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經年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傾耳聽去,有說話聲在洞穴內回蕩。
“陛下,我卡住了。”
之后,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不是能變嗎?變瘦些。”
最初說話的男子聲音帶著些無奈,道:“我身上的肉能變,可我的骨架變不了。”
老者不耐煩道:“那你便在那等著,我到前方探一探。”
此時,一個稚氣的男童嚷道:“帶上我。”
“嗯。”老者語氣不悅,道:“給我抱他,夜明珠也給我。”
“陛下還是不要走太遠了,我奉命保護……”
“閉嘴。”
那邊,顧經年聽到腳步聲往這邊而來,忙把胡靜楠推進一個兩塊巨石搭成的縫隙當中。
可惜,那縫隙太小,他擠了一下,沒能擠進去,于是連忙躲到了旁邊的角落里。
過了一會,有微光驅散了前方的黑暗,顯出一個人影。
那人的皮膚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十分蒼白,頭上沒有任何的毛發,呈現出一種怪異可怕之感。
正是殷括。
他一手拿著夜明珠,另一只手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是孟少翁。
孟少翁比之前更年幼了,甚至連路都不太走得了,正探頭張望著。
他們二人因在逃命時爭執不休,使得屈濟之的隊伍遭受重創,孟少翁當時也暈了過去,屈濟之便將他們囚禁起來,派潘成丘看守。
結果,兩人卻聯手,制服了潘成丘,逼迫他帶他們找到這里。
“滴答。”
忽然有水聲響起。
那是顧經年上方的石縫中有水滴了下來,滴在他的頭上,又隨著他的臉頰滴在地上的積水當中。
“有水?”
殷括說著,目光往顧經年的方向看來,邁步而行。
顧經年知道殷括實力不強,但對孟少翁的異能頗有忌憚,手持匕首,準備等他們走近了,便給他們一人一刀。
夜明珠的光芒移向了顧經的藏身之處,眼看就要照到他。
正此時,殷括停下了腳步,舉著夜明珠往另一個方向照去。
只見石壁上有一個不規則的小小洞口。
殷括走向了那個洞口,把夜明珠往里照去,當即驚喜。
孟少翁察覺到了他的喜悅,道:“那邊有什么?”
殷括沒有立刻回答,先是觀察了那洞口,發現自己確實過不去,眼珠轉動了一會,思忖之后,才道:“那邊有一具尸體。”
“讓我看看。”孟少翁道。
殷括道:“你先告訴朕,有了界人的尸體之后,如何才能煉得長生。”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孟少翁用他稚氣的聲音譏笑了一聲,道:“放心吧,這具尸體肯定已經被煉干了,我們能做的,只是從他身上找到沃民的線索……這個洞口我能過去,我去看看。”
殷括卻沒有動作,而是道:“萬一你過去了就不回來呢?”
“不會。”孟少翁道,“我實力損耗過多,變老的速度越來越快,與你合作才脫離了屈濟之的囚禁,現在我的身體這么弱小,自己能跑到哪去?”
殷括看了一眼那洞口,確實沒有更多的辦法,心中猶豫了起來,道:“你發誓不會背叛與朕的盟約。”
“你我一起長生,必不違此誓,否則讓我早死。”
殷括這才相信孟少翁,把夜明珠掛在他的脖子上,雙手舉起他,將他托過洞口,放了過去。
孟少翁瘦小的胳膊攀著巖石,爬到了石洞的那一邊,向著龍須水的尸體爬去。
殷括則趴在洞口看著,死死盯著黑暗中的那一點光亮。
當孟少翁爬到龍須水面前時,龍須水忽然動了,不僅睜開了眼,還伸出手,讓孟少翁能順著他的胳膊爬上來。
之后,龍須水胳膊一收,把孟少翁架在胳膊上。
像是個和善的男子抱著個小孩。
“他活了?”
殷括喃喃了一聲,隔著洞口,向那邊道:“我是雍國的皇帝,數百年前,界曾與我大雍締結過約定,將保伏界山不受夷海侵犯,你可記得?”
