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還能信顧經年?”
  開口的是陸松。
  作為帶領進貢隊伍到居塞城的將領,陸松受到的看管最嚴,被抽掉的血也最多,由此,對顧經年的不滿也最深。
  “公主。”陸松道,“我是親耳聽到顧經年出言不遜,要背叛雍國。他將我們關押于此,行天理難容之事,亦是事實,我等若能出去,務必殺他。”
  殷婉晴道:“眼下便是要救你等性命,今日居塞城各方勢力齊聚,瑞國陰謀策反顧家,一旦讓他們得逞,后果不堪設想。我們要穩定局勢,必須有幫手,顧經年是居塞城中對我們最有善意之人……”
  “善意?”陸松大為驚訝,嚷道:“他抽了我們那么多血!”
  “他要你的血,瑞國要你的命。”殷婉晴喝道。
  與此同時,上方再次傳來一聲大響,煉化場內的動靜又減小了許多,使得異人們能稍稍透過氣些。
  這已經是第四次大響。
  殷婉晴抬手一指,向眾人道:“你們認為,此時在阻止你們被煉化的人會是誰,沈季螭、顧北溟,還是顧經年?今日局勢緊迫,若想雍國不失居塞城,出去以后,聽我號令行事。”
  話到這里,陸松依舊難以消除成見,反而發出一句疑惑。
  “公主,你莫非是被那小白臉的花言巧語騙了不成?!”
  殷婉晴臉色一凝,眼中綻出怒氣。
  她知道,自己一介小女子,若想鎮住局面,必須得拿出氣勢來。
  “掌嘴。”
  陸松道:“公主,我為雍國出生入死三十年不提,更是陛下欽點的統領,需為這些人的安危考慮,多說了兩句,有何錯之有?!”
  “掌嘴。”
  殷婉晴態度堅決,又吩咐了一句。
  孔闕遂上前,抬起胳膊便打。
  過程中,陸松大怒,想要反抗,陸君浩也站到了父親面前。若在別處,父子倆憑借一身異能,未必打不過孔闕。
  但這里是居塞城,異能無法施展的情況下,孔闕強得可怕。
  “啪。”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力氣不重,卻極大地打擊了陸松的顏面,轉而為殷婉晴建立了威信。
  孔闕打過,退回殷婉晴身后,不再言語。
  葉流年見狀,馬上站了出來,好言對陸松相勸道:“陸將軍切莫動怒,你確實失言了,當務之急,是討論如何出去。”
  “葉流年,你忘了你在此間受了多少苦了?”
  “我比陸將軍更恨顧經年,可我信公主的判斷。”葉流年道,“我相信公主是以大局為重,與顧經年的私誼無關。”
  說罷,他回頭看向殷婉晴,眼神中又有了那種刻意表現的溫潤。
  殷婉晴點了點頭,許下承諾,道:“我會帶你們平安回去。”
  這句話,她若能實現,便將奠定她在這些異人心中的地位。
  然而,之后很久過去,上方都沒有傳來那第五聲大響,煉化場一直沒有打開。
  不少人又開始懷疑殷婉晴的判斷。
  正在此時,忽地,光亮與對話聲從上方傳來。
  “是顧北溟。”
  “殺出去!”
  殷婉晴一聲令下,孔闕當即沖殺而出。
  居塞城的熏香氣味已經大概散去,正是他在凡人施展武力的大好時機,一柄長刀翻飛,殺得圍上的瑞軍連連后撤。
  殷婉晴緩步登上石階,目光看去,見到了被簇擁著的顧北溟,以及站在顧北溟身后不遠的裴無垢。
  她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朗聲道:“顧元帥被瑞人挾持了,救他!”
  那邊,居塞城中的驍毅軍已趕了過來,本是要助那些呂茂修帶來的瑞人對付從煉化場逃出來的逃犯,聞言有一瞬間的錯愕。
  殷婉晴很快洞悉到局勢,轉向那些驍毅軍。
  “救顧元帥!”她提高音量,又喊道:“裴無垢假意嫁女,實為挾持顧元帥,若不想顧元帥被押回瑞國京城斬首,隨我救他!”
