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們停步觀望。
那些擁有半神血脈或強大的宗師王魔物，看了一眼趙琮的背影，站在遠處，竟放棄攀登。
那些普通宗師魔物，還在猶豫。
他們望著尸王座的頂端，眼中滿是貪婪。
那些擁有半神血脈或者特別強大族群的魔物，其實不太需要尸王座。
但普通血脈的魔物，能晉升到宗師，千難萬難。
要想讓自己的家族與血脈獲得真正的超脫，唯有晉升半神。
在魔獄，半神就是一切。
被魔物隔離開的陳狩虎與王搏熊等人類宗師，用復雜的目光看著向上攀登的兩人。
這些宗師，在人族多年，多多少少都聽說過趙家的傳言。
很多人知道，上一次尸王座出現，坐在上面的，就是現任家主趙昊。
這種事情，瞞不住人。
趙琮在前，他們能理解。
但，李神空，像是在為趙琮斷后。
“李神空。”陳狩虎大喊，脖子青筋凸起，雙眼之中，血絲彌漫。
李神空站在人骨階梯高處，扭頭向陳狩虎笑了笑，回頭繼續攀登。
又有一批魔物沖上去，李神空再斬一劍。
鮮血鋪滿人骨階梯。
魔物們冷靜下來，相互看了看，放棄爭奪第一尸王座。
但那些較小的尸王座，還有機會，但要等待。
“尸王座，是我們惡魔的，人類，禁止靠近！”
魔物們自發組織起來，阻攔陳狩虎和王搏熊等人類宗師。
大多數人類宗師都不想坐尸王座，且不說上面白骨累累，單說有可能被魔化，就是巨大的隱患。
但，他們想破壞尸王座。
“殺！”
王搏熊與陳狩虎齊齊低喝，帶領樹人聯軍宗師，殺奔尸王座。
雙方宗師，撞在一起。
趙琮與李神空，先后登上塔頂。
兩人望著面前人骨堆迭的巨大王座。
趙琮眼中喜意涌動，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邁步……
他的腳抬在半空中，感覺后方氣息不對，猛地回頭，本能抬起雙臂，交叉懸在胸前，進行防守。
李神空兩手拄著斬星劍，劍身在正前方，劍尖向下，注視趙琮。
趙琮微笑道：“第一尸王座，誰都想要。你開個條件，我一定滿足你。”
李神空點點頭，道：“那我問你幾件事。”
“請。”
“上一次我們在樹人基地見面后，我與徐冥連的戰友聯手，加入樹人聯軍，后來，徐冥連除我之外，近乎全部陣亡，這件事，你還記得吧？”
“記得。”
“徐冥連眾將士陣亡的原因，是因為情報泄露。勝敗乃兵家常事，我本來可以理解，但我不理解的是，為什么在那之前，你會出現在魔物大營中？”
趙琮露出詫異之色，道：“你應該看錯了，或者是魔物假扮我。那段時間，我忙得不可開交，要么修煉，要么處理兩江事務，怎么會在魔物大營中？”
李神空道：“我調查過，那一天，你的確在閉關修煉，時間，證人，都對得上。”
“那就是了。”
“不過，你可能忽視了一個小瑕疵。那就是，樹人基地的生命之樹，供應給修煉力量，對地窟樹屋的一切，了如指掌。我用了一些手段得知，那天，你其實沒在樹屋修煉，暗中離開，又暗中回返。”
“你說這件事啊，對，我暗中離開，是為了家族的生意。”趙琮道。
“好，那前幾天，就是你受傷的那天晚上，你為什么進入魔物大營，然后又回返？后來，你為什么會跟拜魔教在山洞里接頭？”
趙琮平靜地看著李神空，道：“你一直在跟蹤我？”
“嗯。”
“為什么？”
“我覺得，我應該為徐冥連的兄弟討個公道。以及，你為什么盯上斬星劍？”
趙琮這一次沒有任何偽裝，只是笑了笑，道：“我一直以為，你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小神空。沒想到，你也長大了。”
“琮哥，你為什么背叛人類？”
李神空雙手死死握著劍柄，手指扭曲。
趙琮聽到熟悉的稱呼，雙眼中波瀾輕蕩，旋即停止。
他笑了笑。
“類似的話，王搏熊，周冷，很多人都問過我。我只能說，一個人，無論做什么，都是正常的。我，你，周冷，所有人，都一樣，我們都在自己的能力極限內做事。我們所做的一切，沒有那么多為什么，只是，我們只能做這個，不能做別的……”
“比如，你的劍法天下第一，但你的拳法，永遠不如我。我是不是可以問你，為什么不好好學習拳法，是不喜歡，還是在背叛武道？一個道理。”
李神空道：“我從小到大，都說不過你。”
