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如萬箭齊發,射向顧經年。
  于是火翼合攏,像是盾牌一般包裹、保護著他。
  劉玉川眉頭一擰,地脈震動,仿佛這個界中的天地都為他所用。
  可好不容易把顧經年的火翼擊得七零八落,纓搖那更大的火翼又包裹住了顧經年。
  雙方拼著實力,漸漸地,劉玉川滿頭的長發褪去了黑色,變得花白干枯,他的皮膚也開始變皺,出現了斑斑點點。
  終于,他變回了師玄道的樣子。
  化名“玉川”,本就是因為這一條玉川讓他活下來并脫胎換骨。
  今日以玉川殺敵,他則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
  玉光像刀般一點點削掉了纓搖與顧經年的火翼,開始刺入他們的身體。
  “老夫為當世最強,豈會殺不掉你們?”
  蒼老的聲音響起,變回蒼老的師玄道之后,他似乎更強大了。
  然而。
  “老師,你快看!”
  魏皝的聲音響起,那一向威嚴鎮定的語氣中竟透著些許驚慌。
  師玄道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剎那以為自己見到一面如鏡般的湖水。
  緊接著他便意識到那不是湖水,而是真的鏡子。
  湖水與氤氳的霧氣已經被那鏡石吸干了,而鏡石已變成了湖面的大小,巍為壯觀。
  不僅如此,它還在繼續變大,甚至吸取著更多的靈氣。
  那些流淌向四柱山之界的靈氣開始倒流,就連玉脈中的光影也開始向鏡子飄浮過去。
  “他要以此毀了朕的泓?”魏皝怒道。
  “擊它!”
  不等師玄道出口,魏皝已經向鏡面飛了過去,凌空,一掌蓋下。
  “轟!”
  一掌之威,整座黑釹石山轟然倒塌,大地晃動。
  然而,那鏡石卻是沒有一絲裂痕。
  魏皝眉頭一皺,遂又是一掌。
  那邊,顧經年見狀,竟是不顧自身,徑直向魏皝飛了過來,火刃狠狠劈向魏皝。
  “陛下!”顧北溟不由關切大喊。
  “公子!”
  纓搖連忙想要護住顧經年。
  顧經年卻已殺紅了眼,指著魏皝吼道:“殺了他!”
  師玄道手一收一推,無數玉光砸向顧經年。
  “破鏡!”魏皝提醒道。
  眼下他們該先破鏡子,再殺顧經年。
  他們都沒有留意到,避在一邊的顧北溟口中的喊聲戛然而止。
  沈季螭不知何時已繞到顧北溟的身后,忽然拔出一把匕首,刺入顧北溟的后心。
  “你……”
  顧北溟回過頭,愕然看著沈季螭,抬起手,想要一掌擊殺了對方,卻又顧念彼此數十年的交情。
  “別動。”
  沈季螭的聲音冷靜,扭動著手中的匕首,卻是硬生生將顧北溟的心臟給剖了下來。
  “嘭。”
  過程中,沈季螭也被顧北溟一掌拍飛出去。
  血落在玉石上,顧北溟本要再下殺手,卻是跌在地上,看著滾動的那一顆心,發愣起來。
  “咳咳咳……顧家滿門老小不能牽制你,心血相連當然也不能……你一向野心勃勃……不是嗎?”
  沈季螭支撐著坐起,說道。
  他確實是失去了所有的異能,受顧北溟一擊,傷勢甚重。
  “為何這么做?”顧北溟道,“你也背叛陛下了嗎?”
  他用了一個“也”字。
  因為叛瑞降雍雖出于魏皝的計劃,但執行的過程中,他確實起了背叛之心,只是到最后意識到魏皝與師玄道的強大,不敢造次。
  沈季螭坐起,緩緩道:“為何不說是陛下背叛了我們?”
  顧北溟回頭看了那邊的師玄道一眼,道:“陛下向老師學藝,你一開始也是同意的。”
  “我是不能不同意罷了。”
  “可你也得了一身縱橫天下的異能。”
  “我已經不要了。”沈季螭道。
  顧北溟道:“那就不怪我隨時能殺你了。”
  沈季螭笑道:“你不問我為什么如此?”
