹相輔,延命幾十載也不在話下。

  “老朽等不了幾年就要壽盡,座下的兩個徒弟也不爭氣,才只七品境。甚至不如外界來的這個素問小師傅。”水向生抬起枯槁如雞爪的手,指了指站在他后面的那對中年男女。

  那兩人羞愧低頭,面上難堪之極。

  “這么說來,那位甘無霖也沒多少年好活了?”素心睜大眼來問。

  “他曾有奇遇,師父臨死前還暗授機宜,似贈了他神丹妙藥。”水向生說到這里,眼中有了幽怨憤恨,“他可比老朽年輕的多。”

  水向生看向諸人,最后落到孟淵身上,道:“老朽之所以請孟小友援手,便是因老朽壽元無幾,而師弟還有許多年好活。等到我一死,這香積之國再沒人能阻攔他了,甚或是只要他說服了獨孤盛,就能破了這香積之國。”

  說到這里,水向生緩緩向前低頭,道:“還請孟小友助我一臂之力。”

  孟淵卻不應,反問道:“按著大祭司所言,那甘無霖本就驚才絕艷,天資極高,還得了令師的寶貝,那大祭司如何能與他抗衡?又是如何支撐到今日的?”

  水向生又是一嘆,不回答這話,卻又環視諸人,道:“諸位都是年輕俊杰,孟小友與這位明月姑娘更是不凡,想必對知曉登天三階的說法?”

  “醫家也有登天三階?”素心震驚了。

  “所有修行之法都有。”水向生那只剩皮包骨的臉上有些許笑容,道:“武人是為天人化生,佛家曰涅槃。而我醫家,乃是試藥。”

  “何為試藥?”獨孤亢來了興趣。

  “簡而言之,就是擬定兩個丹方,煉制后吞服,活下來就是試藥功成。”水向生眼中竟有了神采,“一曰毒,一曰藥,先服毒后吞藥,若是不死,便能功成,還能有神通在手。”

  “這……”素心忍不住皺眉,“這也太過詭譎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武人不也是如此?巫祝為何不能?越是古老的傳承,越是暴戾。”水向生道。

  諸人不知說什么,只是覺得這醫家有點奇怪。

  孟淵和明月上過這水向生的當,兩人其實不太相信水向生的說法,畢竟這都是他一人之言,不似儒釋道武都傳承極廣,而醫家的說法只有水向生一人解釋。

  “那你們師兄弟都過了這試藥一關,所以你倆能耐相差不大?”素心問。

  “小姑娘,修行之法眾多,可同階之中那也是天差地別的。”水向生朝素心慈祥一笑,道:“我依舊差師弟遠矣。不過所試之藥不同,神通與他也有不同。”

  “愿聞之。”素心好奇來問。

  “我手中握毒。”水向生攤開手掌,只見掌心烏黑,其中隱隱可見經絡,“他想要破香積之國,我擋不住,也攔不住。但是香積之國到底是小國,只一城之地,我有法門毒殺全城之人。”

  這話一說,便是向來膽大包天的孟淵也忍不住往后靠了靠。

  素心更是睜大雙眼,一動不動,好似傻了一樣。

  明月忍不住按住劍柄,皺眉打量水向生。

  “這倒是制衡住了那甘無霖。”獨孤亢撫掌贊嘆。

  “只是老修壽元無幾了。”水向生嘆息。

  “甘無霖有什么能耐?什么神通?”明月問。

  “他善治人,解毒。”水向生出聲,“他能解他一人之毒,卻解不了這數萬人之毒。”

  “這就是投鼠忌器了。”獨孤亢笑笑,“你倆真是好兄弟。”

  諸人聽了這話,也不知如何來說,藏書塔中竟安靜了下來。

  “你來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明月看向獨孤亢。

  獨孤亢本來捏著念珠在擺弄,被明月如刀劍般的目光掃過,他趕緊尷尬一笑,道:“上師閉關,我不能一直侍奉,就把我趕了出來,讓我來這里看一看,求一份醫家傳承回去。”

  “所以你選擇幫大祭司?”孟淵問。

  獨孤亢搖搖頭,道:“只是上師看好大祭司贏,他說世間本該秩序分明,上下有序,大祭司維護香積之國,那就該幫一幫忙。”

  明月冷笑一聲,并不言語。

  倒是素心很是為同為光頭的獨孤亢著想,“青光子壞事做盡,你良心不會痛?”

  獨孤亢笑了笑,雙手合十,不搭理素心。

  “大祭司,”孟淵一手按著刀柄,一手指了指素心懷里的素問,問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來歷?與甘無霖可有關聯?”

  “自然是有的。”水向生的眼睛又成了渾濁之態,他怔怔的看著素問,抬起枯槁的手,似想摸一摸素問的臉蛋,最后卻沒能抬起,只是道:“醫家靠吞服藥物進階,若是服藥太多,誕下的子嗣就有可能像素問這般。”

  水向生語氣中帶著一絲懷念,又有幾分懷思,接著道:“素問是師弟的女兒。”

  這話石破天驚,大家伙兒愣愣的看向素問,竟不知說些什么好了。

  這水向生已經一百三四十歲了,他師弟甘無霖即便年歲小些,怕是也上百歲了。

  如今素問才十六七歲,那就是十幾年前的事!

  “大祭司不妨細說。”素心最愛聽這些無聊的事,她往前湊了湊,使勁兒豎起耳朵。

  “這也沒什么。”水向生無奈一笑,道:“師弟在外行走的多,他樣貌不似我這般枯槁,自然有人鐘情于他。他不知如何與域外的女子相識相知,還傳那女子醫家傳承,兩人誕下了這個小姑娘。”

  “那女子為何不跟著甘無霖,反而跑到了我云山寺出家?”素心好奇問。

  “她跟貴寺的住持相識。”水向生道。

  “那女子你認識么?”孟淵問。

  水向生不語。

  看來還有隱情。諸人見水向生不愿意多說,就也不再來問。

  “小友,可愿意幫老朽一臂之力?”水向生看向孟淵,真誠道:“若是事成,愿以醫家傳承相贈。”

  孟淵和明月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點頭。此行來香積之國,孟淵本就是尋化生之火,且不論甘無霖是否兇惡,也不管水向生話里有幾分真假,可如今獨孤盛既然來了,自然要跟他碰一碰的。

  “先救素問。”孟淵道。

  “無須救他。”水向生十分肯定,“她已服用了妙藥,五日內必醒,到時就能再進一步,我等又添一助力!”

  “你不怕她幫她俗家的父親?”素心問。

  “絕不會。”水向生露出一絲笑,分外可怖,一點也不像是心心念念為香積之國著想的大祭司,反而像是擇人而噬的猛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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