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羲山深處,一輛殘破的飛車停在山崗上,上面坐著的眾人都顯得有些沮喪。
  “來了。”
  正在眺望遠處的嵇向明忽然說了一句,當先飛下高崗,迎向前方飛來的一支隊伍,那隊伍人數并不多,只有數十個異人護衛駕著飛車,保護著坐在上面的殷景亙。
  “見過殿下。”嵇向明拜倒,慚愧道:“臣等未能完成殿下重托,還走失了成業侯,請殿下處置。”
  殷景亙面無表情,道:“看看這是誰?”
  說罷,兩個帶著火光的身影從天而降,正是顧經年、纓搖。
  嵇向明見狀,又驚又喜,道:“成業侯,這是?”
  “大旱的原因已經找到了。”顧經年道,“殿下此行,便是打算親自查看,大軍隨后便至。”
  “太好了!”
  嵇向明情不自禁喊出來,隨即想到自己什么都沒做,再次低下頭。
  說話間,白既、游彥、郝胖水等人也趕到了車駕面前,紛紛道:“我等慚愧。”
  換作往常,殷景亙很可能會下了飛車,一個一個扶起他們。
  今日,他卻依舊是平平淡淡的語氣,道:“都不必自責,我此來,沒有帶旁人,因為縱觀西南十四州,我能夠信任的,便是你們幾個。”
  聞言,眾人又是羞愧又是感動。
  “都起來吧。”殷景亙道,“我尚有大事要托付你等。”
  哪怕顧經年說過,這幾人當中有屈濟之的眼線,殷景亙也沒有把自己的計劃瞞著他們。
  他直言不諱地表示他要到前方的深淵去親眼看看,那里很可能有各國潛來的高手,需要除掉,也可能會遇到屈濟之的阻攔。
  “我問你們,倘若屈濟之執迷不悟,我下令格殺勿論,你等能否做到?”
  “唯殿下之命是從!”
  幾個年輕人毫不猶豫給了回答。
  殷景亙滿意地點點頭,道:“很好,我沒有看錯你們……白既,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是。”
  殷景亙下了飛車,負手而行,帶著白既走到了一邊。
  白既跟在殷景亙身后時,隱隱感到有些奇怪,目光往殷景亙的肩頭掃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肩,有微微的疑惑。
  正此時,殷景亙開口了。
  “你……節哀順變。”
  “什么?”
  白既愣了愣,泛起不好的預感,剛才的疑惑便完全被拋諸腦后了。
  只聽殷景亙微微嘆息,道:“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白將軍遇害了……”
  連羲山荒蕪干燥,草木不生。
  可這日,當白既恨恨地握拳,卻有一滴又一滴的水從他掌心落下,滴在干涸龜裂的土地中。
  這代表著他極大的憤怒,可當水滴很快蒸發不見,又顯得他的憤怒是那么的渺小、無力。
  很快,兩支隊伍匯成一支,繼續向西。
  游彥看了一眼飛在高空中的顧經年,他現在知道自己與顧經年的實力已經沒有可比性了,眼神少了幾分嫉妒,多了一絲敬畏。
  “白既,你放心,我們幫你報仇。”
  “能殺我爹,那人一定很強。”白既目光緊盯著前方,緩緩道:“這一趟很危險,你們不要沖動,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游彥佩服不已,道:“你真冷靜。”
  白既沒有回答,但額頭上的青筋卻在跳動。
  因為琰已經走了,這次向西,他們沒有再遇到阻擋,不見白骨、也不見巨人,兩三日之后,前方已能望到霧氣。
  “就是那里了。”
  顧經年當先在深淵邊上落下,之后,殷景亙的飛車落下。
  同行的不少擅于控水的異人們,紛紛走到深淵邊,各施所長,將漫天的霧氣凝聚成一條小溪。
  “終于有水源了!”
