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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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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夜幽幽。

  素問本以為很快就能出結果,沒想到竟拖了這么久。是故她一直繃著心神,生怕孟淵破境不成,好能趕緊施救。

  可一轉眼十天過去,卻還是沒出結果。

  那茅屋中不時有火光顯露,細微時如同螢火,似搖搖欲墜;壯大時沖天而起,遮蔽一方。

  玄機子早已見怪不怪,又臥到了躺椅上,已有了輕微鼾聲,分明是睡熟了的。

  素問在旁生了爐火,煮上茶水。她也不敢懈怠,一會兒繞著茅屋走一圈,生怕山間鳥獸受驚,竄出來驚了閉關之人。

  但素問卻發現,茅屋一帶有綠意盎然之意。如今雖是春日,萬物復蘇,可此間就是比別處的綠意花草生的更蔥郁些,生機更旺。

  好似這火并非是摧折滅消世間萬物的,反而有滋潤之意。

  月上中天,素問坐在小凳子上,見那茅屋中火焰又小,微弱光芒只在窗外隱隱可見。

  素問生怕孟淵如同這火一般消逝,她有心求問玄機子,可又不太敢,因為之前她就問過多次,已被玄機子訓斥過了。

  正擔心時,背后被人拍了一下,素問嚇了一跳,轉過身才見是素秋和素心兩位師姐。

  “又不是你登天梯,你緊張什么?連我們的聲音都聽不到?”素秋見素問兩手都把僧袍攥出褶子了,就沒好氣道:“看你這幾日又瘦了好多!”

  “給!”那邊素心把飯盒塞到素問手里,卻有話說,“師姐你也別說素問,她是個老實人。玄機子道長邀她來看護,她也得忠人之事。”

  “謝師姐。”素問趕緊起身接過,也不打開飯盒,也不敢辯駁,只是低著頭搬來小凳子,請兩位師姐坐下。

  “什么忠人之事?”素秋是有見識的,她瞧了眼素問,又看向那茅屋,便道:“我就怕師妹染了塵心!”

  那素心聞言,偷偷看了眼在遠處熟睡的玄機子,就看向素問,小聲道:“師妹,你可莫犯了戒。”

  “師姐,我如何犯戒?”素問茫然道。

  “如何犯戒?我看你只顧看護,忘了守心!”素秋拍拍衣袖,低聲道:“這孟飛元是應氏的根腳,后來入了鎮妖司,能耐自然是不差的,樣貌也不算差,只是人品堪憂。”

  聽聞這句話,素問好奇來看素秋,那素心年紀也不大,雖強作老成,但還是忍不住往前探身子,分明是要聽個詳細。

  素秋眼見兩位師妹都好奇,就接著道:“他是騸匠出身,最明‘勢’之所在,是故……”

  “師姐,‘勢’之所在是什么意思?”素心見素問無故臉紅,她就趕忙來問。

  “不該問的別問!”素秋呵斥一聲素心,然后接著道:“他后來入了王府學藝,那師父本來不想傳他能耐的,結果他勾了他師父的獨女,生米做成熟飯,他師父沒了法子,只能捏鼻子認了!”

  素秋顯然是特意打聽過的,她繼續道:“待到能耐大了,他勾人的能耐也愈發大了。我聽說——”

  到了這兒,素秋壓低語聲,“還勾了獨孤氏的貴人呢!”

  那素問和素心聽了這話,都不由的看向那茅屋,只是兩人所思不同,前者是目瞪口呆,后者是嘆為觀止。

  “這……”素問臉還是通紅,但還是小聲來問:“我怎么聽說孟師兄是天資卓絕,這才得了他師父真傳?還有,孟師兄通讀儒釋道經典,人也溫文爾雅,不像是壞人。”

  “這些話信一半就是。他資質確實是不差的,可越是這種人,就越是要提防。”素秋十分懂行。

  素問茫然,小聲來問,“師姐聽誰說的?”

  “沖虛觀四子。”素秋似對那四人高看一眼,還敦敦教導,“你少在山下行走,不知人間險惡,他們不跟咱一樣受過戒,是能撒謊的。你忘了,他為何一直勾你說話?是你說話能當飯吃?還是你說話能療傷?這一言一語之間,就壞了道行。”

  “可是師姐,”那素心卻有話說,“那日去山下救災,我也在的。咱去蘭若寺,我也在的。怎不見他勾我說話?”

