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禿鷲盤旋在空中,俯瞰著干燥龜裂的大地,很快發現了食物。
那是一具人的尸體,破破爛爛的,躺在山崗間。
禿鷲俯沖而下,尖利的爪子落在尸體上,看到那尸體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著,身上的傷口正詭異地愈合。
它不解,只知這肉是新鮮的。
正要置喙,忽然,猛烈的火焰包裹了它。
禿鷲發出慘烈的叫聲,想要振翅飛走,但那火焰竟像是一雙有力的手一般摁著它,使它無法掙脫。
慘叫戛然而止,禿鷲很快被烤熟。
顧經年坐起身來,拆掉了那烤焦了的羽毛與外皮,嚼食著里面的肉。
內質很柴,難吃。
他覺得很渴,一時找不到水源,干脆起身,展翅往連羲山脈更深處飛去。
雖然已甩脫了身邊的眼線,可他并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尋找纓搖。
那所謂的“渦川以西,鹿角之山”實則是他用來麻痹旁人的。
不過,任雙飛當夜的話卻給了他一些啟發,纓搖很可能是在連羲山中最炙熱的地方。
旁人或許很難分辨哪里更熱,可顧經年不同,當他貼著地面,全神貫注地去感受,勉強能夠感受到天地間的火,判斷出哪個方向更接近火山。
他朝著那個方向行進了兩日,前方,天地的顏色一變,到處都是巖灰,覆蓋了整片土地。
視線里看不見任何的草木、走獸,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壯闊、寂靜。
顧經年落在了巖灰上,環顧四望著,眼神透出了一絲驚喜來。
因為,就在他進入這片巖灰之地那一刻,他心臟跳動了一下,有了某種感應。
很細微,但他意識到了,黃虎或纓搖就在離他不算太遠的地方。
他不再飛翔,只是踱步走著,仔細體會著那感應變強烈了還是變弱了,終于,他確定了一個方向,往那邊走去,那微弱的感應漸漸明顯了一點。
忽然。
“好渴。”
前面的山崗后方傳來一道聲音,接著,一個巨大的身影緩緩站起。
那是一個巨人。
顧經年見過他,正是此前在連羲山邊緣的山谷中一把捉住飛車的巨人。
他高大得像是一座山,二話不說,一雙大手已向顧經年蓋了過來,想拿顧經年填填肚子。
顧經年飛起,往更深處飛去,巨人便大步在后面追著。
遠遠看著,像是一人奔跑著在撲鳥兒。
“嘭。”
“嘭。”
巨人的腳步踏在巖灰上,大地都在震顫。
大地從震顫漸漸成了劇烈的晃動,使得巨人摔倒在地。
顧經年低頭看去,只見下方整片土地都裂開了,地動山搖,一片片的巖灰在往下落。
又地陷了?
那個巨人就地打滾,跌落進了土地間的裂縫當中。
“轟。”
“轟。”
與此同時,連州城。
城墻晃動著,有碎石從上方滾落,城頭上的士卒們搖搖晃晃,連忙以武器拄著地面。
“地龍翻身了!”
“快跑啊!”
放眼看去,城中又有不少房屋坍塌了下去。
就在城西離城墻不遠處,幾個正玩耍著的孩子摔在地上,抬著頭,愣愣看著一整面墻向他們壓了下來。
“嘭!”
石土落地,揚起一大片的灰塵。
灰塵中,響起孩子們哇哇大哭的聲音。
他們卻是被一陣狂風給卷到了旁邊安全的角落里。
殷景亙趕到了,額頭上微微有些出汗,手又一揮,控著風,穩住了那桿搖搖欲墜的大旗。
他一邊安撫人心,一邊組織兵士救護百姓。
好在,大地雖還在不時晃動,卻不再像最初那般強烈。
殷景亙稍緩了一口氣,快步往城中的一處驛館走去。那驛館雖還沒被震塌,可所有的門框已經都像散架了一般。
他走到一間屋前,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那已歪歪扭扭的門,直接入內。
屋內沒人。
“我知道你在。”殷景亙道。
“見過殿下。”
一道人影顯現在了椅子上。
那是個三旬婦人,美艷中帶著清冷氣質,正是閱微書院的俞末嫻。
殷景亙道:“上一次地陷,屈公說是因有夷海異人,并稱異人已死,那這次又是為什么?!”
