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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江上清風吹拂,小舟隨波而動,分外逍遙。
香菱是個做事細心的,唱完了詩后,又取出筆墨,錄在詩集上,一邊吹,一邊道:“等獨孤同學回來,讓他瞧一瞧!”
忙完這些,香菱知道大家要談事情,她也不邀眾人接詩,只是鉆進孟淵懷里,探出個小腦袋,一個勁兒的看花宿枝。
夜盡天將明,群星漸漸黯淡,乃至于消失無蹤。
江面漆黑一片,遠處蘭若寺卻燈光輝煌。
李唯真身著破舊的青色道袍,那一柄劍已不知去了何物。
此時此刻的李唯真似乎沒什么異常之處,好似方才大發神威的是另有他人。
但若是細細去看,便能瞧出不同。其人神采還是如以往那般和氣,無有高手風范,但其人神韻卻似與天地相契。
就好此人有囊括天地之意,又似本就是天地。
而且氣息稍有不穩,似是才闖關功成。不經意間散出的氣息,便能讓江波平止,風浪不興。
孟淵有感,若是此刻李唯真暴起,自己萬萬沒有還手之力,甚或是逃生都不可得。
即便自身有星火為輔,越是傷重越是生機勃發,可此人轉眼就能將自己的所有生機斬去。
不過幸好,是友非敵。
此時李唯真笑吟吟的,好似方才斬滅真佛法相之事沒發生過,他看向應如是,道:“在外流離許久,師叔風采依舊。”
應如是微微笑,卻也不說話。
李唯真又看孟淵,笑道:“記得初見時,小兄弟才入武道不久。這才沒幾日,竟然已是五品境界,挫敗了九劫大師。”
“僥幸僥幸。”香菱聽了李唯真的話,她窩在孟淵懷里,就仰頭來看孟淵,卻又被手掌按住了頭,孟淵笑著回應,“我所修之火,恰好克制他的輪回法相,這才能勝。”
“無生羅漢外強中干,他的徒弟確實不過如此。”花宿枝對無生羅漢師徒的評價很低,她微微側首來看孟淵,道:“星火微弱,卻有萬千之象,有無窮無盡,生生不息之意。”
她問道:“這是什么天機法門?我所見過的與‘火’有關的天機法門都不一樣。”
“星火余燼。”孟淵也不解釋太多。
“倒是和師叔先前所講的天火燎原相類。”李唯真果然是極有見識的,“星火微弱,卻不死不滅,只待一招風起,必能天地燎原。”
“這是一門兼具大氣魄、大毅力,以堅韌不屈之心而催發的大神通。”應如是面上帶有微笑,看著孟淵,道:“漫天火云,向死而生。聶延年能挑出你,真是慧眼獨具。”
許是談及聶延年,應如是想起了舊事,便向李唯真問道:“青光子現今藏在什么地方?”
“應該去了南方,或許和獨目王在一起。”李唯真面上凝重許多,認真道:“無生羅漢證道契機雖說合乎佛家唯我心之意,但到底有些取巧。輪回法相看似萬千,看似無窮無盡,但若是一力破萬法,他自然不能擋。”
李唯真說到這里,揉了揉香菱的腦袋,接著道:“青光子不一樣,他將諸多四品高人玩弄,身在陰暗地窟之中,心中卻向光明,證道后光明相比之無聲羅漢更強。”
江上微風,遠處朝陽未出,卻已在遠處江面映出紅云。
香菱往李唯真的大手上蹭了蹭,又往花宿枝跟前蹭蹭,卻見人家根本不伸手來摸,便又縮回了孟淵懷里。
紅日藏于江中,香菱才做完了江中不眠詩,這會兒卻漸漸睜不開眼,已然打起了瞌睡。
“我聽說了松河府之變。”李唯真語聲緩緩,看向藏于天際下的紅日,“想必孟賢弟尋得化生之物,破境四品后,到時進階之路,是應在青光子身上吧?”