  “你皮相沒素問師妹好,人也不沒她溫婉單純。”素秋直言不諱。

  “真是阿彌陀佛!”素心兩掌緊緊合在一處,語氣也聽不出喜悲。

  “素問,你記住了么?”素秋認真問。

  “記住了。”素問垂首,明白師姐說的有道理,便又問道:“他要是非跟我說話,我該怎么辦?”

  “念經。”素秋不愧是師姐,老道的很,教導道:“世間情欲都是空,徒耗精氣神罷了。世間癡男子、癡女子多,那就是參不透,悟不透。咱們是入了空門的,萬萬不可沾染上污垢。”

  “師妹明白。”素問誠心認可。

  師姐妹三人掰扯了半天,就聽遠處有談笑聲傳來。

  “在蘭若寺就看到這邊著了火,九劫老禿……老和尚還問呢,我說說云山寺拆了廟里柱子取暖,沒想到是我師弟放的火。”

  “阿彌陀佛,施主也不必顧忌貧僧臉面,直言老禿驢便是,貧僧受的住。”

  素秋三姐妹回首,便見鎮妖司林宴與蘭若寺覺明并行而來,后面還跟跟周盈、范業和玄悲等人,另有兩位云山寺尼姑跟隨。

  林宴來到近前,圍著那茅屋轉了一圈,這才與素秋三姐妹行了禮,又見玄機子道長在酣睡,便問道:“師弟這是不成就不出來了。”

  “阿彌陀佛。”覺明和尚很有見地,“孟施主福緣深厚,此火一時大一時小,好比明滅之道,似在輪回轉生,可見玄奇。待孟施主出關,想必要一鳴驚人了。”

  “師弟還不夠一鳴驚人?”林宴嘿嘿笑了笑,朝周盈眨巴眨巴眼睛,道:“你看,我當初給你拉了皮條,你不珍惜啊!”

  林宴也不管周盈臉色難看,他看向素問,問道:“師弟一直在閉關,沒說過什么話?”

  素問搖頭。

  林宴見素問膽怯,也不去多問,直接坐在火爐旁,摸出酒葫蘆,竟倒上了酒。

  素秋也不去攔阻,只是向覺明和尚行禮,問道:“師兄,如今蘭若寺斗法是個什么章程了?”

  “阿彌陀佛。”覺明和尚看了眼那茅屋,道:“我們正是為此而來,武斗死傷太多了。”

  說到這兒,覺明和尚看向林宴,道:“如今該是論禪之時,我那覺生師弟卻不見了。”

  那覺生和尚先前被丁重樓所邀,前去擒拿解開屏,但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丁重樓叔侄身死,覺生外走,跟解開屏混到了一起。

  林宴雖不知其中詳情,但丁重樓叔侄分明是也失了蹤,大概是死在外面了。

  至于覺生和尚,要么也死了,要么就是投了敵。

  林宴也聽玄晦說過覺生和尚的事,他擺擺手,說道:“可能去外面鬼混了!你知道的,覺生在蘭若寺憋悶久了,佛法悟不通,就去外面找個姐兒消遣消遣。”

  覺明和尚一直是跟林宴交往頗多的,知道此子不講人話,他也不去生氣,只是解釋道:“覺生師弟何等樣人?怎會無故去尋煙花女子?”

  “你說不是女子,那指不定是男子!你們這些禿驢也是男女不忌的。”林宴道。

  “阿彌陀佛。”覺明和尚垂首合十,倒是身旁的玄悲朝林宴怒視。

  素問和素心也不敢吭聲,她倆還有些小,不太聽得懂林宴的無恥話語。

  倒是素秋生了氣,呵斥道:“佛門清凈之地,林施主再要胡言亂語,還請移駕別處!”

  “這世道,想說句真話也不行。”林宴見周盈和范業也是鄙夷之色,他略有委屈的應了聲,還真沒敢再說下去。

  覺明和尚見狀,這才道:“覺生師弟隨丁施主追索孔雀,兩人如今都沒了蹤跡,想必已經遭了不幸。”

  “你當解開屏是好惹的?”林宴見識極多,他冷笑道,“丁重樓外緊內寬,心胸狹隘,偏又自視甚高!他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罷了!至于覺生和尚,等蘭若寺的事了結,你們派人去尋就是!”