  呂茂修眉頭一皺,本要反駁,告訴將士們一直以來元帥都是被兩個兒子關押,可正要開口,顧北溟卻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對視,隱隱地,顧北溟有個搖頭的動作,示意他什么也別說。
  接著,顧北溟撫著額頭,表現得身體不適。
  雖一言未發,傾向卻很明顯了,利用了瑞廷從兒子手中脫身,現在該利用雍國公主,從瑞廷手上脫身了。
  “大帥。”
  呂茂修當即想要上前搶過顧北溟。
  裴無垢反應很快,道:“蒙力,扶住顧元帥。”
  一個長得像熊一般的瑞軍將領原本就在顧北溟身旁,二話不說就架起了顧北溟。
  這個名叫蒙力的大將乃是沈季螭的愛將,他一動手,身后的士卒們當即把他們轉轉圍住。
  呂茂修還想擠過去,卻也被兩人拉住。
  “呂將軍,先保護顧元帥撤。”
  聞言,呂茂修也知瑞軍打著要控制居塞城的心思。
  他眼下所求,也只有先保住顧北溟的性命了。
  緊接著,裴無垢開口道:“顧元帥,下令除掉這些雍人吧。”
  “好。”
  顧北溟打開煉化場,原是想助雍人脫困,可此時性命被人捏在手里也無可奈何,轉身,正要對驍顏軍下令。
  “侯爺?!”
  忽然,架著顧北溟的蒙力發出一聲驚呼。
  眾人轉頭看去,卻見元帥府后方的一座閣樓上,沈季螭正站在那兒。
  “武定侯?”
  裴無垢瞇了瞇眼,覺得沈季螭動得有些奇怪,雙手低垂,腳也不抬,身影卻在移動,像是一個飄蕩的魂魄。
  不,沈季螭是被人綁在背上。
  下一刻,背著沈季螭的那人轉過身來,顯出了手中的一張大弓。
  是顧經年。
  才認出來的瞬間,在高閣之上轉身的顧經年已張弓搭箭。
  幾乎沒有瞄準,一支利箭“嗖”地破風而來。
  “侯爺?!”
  蒙力話音方落,急促的箭矢已到了他眼前,他連忙往后一仰想要避開。
  “噗。”
  箭矢穿透了他的喉嚨。
  一箭之威,竟是把這熊一般強壯的將領的身體帶著往后飛了一段。
  盔甲砸在地上,發出了脆響。
  周圍眾人皆目瞪口呆。
  他們只知顧經年有一身異能,傷可自愈,能展開火翼,卻不知他竟有這樣的箭術。
  可這似乎并不值得驚訝,因為顧家能夠威震軍中,最初,憑的也就是這箭術。
  血濺了顧北溟一臉。
  他回過頭,看向閣樓上的顧經年,心想,自己從不曾教過這個兒子箭術,今日竟被這個兒子一箭救下。
  “嗖!”
  顧經年又是一箭射出,射倒顧北溟身邊又一人。
  趁著局勢混亂,顧北溟立即身子一矮,避開那些想要“保護”他的人,沖向呂茂修。
  擺脫挾制,重掌居塞城,就在此一舉了。
  與此同時,顧經年、裴無垢、殷婉晴都知道,現在是掌握主動權的關鍵時候。
  只看誰能挾持顧北溟了。
  “快!救回顧元帥!”
  殷婉晴再次催促著下令道。
  可她卻發現,自己手下的人手少了一半。
  轉頭一看,方才打開的煉化場,竟是又閉合了,似乎有一半手下還被關在里面。
  局勢緊迫,她一時也管不得這些。
  不久前,就在殷婉晴身后的煉化場內,陸松、葉流年拍了拍兩個異人的肩。
  “說真的,你們信顧經年嗎?”
  “當然不信,他抽了我們那么多血。”
  陸松與葉流年對視一眼,葉流年遂輕聲道:“我方才在這里見到了沃民。”
  “沃民?”
  “上面交戰正急,公主已錯信了不該信之人。你們呢?想不想搏一把,取長生不老藥回去?”陸松問道。
  于是,一行人趁著殷婉晴帶人離開之際,悄然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去往了煉化場的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