孟淵的確是這么想的,當即道:“先尋獨孤盛,再尋青光子。”
“獨孤盛只差一步,他雖有膽怯之心,但決不能小覷。”李唯真看著已然睡熟的香菱,道:“他的武道是天地皆暗,不見光明。與你的星火熒光正好相反,兩者倒是互相克制。”
“那若是遇了他,該怎么做?”孟淵問。
“你越階殺佛門四品太過容易了些,但四品武人又有所不同。”李唯真十分認真,“獨孤盛其實也有強殺無生羅漢的實力,比之王二等人,是要稍稍勝出的。”
說到這里,李唯真看向孟淵,嚴肅道:“若是求問,那便破境四品后再去尋獨孤盛。若是此時遭遇——”
李唯真指了指遠處破江而出的紅日,道:“一往無前,向死而生,區區獨孤盛,那也不在話下。”
他語聲沉靜,不見鏗鏘,但話語中睥睨天下之意難掩,此時諸人才醒覺這人方才斬殺了三品境的無生羅漢。
“受教了。”孟淵行禮,又來請教道:“尋索化生之物,到時尋到后,又該怎么做?”
“你見到了,就知道了。”李唯真道。
“你也不必迷茫。”花宿枝也有話說,“所謂天人化生,乃是明曉自身之道,繼而尋索自身之道,最后歸于一身,相契相合,這便自然而然的來到四品境界。”
花宿枝學識極廣泛,“化生之物或為山川河流,或為風火雷電,心中有所指引,可能只有一處,也可能在世間存在萬處千處,這都是機緣,要有契機,要有緣法的。”
說到這兒,花宿枝看向李唯真,問道:“開天門是什么感覺?”
李唯真沉吟一會兒,想了片刻后,這才道:“好似將自身的所有托付于天地,不再隱藏自身所思所想,不再恐懼前方路,也不再追悔于來時路。到了這一刻,好似自身隨時會死,但又有無窮無盡的氣力,好似能毀天滅地。”
說到這兒,李唯真很是認真,“其實就是向死而生之路,自身威能自然有所提升,但能提升多少,那又要看自身所修之天機法門,自身與天地相契多少,兼且毅力、氣魄、心性,都是有所關聯的。”
李唯真看了眼蘭若寺方向,“無生羅漢有名無實,我又借一時化龍之威,這才輕易斬殺無生羅漢。但總而言之,即便開了天門,其實力也是難比儒釋道三品境界的,更別提與三品武人相比。”
“于絕處另見天地,武人只有這條路能走。”花宿枝看向孟淵,道:“你的化生之物在何方?”
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船上都不是外人,一個是老伙計,一個是老上司,一個是好友的干娘,孟淵就直接道:“我心中有感,是在西南之處。”
“我正好也要往南方的無盡群山中去看一看,倒是能為你先探一探路。”李唯真微笑頷首,道:“我要去南方的無盡群山中去看一看,到時也能幫你打聽打聽。”
應如是聽了這話,好奇看向李唯真,又看向花宿枝。
“他已應下了妙音的約。”花宿枝淡淡道。
李唯真見應如是不語,就道:“師叔,我應了妙音長老的約,要再去南方妖國一趟。”
“去往妖國做什么?”應如是看向花宿枝,見花宿枝在盯著香菱看,就問道:“花長老,可是獨目王出了什么變故?”
那獨目王深居無盡大山之中,是妖國群妖之首,受萬妖崇敬,也不知活了多久,見識過多少風華。
傳聞獨目王早已邁入妖修二品途徑,正在尋求破境一品之法,雖獨目王已經許久沒有在外顯圣,但古往今來,不論是書籍記載,還是口口相傳,那獨目王都是極其強悍的存在。
畢竟妖修最是不同,境界進階極慢,但只有所有突破,肉身便更為強橫,所修之法亦是再登一層。
如此二品的妖修,壽元長久,威能不輸儒釋道的二品,甚至猶能勝之。
那獨目王是山中猛虎修成,傳聞左目為昔日道家圣人所傷,這才只有一目。
又有傳言,乃是說獨目王天生三只眼,向來只睜兩眼,一目始終不開。若是開眼,那必定天地變色,武人能當。
此時孟淵也好奇來看花宿枝,有心聽一聽秘聞。
花宿枝沉吟半晌,道:“大王瘋了。”
這話一說,船上的三人都愣住,竟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來說。
修道修瘋了其實也是尋常,儒釋道三家都各有學說,三家修為有成之人必然是大家,鉆研多了經典,陷入執迷之地,確實有可能心性有變。
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執迷于一物,這才能更向前行。
可妖修納取天地靈氣,也不靠什么學說約束自身,也不需去追逐什么理念。而且修為越深,必然越是通透,越是有智慧,越是能看透本質,這等人物怎么可能瘋掉?
