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以及整個界中的一切都破碎、飄落。
  正集中精力對付顧經年的師玄道噴出一口血來,摔坐在地上,蒼老的臉上顯出頹廢之色。
  再一看,能發現師玄道與魏皝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更加的衰敗了。
  他們從界中獲得了許多滋養以維持著年輕強盛的狀態,現在界一被毀,受到的打擊遠比顧經年要大得多,同時頹然坐倒,凝神療傷。
  于是,他們的攻勢在空中與火翼碰撞、消散。
  顧經年跌落在地,緩了數息,抬眼望去。
  時值正午,天朗氣清,他們正處在一座山頂,能看到下方是漫山的紅葉。
  更遠處,汋河緩緩流淌,如同系在蒼茫大地上的一條衣帶,而河邊是一座廣袤而規整的城池,正是汋京。
  那……這里是哪?
  顧經年覺得周遭的景色很熟悉,于是視線一轉,往另一個方向看去。
  半山腰的平緩處,樹林點綴著一片建筑,屋檐畫角,與山中風景相得益彰,那是崇經書院。
  此處是汋京城外的霜楓山。
  “爹!”
  “公子!”
  先是沈靈舒叫了一聲。
  接著,山林中有呼喊傳來,是黃虎的聲音。
  只見黃虎、高長竿等人保著鳳娘往這邊逃,身后跟著顧北溟麾下的追兵。
  顧經年遂揚起火翼,沖天而起,火刃劃過,驅散那些追兵。
  遠處,在崇經書院附近,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也是從界中墜落出來的人,顧經年很快就認出他們來自于界中的那個宮殿。
  那么,顧采薇也該在其中才對。
  換作以往,顧經年可能會不顧一切地沖過去,但這次他卻頗為冷靜。
  他還有更重要之事在做,做成之后,更容易救他阿姐。
  界毀了之后,眾人既然都落在這附近,想必是與那泓池有關,畢竟他們在界中最后駐足之處就是泓池煉化出的靈氣湖。
  既然如此,泓池該在附近才對。
  顧經年在空中環顧,并未見到有任何池水。
  正當他懷疑自己是否判斷出錯之時,忽然,看到了山頂上有一口井。
  那井不大,旁邊圍著一圈石墩,上面蓋著井蓋,乍一看挺不起眼。
  顧經年卻很快發現了不妥,一則,哪有井是打在山頂之上的?二則,他曾是崇經書院的弟子,卻從沒有到過這里。
  再仔細觀察四周環境,便知這個山頭實則被封了起來,并無道路可通,算是一個禁地。
  他遂立即向那口井飛去。
  還未接近,一道光幕擋在了他與井之間。
  “嘭!”
  顧經年才受阻,已接連砸出數顆火球,轟然擊碎那光幕。
  他趕到井邊,卻見井墩與井蓋都是沉重厚實的黑釹石,以火球砸下,火球很快便在石面上消散。
  要挪開井蓋,恐怕不能倚靠異能。
  顧經年遂伸手去推,卻發現那井蓋與石墩處掛著一把大鎖。
  需要鑰匙……
  “護駕!”
  忽然,一聲驚雷般的大吼響徹天地。
  有飛車迅速逼近,立于飛車上方的正是閔遠修。
  “顧經年!住手!”
  顧經年聞言,頓覺頭疼欲裂。
  但這次他沒有逃,而是用手握住那鎖,試圖以掌心的烈焰灼斷它。
  正此時,有一物罩下,徑直將顧經年罩在其中。
  到的是開平司指揮使宋堅,手里拿著一個布袋,竟是隨手一兜,就將顧經年兜入其中。
  “臣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宋堅一手提著布袋,才想要趕到魏皝身邊,纓搖的火翼已當空斬下。
  開平司眾人遂立即去攔。
  那邊,鳳娘等人見狀,亦搶上去救顧經年。
  場面登時混亂起來。
  天空中無數鳥兒聚集,山頂處烈焰橫掃,羽人飛起,又被如雷的吼聲震落。
  忽然,宋堅手中的布袋冒出濃煙,之后火焰燃起,一道火刃高高揚起,斬下。
  顧經年躍出,騰空而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唯有顧北溟沒有看向顧經年。
  顧北溟始終在留意著沈季螭的動靜,卻見沈季螭趕上幾步,伸手去扶住魏皝。
  “陛下,你沒事吧?”