“你在你的領域是無敵的，但在我的世界，你的一切，都可能是錯的。”
“那在我的世界，你也可能是錯的？”
“或許吧。”趙琮道。
李神空緩緩道：“我不理解，你們趙家，幾乎擁有了一切，地位，財富，名聲，甚至歷史評價，幾乎超越史書上絕大部分人。你們，為什么還要墮魔？”
趙琮聳聳肩，反問：“人和魔，有區別嗎？魔只是惡一點的人，人只是善一點的魔，沒有本質的區別。就好比，人類跟魔靈師，跟巨人，跟鋼鐵矮人，并沒有本質的區別。你身在武閥，應該聽說過很多人類做過的事，與惡魔毫無區別。你們李閥做的事，除了程度上比我們趙閥輕一些，本質上有區別嗎？沒有。你需要……我一一講出你家做的事，給你聽嗎？”
“我知道我們李家做過什么，所以，我不會重復相同的錯誤。”
“你了不起，我佩服你，但我做不到。”
趙琮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意。
“趙爺爺在的時候，你不是這個樣子。”李神空道。
趙琮開心地笑了笑，道：“其實我比誰都希望，我爺爺活著，他真的很強大，很偉大，我想一直生活在他身邊。但我爸不想。”
趙琮臉上的笑容消失。
李神空道：“趙伯伯的事，我聽說過。聽說他得趙圣指導，也算驚才絕艷，只差一步，就能封圣。后來，連續三敗于當年的惡魔宗師王、現在的半神至高圣子之手，武道意志震蕩。之后，親眼見到魔獄第九層領主絕望牧首的強大，從此再無寸進。”
趙琮似是同情地看了一眼李神空，道：“糾正一下，不是看到絕望牧首的強大，是在我爺爺受傷臥床后，我爸看到魔獄十八層萬神懸天，之后，再無寸進。”
李神空忽地沉默，因為他也聽說過。
魔獄十八層，積累了不知道多少萬年，若是齊心協力，能輕易橫推十界。
“但……惡魔和我們不一樣，和戰勝我們相比，他們更擔心其他惡魔。因為，魔獄的世界意志，就是混亂的，瘋狂的，無序的。”
“沒區別。我如果是他，看到萬神懸天，也會對我的孩子說，人類，沒希望了。”
李神空目光凌厲。
“我理解，人力有限，希望渺茫，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明白，你們趙家，為什么親手葬送人族？”
“讓藍星成為魔獄的一層，不好嗎？哪條科學定理、哪條武道至理、哪條宇宙法則說，不能這么做？弱的臣服強的，然后在強者的世界，慢慢變強，不是很好嗎？說不定我們反客為主，你能否認這個可能嗎？”
李神空道：“那么，哪條科學定理、哪條武道至理、哪條宇宙法則說，非得這么做？我們人類，難道就不能站著修煉，站著登神，站著活下去嗎？你，能否認這個可能嗎？”
“這個可能性，太小了。”
“在茫茫宇宙中，生命誕生的可能性，人類誕生的可能性，更小。”
“你的口才，有所長進。”趙琮稱贊道。
“琮哥，收手吧，只要沒坐在那張染血的椅子上，你還是人，你們趙家，還可以重走那條路。哪怕趙圣的路不那么完美，你們，我們，也可以聯手，改進未來的路。”
趙琮盯著李神空，一聲長嘆。
“我爸都放棄了，我能怎么辦？”
兩人四目相視。
“我爸也放棄了，但我沒有放棄。你不能當你爸的影子！人類能走到今天，就是因為一代勝過一代。”
趙琮看了看李神空手中的神劍，道：“我真羨慕你啊，你爺爺還活著，你有神劍。”
“你像我這么大的時候，你爺爺也活著。”
“可我沒有神劍。”
李神空微微側目，道：“我以為你一直知道，不是我有神劍，是我從小到大，拼盡一切修煉，神劍才讓我使用。你真不明白嗎？你爺爺一直活著，活在《東君雜集》里，活在我們心里，活在歷史長河里，活在文明記憶里。一直活著！”
“你們真幼稚。”趙琮嗤地一笑。
李神空看著趙琮，許久后，道：“我明白了，是你們趙家自己，先墮魔，然后殺了你們心中的趙圣。”
趙琮的嘴唇抖了抖，臉上泛起淡淡的青色，
李神空臉上，浮現釋然的神色。
“開天辟地者，為龍；開疆擴土者，為閥；開創盛世者，為趙。你們趙家，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龍，是武閥。是，趙圣為龍，立閥，定趙。之后，你們趙家做到了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