說罷,他瞇起眼,只見龍須水的嘴唇張合了,竟真開口說話了。
“可你等今日來,是為了長生,不是嗎?”
這聲音奇怪,中氣十足,絲毫沒有尸體的陰沉、虛弱之感。
躲在角落里的顧經年聽著,感到有些耳熟,轉念一想,須臾明白了過來。
殷括則甚是驚訝,驚訝龍須水不僅活了,還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等著看孟少翁是如何應對,畢竟孟少翁離得更近。
那邊,孟少翁其實一直在試圖用意念控制龍須水,可都失敗了,這種感覺就好像之前對付樸父。
“你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為何不受我的異能控制?”
“你覺得呢?”龍須水問道。
孟少翁道:“我不知道,但自有人能看出來。”
說罷,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桿小小的旗幟。
那旗很小,像是他的玩具一般,但只要插在龍須水身上,趙伯衡便能知曉他們的方位,從而傳影過來,一探龍須水的虛實。
“你們兩個都快要油盡燈枯了,還寄望于與他們合作,他們怎可能讓你們如愿長生?”龍須水忽然譏笑道,“何不試試聽我的?”
孟少翁那只捉著小旗幟的手就停了下來,目光狐疑地瞥了龍須水一眼,之后,轉頭看向洞口,道:“你怎么看?”
殷括道:“聽聽他怎么說。”
“說吧。”
龍須水道:“火鳳凰就在這地底,你們煉化了她,再引火涅槃,即使不能長生,也能再活個數十載。”
“如何煉化火鳳凰?”孟少翁道,“我連她的影子都沒見到。”
龍須水道:“小家伙,你附耳過來,我教你如何擒住火鳳凰。”
孟少翁于是在龍須水寬厚的肩膀上爬了過去,把小小的耳朵湊到了他大大的嘴邊。
殷括聽不到他們說話,連忙問道:“他說什么?你們為何避著朕?”
“等著,我過來告訴你。”
孟少翁說著,爬下龍須水的身體,重新爬回了洞口處,招了招手,讓殷括附耳過去。
殷括十分疑惑,暗忖此處難道還有別人?竟需要交頭接耳。
但出于好奇與對長生的渴望,他還是把頭探過了洞口。
孟少翁爬上巖壁,抱著殷括的頭,附在他耳邊,小聲道:“顧經年就在你身邊不遠,我們拿……”
“噗!”
一聲響,匕首刺進了殷括的后脖頸。
顧經年不知何時已悄然走到了他的身后,先下手為強。
黏液從殷括脖頸后噴涌,顧經年順勢一割,將殷括的脖頸割開一半。
孟少翁抱著那頭顱,小小的身子往下一墜,搖搖晃晃。
顧經年于是一手持匕首穿過洞口,刺向孟少翁。
“別動。”
險之又險的,匕首在孟少翁面前停住,顧經年的身子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嚇我?”
孟少翁喃喃自語了一聲,轉頭向龍須水道:“我捉到顧經年了,然后呢?”
龍淵水道:“等著,火鳳凰能夠感應到他,要不了多久就會來救他。到時,你制住火鳳凰即可。”
“好。”
孟少翁頗為自信。
他活了一百多年,實力深厚,尤其是這個以意念控制旁人的異能,哪怕是實力遠強于他的人,只要沒有防備,立即就會中招。
迄今為止,他只在樸父與龍須水面前失手過……
“噗。”
黑暗中,有什么東西忽然刺了過來,刺進了孟少翁的喉嚨。
那是一根琴弦,此時卻無比堅硬。
孟少翁“呃”的一聲,松開了那抱著殷括頭顱的手,摔在地上。
夜明珠的光亮照著他的臉,他臉上依舊是自信的表情。
殷括脖頸處流出的黏液流淌在他臉上,卻沒能助他復生。
胡靜楠不知何時已站在顧經年身后,手持著一根琴弦,像持著一把劍。
顧經年收起匕首,道:“看來,琴弦才是你的武器,你留了一手啊。”
胡靜楠道:“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是顧經年。”
“哦,可琴弦也傷不了我。”
說罷,顧經年看向洞口那邊的龍須水,道:“劉玉川,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