  魏皝原本盤膝而坐、自行療傷,看起來高深莫測的模樣,旁人不知他傷得如何,并不敢觸碰他。
  可沈季螭現已是一介凡人,這伸手一扶,便顯出了魏皝的孱弱來。
  “放肆!”
  突然聽得魏皝一聲怒叱,沈季螭便被擊飛了出去。
  而沈季螭被擊飛之時,手里分明攥著一支金簪,卻是從魏皝頭上拔下來的。
  顧北溟見狀,幾步上前。
  “嘭。”
  魏皝又是一掌擊出,這次卻是擊在了顧北溟背上,因此沒有擊殺了沈季螭。
  顧北溟救下沈季螭的同時,卻已將那金簪抄在手里,拼著傷勢,帶著沈季螭退開,問道:“此物有何用?”
  他知道,能讓沈季螭冒險從魏皝頭上偷的東西,必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然而,才捉住那金簪,已有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它。
  是顧經年傳影而來,又邁出一步,身體化為實質。
  “逆子,你敢?!”
  “嘭。”
  一團火球擊在顧北溟胸口,將他撞開。
  顧經年絲毫不念父子之情,搶過金簪,再次傳影離開,下一刻,出現在了那口井邊,試圖用金簪打開那井蓋處的大鎖。
  “休想!”
  閉目療傷的師玄道突然睜眼,叱了一聲,雙手對著那口井的方向往上一拖。
  顧經年感到井上有股強烈的推力,直接將他推開。
  他目光一凝,此時才看到石墩處刻著四個極小的字。
  “異人勿近。”
  他被井上傳來的強大力量推得很遠。
  還未落定,宋堅又拿出一口布袋向他罩了下來。
  另一邊,顧北溟好奇那口井是如何回事,走了過去,但還未接近它,便已被震開了。
  哪怕以纓搖之強大,試圖飛向那口井,反而被震得更遠。
  像是井已經被激怒了,排斥任何異人的靠近,甚至異能越強大,排斥得越厲害。
  但這種排斥卻是師玄道在支撐,他坐在那兒,雙目緊閉,眉宇間有凝重之色。
  “拿下顧經年!”
  開平司諸人的叱喝聲接連響起。
  顧經年時不時傳影到他們身后,以火刃偷襲,身形忽現忽隱。
  宋堅不耐,遂回頭看了一眼,道:“閔遠修,我助你。”
  “好。”
  宋堅于是一把便握住了閔遠修的手。
  兩個上了年紀的重臣做了個如此親昵的動作,看起來十分奇怪。
  “住手!”
  閔遠修再一次怒吼,這次更為不同凡響,所有人腦中“嗡”地一下,不少人都跌落在地,混亂的場面稍緩。
  “轟!”
  巨大的火球砸在閔遠修所在之地,纓搖凌空而立,惱怒地給了閔遠修狠狠一擊,使他不再哇哇亂叫。
  兩敗懼傷,混戰稍微。
  有“咯咯咯”的聲音響起。
  眾人轉過頭,意外地發現,裴無垢正在將井口的蓋子推開。
  鎖已經落在地上,鎖芯處還插著一根金簪。
  竟是顧經年方才于諸人之間傳影時,恍然將金簪遞到了裴無垢的手中。
  此時,顧經年正在井上方很高的地方凌空而立。
  他飛得太高,看裴無垢就像在看一只螻蟻。
  但他腦海中卻想起了曾經有一天,他被一個瞎子從黑色的迷霧中帶出來。
  那瞎子說過,“若有朝一日,公子能夠為中州做些什么的時候,能想到我們這些螻蟻般的凡人曾經給公子的善意,也就夠了。”
  顧經年知道那瞎子劉丙是凡人,也知裴無垢是凡人。
  這次,他發現自己得與這些螻蟻般的凡人一起,才能斗得過強敵。
  于是,顧經年攤開手,以火為刃,徑直割開。
  幾滴血向著那口井墜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