  之后,兩個擅于治水的勘地師走到顧經年面前,道:“成業侯,可否帶我們看看熙河形成的瀑布?我們好為殿下規劃恢復河道的辦法。”
  “好。”
  “好燙。”
  顧經年剛想攬住這兩個勘地師,兩人卻是驚呼了一聲,于是,悠悠便乘著鸮獸落了過來,道:“我帶著你們吧。”
  “多謝公主。”
  兩個勘地師致了謝,便爬上鸮獸胸前掛著的籃子里。
  顧經年之前卻不知悠悠是什么公主,不免轉頭瞧了一眼,問道:“原來你是公主?”
  “不是不是。”悠悠連忙搖手,“我就是淺草族的……我爹是淺草族的族長,我們養鸮獸為生呢。”
  顧經年遂想到了劉玉川那只巨大的鸮獸,比劃著形容了一下,問悠悠是否見過那么大的鸮獸。
  “啊,那是阿白,是我祖父的座騎之一,已經有八十三歲了,去年被人偷走了。”
  “什么人都能偷走鸮獸?”
  “不是,鸮獸有靈性,除了認主人,就只認它爹娘的血液。阿白很聰明,從小就給我祖父當座騎……我真想不明白什么人能偷走它。”
  顧經年又問了幾句,終究是對鸮獸不了解,想來是劉玉川實力太強,才能夠駕馭得了那只巨大的鸮獸吧。
  他與纓搖領著悠悠飛入深淵,從那壯闊的瀑布前飛過。
  這一次,顧經年才留意到,熙河的河水是從大地的裂縫中流出來的。
  當霧氣將要浸熄了他的火翅,纓搖飛到了他身邊,與他比翼而飛,絲毫不懼那霧氣。
  可見她已比他強大得多。
  兩個勘地師站在籃子里,手持炭筆,不停地在木牌上寫寫劃劃著,嘴里不停地感慨。
  “鬼斧神功,不是人力所能為啊。”
  “要想解決大旱,恐怕不僅是恢復熙河河道這么簡單。”
  “是啊,熙河之水無窮無盡,卻灌不滿這個深淵,恐怕需要解決了下面的地火才行啊。”
  在他們下方的迷霧之中,任雙飛正抬頭看著上方,喃喃道:“顧經年來了。”
  “不急,回頭再處置他。”
  龍敏芝說著,轉過頭,看向了被沈季螭打撈起來的巨大尸骸。
  那尸骸有一間屋子那么大,人形,但頭骨上連著鹿角。
  “稽人?”
  “沒見過這么大的稽人,想必是與稽人一樣的龍類,故而名叫龍須水。”
  屈濟之上前,摸向龍須水的心口處。
  尸體頗硬,皮膚處在一種奇異的凝固狀態,但還保留著彈性,屈濟之將手伸進去,過了一會,道:“心臟沒有了。”
  “渾身的血液也沒有了。”沈季螭道,“他已經被煉化得干干凈凈。”
  “該死。”任雙飛罵了一句。
  屈濟之繼續在龍須水的尸骸上摸索著,許久,他才道:“木牌也沒有了。”
  任雙飛道:“自然也是被那狗賊拿了。”
  “但記憶還在。”沈季螭道。
  說罷,沈季螭的身影便在迷霧之中消失不見。
  屈濟之看向他消失的地方,道:“該你出手了啊。”
  “好。”
  隨著有人應了一句,幾人都轉過頭,只見沈季螭已經回來了,且旁邊還多了一個身影。
  來的是個中年男子,身披著雍國的紫色官袍,面容清癯,卻是趙伯衡。
  “還請胡姑娘相助。”
  “好。”
  胡靜楠遂低頭調弦,撫琴。
  悠揚的琴聲中,趙伯衡與沈季螭并肩而行,走到了龍須水的尸體前。
  一邊走,趙伯衡一邊揉著眼眶,目光中顯出興奮之色。
  終于,他伸出手,去撥開龍須水那已經閉上的眼皮。
  平生第一次,趙伯衡終于能看到關于界的記憶,這些世外高手是如何修行、如何加入界的……所有秘密將要在他眼中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