  覺明和尚聞言,也不吭聲。

  林宴得勢不饒人,只笑道:“平時法螺吹的震天響,真遇到事了,你們蘭若寺又不行了。”

  覺明和尚雙手合十,嘆息一聲,他修禪問道幾十年,雖不善機鋒論辯,卻也受過熏染,只是此時不知如何來說。

  如今蘭若寺風雨飄搖,兩位三品祖師被西來羅漢一人壓制。身為地主,卻讓平安府憑白降下大雪,禍及無數蒼生,還是賴國師出面,才讓無生羅漢及時收了手。

  而后武斗大比,那金海雖強,可到底有孟飛元鎮壓。但是接下來的比斗,卻是一場不如一場,蘭若寺出的三個人死了兩個,只一人活了下來,且現今還重傷未愈。

  這么些天下來,蘭若寺的千年底蘊竟似不存在了,佛門魁首被壓的抬不起頭,漸進和頓悟兩派的分歧也愈發大了。

  “聽聞我蘭若寺在老應公之死中也出了力,難道真的是殺生不祥?蘭若寺氣運消散?”覺明和尚喃喃抬頭,但見星月交輝,夜風輕拂,有一縷細微火光沖起,旋即又似被打落,迅速的收回到那茅屋之中。

  “別忘了正事。”周盈見林宴一直戳人家覺明的脊梁骨,就小聲出言提醒。

  果然,林宴一拍腦袋,趕緊來到躺椅前,見玄機子還是在打鼾,就道:“道長,你那四個高徒被九劫禿驢捉去了,說是要帶到西方傳授真經,他們不從,快被打死了!”

  玄機子連眼都不睜,道:“看在我師妹面上,請小友給他們收斂尸骨。”

  “那也不必,我已經把他們撈出來了。”林宴嘿嘿笑了笑,道:“三小姐到了,被國師喚了去,她讓我給你帶個信,說過兩天來見你。”

  “她來湊什么熱鬧?”玄機子嘆了口氣,擺擺手。

  林宴也不再多言,又繞了一圈茅屋,而后來到素心三姐妹跟前,道:“師弟常說云山寺有神尼,是靈氣匯聚之地,這也是他來這里閉關的緣由,還請三位師姐多多照看我師弟。”

  素秋見林宴終于說了句人話,便也不冷言相對,反而客客氣氣的行了一禮。

  待林宴一走,覺明和玄悲也不好久留,便也告辭,只是兩人卻死活不跟林宴同路。

  一時間,天地清凈起來。

  此時孟淵身在茅屋之中,渾身籠罩著細微火星。

  那火星無窮無盡,雖不甚光亮,但卻似不滅不消,不僅在體外奔騰游走,連帶著鉆入血肉臟腑之中,甚至連神志也要經歷焚燒之苦。

  孟淵細心感受,也不知經歷了多久,只知道好似歷經無數次輪回,無數次重生,以至于被火焚成了灰,又被收攏起來,捏成了人。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好似墜入了無盡地獄之中,無時無刻不受火燎灼。

  不過好在數次淬體,身軀與心神皆是穩固非常,孟淵也一點點的熬了下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孟淵忽的有感,便覺渾身內外的火焰躁動不休,繼而火焰又自心中而起,身軀之火更甚,乃至于內外呼應。

  一時間,孟淵便覺身處無邊無涯之地,只見一縷點點火焰,繼而便成滔天之勢。

  再次身墜火中,內外皆然,那火無時無刻不在周游,好似在以火淬煉體魄。

  那焚身灼心之痛,比之數次淬體之苦更甚。而且心神更是澄澈無比,其中痛楚更是揮之不去,只能一點點、一分分的細致感受。

  恍惚之間,孟淵便覺出身軀內外之火奇異非凡,其中好似有因果相續之意,卻又不知因在何處,果在何處。

  “這是業火?什么業火?”

  細究其中,孟淵本以為這火是佛家的無明火,卻又覺出不同,也絕非道家之火。

  這火似能不死不滅,即便微小如米粒,即便山崩地裂,即便河海相加,越是受壓,便越是不滅不息,越是生機蓬勃,火勢越是強橫。即便一時撲滅,也能浴火重生。

  這火生下來,好似注定就要成為燎原之勢。

  內外守一,孟淵渾身浴火,隨著腦海中憶起無數過往,那火又是幾經興滅。到得最后,火勢終于升騰而起,再不受小小茅屋束縛,也不受天地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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