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經年能夠感受到腳下傳來的“嗡嗡”的動靜,連著整個居塞城都在輕地晃動。
晃動雖輕,范圍卻極廣,讓他覺得那甚至是日月星河、天地山川的力量。
“這是什么?”顧經年問道。
沈季螭道:“你說居塞城是顧家所有,卻連這個秘密也不知道嗎?”
“說。”
火翼灼燒著沈季螭,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他卻面容平靜,不將它當一回事,同時以頗為誠懇的語氣說起來。
如同他與俞末嫻所言,居塞城建造之初,目的便是為了煉化大量的異人,以黑釹石抑制異人的能力,作為捕捉異人的籠子。
而埋藏于地下的這個煉化場,便是一個巨大的煉爐。
“煉爐?”
顧經年很快捕捉到了沈季螭言語中的破綻,冷笑道:“你們煉化異人,無非是養虺法、換血法之類,何時需要煉爐?”
沈季螭道:“那是你太不了解我們了,你當那些紅色藥丸只有在界中才能煉就嗎?那趙伯衡此前煉成的又是什么?”
顧經年凝眉一想,心知趙伯衡原本煉的紅色藥丸效果雖不如,卻與界中的煉法屬于一個思路。
“換言之,早在建居塞城之前,你們便已懂得煉丹藥。”
“更早。”沈季螭道,“早在滅越國之前,便有了這煉丹之法,比起養虺、換血之法,此術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卻難以輕易獲得,并非是我們懂得,而是另有其人。”
“誰?”
顧經年見沈季螭如此配合招供,不再以火翼灼燒他。
沈季螭遂反問道:“趙伯衡的師父是誰?”
“師玄道?”顧經年道,“所以這煉丹之法出自于師玄道?”
“不錯。”沈季螭道,“當年,越國那么多名將,皆是被關在龍脊城的煉爐當中,一舉煉化。”
顧經年可以想到,倘若這煉丹之法能夠保留異人大部分的實力,那瑞帝將會強大到怎么樣可怕的地步。
但他還有疑慮,問道:“你滅越國之時,師玄道已死于不死軍之手了,不是嗎?”
“事實上,在越國滅亡之前,所有的俘虜都是他在處置。直到最后關頭,他前往越都擒越王與不死軍,結果敗在了秋拂楠手中……也就是你娘。”
“我娘……很強嗎?”
“是,她很強。”沈季螭道,“我們之所以能擊敗她,是因為她在與師玄道一戰中受了極重的傷,十分虛弱。”
“愈人也會受傷?”
“當然。”沈季螭道,“你也曾受過很長時間不能愈合的傷,不是嗎?你娘當時的傷勢重得多。”
顧經年又問了幾個問題,并未試探出沈季螭關于這煉爐的說法有什么不妥。
末了,顧經年道:“停下它。”
“你確定?”沈季螭道:“你該知道,里面關著的是雍國進貢的那批異人,他們對你懷恨在心,煉化了他們,你的實力將會有極大的提升。”
“停下它。”
“你又開始婦人之仁了?”沈季螭道,“忘了我告訴過你的,要想滅強,便得不擇手段。”
他話音未了,喉嚨突然被顧經年的火翼狠狠掐住,瞬間透不過氣來,整張臉也漲得發紫,任他怎么掙扎也無濟于事,目光看去,只能看到顧經年那一雙狠厲的眼。
“咳咳咳!”
終于,沈季螭感到喉頭一松,終于能夠呼吸。
“別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顧經年道,“那些異人與我能力不同,煉之無用,只會引來雍國的報復,使居塞城兩面受敵,難以為繼。我會變強,且不擇手段,但不是聽你的蠱惑。”
“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婿。”
沈季螭雖還沒喘過氣來,卻發出了輕松的笑語。
他說了一大段數十年前的舊事,換取了顧經年的一點信任,確實是為了蠱惑顧經年煉化了雍國公主,挑起沖突,方便他見機行事。
眼下這份用心被戳破,他卻也毫無尷尬,笑容爽朗,仿佛那只是一場測試罷了。
“停下罷了,控制這煉爐,主要通過幾個機關,我且演示于你。”
沈季螭不慌不忙地說著,讓顧經年將他放下,又道:“機關分布于元帥府各處,走吧。”
說罷,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感到空氣中的熏香氣味已淡了不少。
于他而言,這未必是壞事,他既已中了毒、不能施展異能,待到香氣散去,則顧經年也不能施展,那便是他脫身的機會。
沈季螭并沒有明顯的拖延,很快找到了一處機關,道:“將這塊石頭用力推進去。”
顧經年伸手,第一下并沒有推動,他只好扇動火翼,在本身的力量之外還用了更大的力,方才聽到了“咔噠”的聲響,將石塊緩緩推入墻中。
腳下,那隱隱的震顫稍微停了一些。
“還有四塊,在那邊……”
“在那邊!”
忽然,帥府那邊傳來了呼喝聲。
隨著甲胄的鏗鏘之聲,只見一大隊兵將趕來,張弓搭箭,將顧經年團團圍住。
驍毅軍中雖然異人不算多,卻常年與異人作戰,頗有經驗,且軍中顯然有眾多異寶,一道道盾牌立起,箭簇如林指向顧經年。
“十一公子,末將奉元帥之命,擒你回去復命,還請十一公子別讓末將為難。”
顧經年道:“你們這箭,傷得了我嗎?”
“雖傷不了公子,可這箭上淬了對付公子的麻藥,還望見諒。”
那為首的將領說著,抬手便要下令放箭。
顧經年微微蹙眉,按耐住與他們交手的想法,畢竟這些都是忠于顧家的家將,傷了一批,局面只會更難控制。
火翼只是輕輕揮動了兩下,顧經年叱道:“蠢貨!看不出來嗎?父親被人挾持了。”
“末將看到元帥時,元帥身邊只有裴姑娘。”
“我要娶裴念,裴念卻下令捉拿我,豈不怪哉?”顧經年頓了頓,為了穩住局面,終于道:“可見,裴念很可能是敵國派來的細作。”
他并不想這么說,暫時也別無它法,遂微微嘆息,語氣里略帶無奈。
這般,倒給他的話語增加了幾分可信度。
包圍過來的兵將們一怔,有些猶豫起來。
顧經年臉一板,再叱道:“父親病重,被人挾持,你等不想著隨我營救他,反而圍在這里犯傻,是要誤了他性命不成?!”
這句話很重,兵將們愈發猶豫。
顧經年干脆不理他們,讓沈季螭給他指點著機關,繼續推石頭。
沈季螭知道,旁人一時半會傷不了顧經年,顧經年卻能隨時殺了他,遂也老實配合。
見狀,為首的將領不由道:“十一公子,你這是在做什么?”
“在救父親。”顧經年理所當然地答道。
他旁若無人地連著推了四塊石頭,忽然地下傳來“嗒”的一聲大響,整個元帥府都晃動了一下。
“公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兵將們不敢再縱容顧經年繼續下去,喝道:“請公子立即停手,隨我等與大帥當面對質。”
顧經年并不停手,只向沈季螭問道:“下一個機關在哪兒?”
沈季螭不答,故意用有些忌憚的眼神看了一眼身后那如林的箭簇。
“放箭!”
下一刻,箭矢離弦而出,向顧經年傾灑而來。
它們對于顧經年或許只有麻痹作用,卻能傷得了沈季螭。
顧經年既還未破解了機關,自是不容允沈季螭出事,遂捉著他,展翅高高飛起。
他飛到了居塞城的上方。
只見月光照亮了這一片山川,而就在居塞城東門外崎嶇險峻的山道上,一隊兵馬正在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