  “如今我強、你弱,又有何需要問的?”
  “顧北溟,你這輩子追隨我那么久,我何曾做過錯的決定?”沈季螭道,“在判斷形勢這件事上,我出過差池嗎?”
  顧北溟眼中的殺意稍減,問道:“好,那我問你,為何如此。”
  沈季螭伸出手,希望顧北溟能拉他起來。
  同時,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已經是凡人了。”
  “凡人?”
  顧北溟一怔,訝道:“你是凡人?”
  “是啊……你呢?打算再追隨我一次,還是去實現你的野心?”
  說罷,沈季螭閉上眼。
  他微抬著頭,擺出引頸就戮的樣子,而那只等著顧北溟拉他的手卻還伸在那兒。
  回憶的畫面里,他在越國的俘虜營中擁住衛儷,凝視著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卻聽衛儷忽問了一句。
  “你,并不贊同瑞帝的做法,是嗎?”
  彼時,沈季螭一把掐住衛儷的脖子,將她摁在地上。
  畫面一變,他又想到那年裴無垢披著風雪到了他營中,兩人在篝火旁對酌,裴無垢忽開口道:“侯爺,你難道不想當個凡人嗎?”
  “我是凡人。”
  在與裴無垢接觸了數年之后,沈季螭戴上面具,救下了厲霜云,吐露出了他凡人的身份,并告訴了厲霜云一句話——
  “終有一日,中州將重歸于凡人樂土。”
  顧北溟忽然上前,一把掐住沈季螭的脖子,罵道:“武定侯,你在犯什么傻?你現在太弱了,我輕而易舉便可殺了你!”
  “記得你我還……年輕時,陛下與我們說過的話嗎?”
  顧北溟愣了愣,想起那悠久以前的回憶,眼中浮過譏嘲之色,道:“陛下早就忘了。”
  “破鏡!”
  魏皝再次大喝,雙掌狠狠拍向下方的鏡子。
  那鏡子照出了一個人影,纖毫畢現。
  纖毫畢現的衰老。
  皺紋、斑、干澀的眼、枯燥的白發、黯淡的皮膚,以及日益逼近的死亡氣息……
  魏皝討厭看到這一切。
  他要砸碎它!
  他要勝天,勝過天地間的生死枯榮。
  因為他無所不能。
  “碎!”
  心里發出憤怒的怒吼,他雙掌擊在了鏡石上。
  忽然,魏皝一愣。
  他在鏡子里看到了一個年輕的身影,英氣勃發,有一剎那,他仿佛是看到了年輕的自己,之后才反應過來,那是顧經年。
  但顧經年并非是襲向魏皝的身后。
  “轟!”
  此時砸著鏡石的還有師玄道。
  老者不再攻擊顧經年,而是把畢生修煉的絕學、凝聚著整個玉脈能量,狠狠地砸在鏡石上。
  兩人合力一擊的同時,卻還有另兩人忽然出手幫了他們。
  竟是顧經年與纓搖。
  雙掌與玉光與鏡面相撞的一瞬間,兩團火球亦轟然而落。
  “轟轟轟轟!”
  四聲響合為一聲巨響。
  鏡石終于破碎開來。
  一條長長的裂縫出現,蜿蜒開來,之后是一條又一條,如蛛網般密密麻麻。
  鏡石碎了,它倒映著的這整個鋪滿玉脈的地宮也隨之而碎。
  “怎么回事?”
  魏皝愕然回頭,看向身邊的顧經年,喃喃道:“你不是要毀了朕的泓爐?”
  顧經年眼神里浮出瘋狂獰笑,擦著嘴角的血,道:“我……是要……毀了你。”
  “去死!”
  魏皝大怒,雙掌重重拍下,要直接拍死顧經年。
  師玄道恐他一擊不能致命,亦同時出手。
  然而,眾人眼前的光影開始不停晃動,一切都開始崩塌。
  整個天地都碎裂,砸落下來。
  但那些碎片砸在他們頭上卻并沒有砸死他們,而是穿過他們,消失不見。
  這個界被毀了。
  魏皝尚未毀掉伏界山之界,他的汋京界卻已被毀了,被他親手所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