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玉光映照著纓搖耳后的彩羽,愈發顯得五彩斑斕。
她站在一眾人當中,身形嬌小,仿佛狼群中的一只兔子,可若看她那雙單純清澈的眼睛,卻并不能從中找到一絲懼怕之意。
聽了魏皝那不容置喙的命令,纓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微微仰起了頭。
她是真鳳,魏皝卻未必是真龍。
顧北溟沒有等待魏皝發怒,立即就向顧經年喝道:“還不吩咐他?!”
“是,父親。”
顧經年應了,向纓搖道:“毀了伏界山之界吧。”
“是,公子。”
纓搖以如出一轍的語氣答了,卻又反問道:“該如何毀了伏界山之界?”
顧北溟先是看了劉玉川一眼。
劉玉川道:“隨我來吧。”
他走過這如冰川雪原般的玉脈,前方愈發開闊,漸漸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湖。
湖堤也完全是由玉石構成的,至于湖水,則是氤氳的霧。
走得近了,便能夠感受到那霧讓人十分舒適,正是夷海異人施展異能所需的靈氣。
“這便是陛下的煉爐了。”劉玉川站在湖邊,開口說道。
他抬手一指,又道:“更準確來說,這只是煉爐煉出的氣,來自于數千年間攻打夷海的異人,之后,界的維持,以及中州所存之異人施展異能,皆是來自于此。”
魏皝負手站在湖邊,眼神中也浮起了自傲之色。
他據此寶地而修煉,嘔心瀝血滅越國,破東海之界,使自己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強大,此番再破伏界山之界,便再沒有人能阻止他獨尊于中州。
“下去吧。”
劉玉川向纓搖道。
顧經年遂問道:“下去之后會如何?”
劉玉川微微皺眉,目光中浮過一絲疑惑之色。
下去之后,自是煉化了纓搖,讓她灰飛湮滅,如此,如此,伏界山的鎮界之柱石沒了,自然為他們予取矛求。
但劉玉川疑惑的是,顧經年為何還能這么問。
“多嘴什么?”顧北溟催促道:“還不讓她下去?!”
“是。”
顧經年應得很遲緩,艱難地轉向了纓搖。
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地與顧北溟的命令對抗著,甚至于身體不停地顫抖,目光中顯出了痛苦之色。
他看向纓搖。
“公子,你說。”纓搖道。
“你……”
顧經年的嘴唇打著哆嗦,終于是閉上了眼。
正在此時,纓搖出手了。
火翼從她背上揚起的瞬間便化為利刃刺出。
“護駕!”
沈季螭第一時間沖向魏皝,卻被魏皝一把推開。
因為纓搖的火刃并非刺向魏皝,而是刺向顧經年。
“噗。”
火刃從顧經年的心口刺入,從背后貫出,挑出了一顆鮮紅的心臟。
那心臟還在跳動著。
“噗通。”
“噗通。”
火翼消散,心臟跳在地上,纓搖扶住顧經年,問道:“公子,沒事吧?”
顧經年笑了一下,笑容自在了許多。
與此同時,劉玉川、魏皝同時出手了,兩雙手掌一推,凌空便要把顧經年與纓搖推入湖中。
事已至此,顧經年才想要擺脫控制,晚了。
不需要纓搖主動赴死,他們直接下殺手也是一樣。
然而,兩雙火翼倏地展開。
被推向湖中的顧經年與纓搖并未墜落,反而飛在了那湖的上方。
他們的實力已比過去強了許多,尤其是纓搖,既成了伏界山的鎮界之柱,已是與往昔不可同日而語。
劉玉川、魏皝正待再戰,下一刻,卻是目光一凝。
他們看到,顧經年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石頭。
那石頭如同鏡子一般,與方才被劉玉川毀掉的破爐石別無二致。
卻見顧經年舉起了它,要將它丟入那氤氳著霧氣的湖水。
“不可!”
“不可!”
劉玉川、魏皝同時高呼。
兩人身影瞬間消失,如箭飛向湖面,想要去接那破爐石。
顧經年眼神中卻滿是狠意,毫不猶豫地將石頭重重砸下。
“逆子!住手!”
顧北溟也在怒吼。
但這怒吼顯然沒有用。
顧經年的心口只有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血不停流淌,落入那湖面當中……
“你娘親有句話想要對你說。”
界主附在顧經年耳邊,喃喃低語著。
“記住,愈人是不會輕易被心血相連之術控制的。”
顧經年恍惚中回想起了什么。
在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娘親曾想要和他說這句話。
“你怎么知道的?”他向界主問道。
界主閉上眼。
顧經年于是伸出手,拉下了她臉上黑色的面罩。
那是一張有幾分熟悉的臉,看起來是個三旬的婦人,很漂亮,眼神中卻浮現著堅毅之色。
顧經年見過她,在夢境或是在很小的時候,見過秋拂楠的樣子。
“你是……”
那一聲“我娘”還未出口,界主已搖了搖頭。
“我不是你娘。”
“可你……”
“我在這界中活了數百年了,又豈會是秋拂楠?”界主喃喃道:“我甚至不是一個人,沒有身體、沒有年歲、沒有性別,我只是一段段記憶……至于秋拂楠,是我這次借來的身體。”
這些話很長,可她說起來并不費時間,她幾乎是直接讓顧經年在腦海中出現了記憶。
“十多年前,我的上一副身體毀掉了,我正在尋找一副新身體,需要足夠堅韌,能夠承載我的一切異能與記憶,它并不好找,這個時候,秋拂楠出現了,她是從汋京界的煉爐中爬出來的。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到她的嗎?”
顧經年搖了搖頭。
“四柱山之界,都是從汋京那個巨大的煉爐中汲取靈氣,靈氣是互通的,我順著靈氣看到了她,問她愿不愿意把身體給我?她說好,于是,她便成了我的一部分。”
說著,界主的眼神柔和了很多,深深看著顧經年,又道:“其實,我也有秋拂楠的記憶,記得生產你的過程,從某種程度上說,我算是你的娘親。”
到此時,顧經年已叫不出口。
他目露痛苦之色,想要說些什么,但說話的意愿越強越痛苦。
“我想……”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想脫離控制。”界主道,“不必說,此事亦不難,但現在不是時候,顧北溟會感應到的……孩子,你不想再當棋子了,是嗎?”
“是。”
“那便由你來結束這一切吧,讓塵歸塵,土歸土,讓中州回歸它本來的樣子,你能做到嗎?”
顧經年感到有一個溫潤的東西被遞進手里。
他低頭一看,是兩塊光滑的石頭。
“你也想利用我嗎?我不想當他們的棋子,也不會當你的棋子。”
“沒關系,你有選擇的。”界主道,“命運擺在那里,你可以選擇順從,也可以選擇再抵抗一次……等你做了選擇,我會告訴你這石頭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