“我也拿不準,只是有所猜測。”花宿枝見三人好奇來看,就道:“我等妖國諸長老也只能聞其聲,不見其人。大王遁速極快,威壓厚重,一眼便能傷人、殺人。又兼神通萬千,常借倀籠妙法,控他人心智,代他巡視無盡群山。”
“這法門我聽說過。”應如是見聞極廣,說道:“這倀籠妙法是獨目王的秘技,只有先殺其人,這才算是困于倀籠之中,而后所思所想,為倀主所控,不再有自由之身,此生再難逃脫,比之佛門中的種念控人之法還要強。”
“正是。大王座下收些可用之人也是尋常。以往時,大王最喜抓些和尚當差,說和尚無有妻子后人,了無牽掛,殺就殺了,不傷功德。”花宿枝微微點頭,“不過這些年來,大王座下的倀人、倀鬼太多了。”
說到這兒,花宿枝補充了一句,“青雀也成了倀鬼。”
孟淵自然聽說過青雀的威名,也跟許多人打聽過。
青雀是妖國的八位長老之一,四品妖修,曾在青光子一事中出過力,乃是在慶國邊境起事,引走了許多高人眼光。
可這等威名赫赫的四品妖修竟被獨目王按在掌中,已然不得自由,成了倀鬼!
妖國頭領做下這種事,下面的小妖或許不怎么樣,但如花宿枝和妙音長老這種大妖該是恐懼非常的。
而獨目王當了這么些年的妖王,竟把手下長老禍害了,這其中怕是另有緣故。
“青雀最是喜靜,不好紛爭,不好與人往來,與其余長老也不常往來,只跟我熟悉些。”花宿枝這般說著話,竟伸手摸了摸香菱的腦袋,“我之所以常年在外,就是怕大王對我下手。”
眾人聞言,都是一副駭然之色。
“為何這么做?獨目王妖修出身,境界高絕,即便是自在佛親來,怕是也奈何他不得。他又為何這么做?所求者何?”應如是對那獨目王顯然是了解過的。
花宿枝微微搖頭,而后又道:“或許,他壽元將近,亦或者別有所求。”
“妙音長老也是為了這件事?”應如是問。
花宿枝微微點頭,道:“妙音最怕死。待到秋日,就是她面見獨目王稟告地方之事的日子。”
那妖國以獨目王為共主,但畢竟是身在無盡群山之中,也不能如人間那般設下諸多官職。
是以妖國行的是分封之法,妖國諸長老各有地盤,也時不時內斗,待劃分了地盤,稟告了獨目王后,獨目王一般就給一個長老名位。而且獨目王向來是不參與妖國的紛爭內斗,只要求各地長老按時去朝拜便可。
而且獨目王也極少向妖國諸長老索取,反而不時在外擒拿些儒釋道武的高人,讓他們向群妖傳道。
也因著如此,如今妖國雖廣袤無比,但是許多成型之妖已經不太走妖修途徑,反而儒釋道三家興盛,更多的則是走武人的路子。
妙音長老也是妖國中的一地領主,而且在諸妖族長老中也算開明,于人族往來頗多,極少行殘害之事,就是有些狐貍后輩經常跑進人間歷練,且最喜白嫩書生。
“你打算讓李唯真去殺獨目王?”應如是驚呆了,她知道李唯真不凡,也知道武人越階殺敵是傳統,但獨目王豈是無生羅漢能比?
“只是去看一看。”花宿枝笑了笑,“我們幾位長老一起去,總得有個見證人。李唯真是武人,當這個見證人也不算差。”
說著話,花宿枝取出一個酒葫蘆,丟給孟淵,道:“山高水長,來日去了南方,若是遇了波折,這個酒葫蘆或許能幫些小忙。”
江上紅日生起,映的天地泛紅。
花宿枝起身,李唯真也站起身,兩人朝孟應二人行了禮,也不再多言,竟當即邁入江邊朝陽紅光之中,再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