俞末嫻道:“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我也可不按屈公的所言行事了?”
“殿下不必沖動。”俞末嫻勸道:“屈公既然已親往連羲山,必然會給殿下一個交代。”
殷景亙皺了眉頭。
作為雍國太子,境內發生了那么大的異變,他自然關心,因此派顧經年前去探查。但屈濟之卻有別的消息渠道,說連羲山之變涉及到更強大的異人,只派出顧經年解決不了,需要聯合更多的勢力。
殷景亙暫時雖信了屈濟之,心中卻還有不安。
他在擔心,屈濟之還有事情瞞著他,甚至可能與他父親殷譽和有關。
“因屈公所言,我已向臣民保證連州不會再有大震,眼下到底是如何回事?是否帶百姓撤離,我必須盡快做決定。”
“我只能告訴殿下,此前地陷,確實是有體型極為龐大的異人跨越了伏界山而來,被兩名界人格殺。至于此次為何會再次地陷,或許是又有他的同類進入中州,或許是……他沒死?”
顧經年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如此渺小。
他在塵煙中高高飛起,目光看去,方才追著他的那個巨人跌落進地縫之后,被一雙手捉住了。
第一眼他以為自己看錯了,腦子里想著什么手能夠捉住一個巨人?
可那確實是一雙手,雖然由巖灰構成,粗砥、笨重,但五根手指分明,握在了巨人的腰上。
能夠握住巨人,那這雙手的主人又有多龐大?
顧經年目之所及,根本不能看清對方的全貌,于是拼命扇動著火翼,向更高處飛去。
終于,他看到了那雙手抬起,把那掙扎著的巨人塞進了一張大嘴里。
那張嘴也是由巖灰組成,打開來,里面看不到牙齒、舌頭,只有赤紅的熔巖,滾燙,像是冒著火。
巨人掙扎著,發出驚懼的怒吼,卻還是免不了被投入大嘴中的命運。
“啊!”
慘叫聲戛然而止,就好像那只被顧經年燒死的禿鷲。
下一刻,一只比山還要大的手臂高高揚起,不斷有巖灰從上面剝落下來,巨手拍向顧經年。
“呼——”
炙熱的風呼嘯。
顧經年躲了一下,被狂風掃過,身影在空中飄飄蕩蕩。
他飛得更高,總算看清了。
下方,是一個由熔巖組成的、無比龐大的人。
仿佛是大地蘇醒過來,化成了人形;又仿佛是盤古重生,站起來就要撐起蒼穹。
相比起來,顧經年像是一只小小的蚊子,也像是烈焰旁的一點火星。
他不敢與這熔巖人糾纏,想要逃開。
然而。
熔巖人仰天長嘯,一瞬間,顧經年忽然發現,自己的火翼不受控制了。
它不再是翅膀的形狀,開始變成了燃燒的火苗,無法揮舞。
顧經年的身子向下跌落。
眼前,是熔巖人那張無比巨大的嘴,張開著,像是一個噴涌著的火山口,顧經年直直向那火口墜去。
也許,這就是連羲山所謂的火山噴發吧?
烈風中響起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那琴聲很動聽,更奇怪的是,它似有實質一般裹住了顧經年,溫柔卻堅定地將他的身形拉住。
熔巖人怒吼,噴出了一團火,火焰包裹了顧經年。
等到火焰褪去,顧經年背上的火翼竟已熄滅,像是被熔巖人吸食干凈了一般。但顧經年卻未被它吸走,甚至,往反方向飄去。
“嘭!”
巨響聲起,地動山搖。
一個相比起來小小的身影飛到了熔巖人的胸前,一掌擊出,拍在了它的胸膛上。
熔巖人竟然像是被擊碎了,無數的巖灰滾滾震落,激起漫天飛塵。
擊出這一掌的正是沈季螭,他以凡人的渺小之軀,竟是一掌打得無比龐大的熔巖人退了一步。
“嘭!”
但下一刻,熔巖人一掌拍下,直接把沈季螭拍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