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開始,高長竿、老黑等人認為又會是很平常的一天。
他們像平時一樣睡了個小懶覺,起來以后,在琴兒的安排下,做著顧府中的各種家務。
府里本是有仆役的,但老黑提議不能白吃白喝顧經年的,得為他把仆役的錢省下來。
這錢是否有省下來另說,府中雜活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最初他們干得一團糟,還是琴兒與落霞耐著性子教了他們一個月才逐漸上手。
當時,老黑還說了一句“不愧是當下人的啊”,把她們得罪得不輕。
不論如何,如今是順了。
衛語詩早早就去了閱微學堂,顧經年與鳳娘也是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不知結伴去了哪兒。
倒是裴念,今日一直待在家中。
“掌柜與侯爺莫非是躲著裴姑娘所以跑出去了?”
“去哪了?”
“我猜是到外面親嘴去了,他們說話就湊得老近,恨不得親上去。”
“掌柜真要把顧公子搶了,我們就能一直住在這了。”
“出息。”
高長竿學著鳳娘的語氣嗤笑了他們一句,頗為神氣。
他是有底氣的,知道就算顧經年沒有和鳳娘成親,他也能一直住在侯府。
幾人都沒有更多的志氣,眼前這衣食富足的平靜生活就已經讓他們很滿意了。
一個上午,他們就渾渾噩噩地打發過去。
中午,裴念那個朋友殷婉晴來了,說裴念在閱微學堂的結業試中拔得頭籌,馬上要授官了。
雍國的授官制度與瑞國不同,少了科舉,但太學、閱微學堂的弟子們,根據平時的旬試與結業試可以取得官身。
高長竿不了解這些,卻很佩服裴念走到哪里都能當官,是有大本事的人,他反正是做不到的。
這與異能無關,在于他對世事的運行沒有足夠的認知,簡單而言就是沒這個腦子。
“這是大喜事啊。”老黑則是下意識道:“家里又多了一份進帳。”
他們這些人也是跟著鳳娘時窮怕了,凡事首先便想到生活的花銷。
一句話之后,老黑自知失言,連忙找補。
“我是說,今晚做幾道好菜,好好慶賀。我現在做菜手藝可好,你們一定要嘗嘗我的炙肉。”
“不用了。”裴念道:“我們還有事要談,簡單吃些即可。”
這時候,老黑、高長竿等人已經有點察覺到氣氛比平時略凝重些了,還以為是裴念因為老黑說話不過腦子而生氣,也沒太當一回事,沒心沒肺地去廚房忙活。
那邊,裴念與殷婉晴在花廳坐著。
殷婉晴道:“你的結業試文章,幾位先生原本想給個中下等。”
“為何?”裴念道,“我自信那篇策論可得個上等。”
“你在書院就讀時日最短,文章卻做得最好,傳出去顯得我大雍無人。”
“既然如此,為何最后讓我拔了頭籌。”
“這是應該有的公平。”殷婉晴先是說了一句場面話,接著道:“而且,兄長想要給你授官、派遣差事。”
裴念道:“是何差事?”
她沒有異能,在雍國常常感到自己的弱小,但獲得了欣賞與任命,不由感到了些許振奮。
可下一刻,殷婉晴卻道:“顧經年沒與你說嗎?兄長希望他到居塞城說服其父親,但他的條件之一就是給你授官。”
裴念頓覺失望,本以為憑的是自身的努力,沒想到最后又是因為顧經年的緣故。
殷婉晴見裴念眼神,知她心意,淡淡一笑,道:“你要的是做官,結果有了,至于兄長是怎么想的重要嗎?若他不賞識你,那也是錯在他不知你的才能。”
“多謝。”
裴念笑了笑,已是釋然。
殷婉晴道:“一般而言,從結業試到選官、授官,至少需有三個月。但你是特例,朝廷馬上就會給你安排六品官職。先別不滿,我知道你在瑞國就已經是這官階,可在雍國畢竟是第一個女官。”
裴念知道這是特事特用,遂問道:“需要我做什么?”
“你代替顧經年去西南一趟。”
“什么?”
裴念頗為詫異。
她本以為雍廷給自己授官,是為了應對顧北溟之亂。
“去西南……做何事?”
“具體的暫時還不清楚,只知西南大旱已久,兄長準備親往賑災,你隨行便是。”
裴念更是訝然,道:“這種時候?”
東面邊境正蘊藏大禍之際,太子本該坐鎮朝堂才對。結果反而去了西南。
要么是為了迷惑顧北溟;要么是雍帝借機削弱東宮之權;要么就是西南有更重要的事。
裴念還注意到殷婉晴方才說的是“代顧經年”,便問道:“顧經年會去哪?”
“他沒告訴你?”殷婉晴再次這般問道。
“沒有。”裴念道:“你們若是想把我當作控制他的人質,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之后,她們就此聊起了一些細節。
老黑在廚房燒了飯,幾次到堂外探頭往里看,也不敢打擾她們,只好撓了撓頭轉回去。
待到傍晚,終于等到了顧經年與鳳娘回來。裴念與殷婉晴還在談話,而飯菜都被高長竿與炎二吃光了。
“我再去燒……”
“不用了。”顧經年道:“我有話與你們說。”
于是,家中幾人都被喚到了大堂上。
見顧經年臉色比平時嚴肅些,老黑便責怪高長竿、炎二不知分寸。
“我近日會離開一趟,火伯,你隨我一道走。”
“是。”
老黑道:“成業侯放心,我們會看好家的。”
“誰讓你看家了?”鳳娘沒好氣地罵了一句,道:“你們都收拾收拾,準備隨我出門一趟。”
“啊?為什么?”
“有炎大、阿猛他們的消息了。”
事情來得突然,老黑、高長竿等人都十分意外,連忙問道:“那還回來嗎?”
之所以這般問,因為上一次鳳娘也只說出門一趟,結果卻把他們從瑞國帶到了雍國,中間還經歷了太多的磨難。
鳳娘不答話了。
顯然,這趟出門很可能是不回來。
雍國雖好,終非她的家園。
老黑看向高長竿、炎二,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了舍不得與害怕。
好不容易才過上安定富足的日子,他們當然不愿意離開。但他們也知道,這一趟是為了找到失散的炎大、阿猛,無論如何都是得走的。
半晌,老黑道:“飯菜都被高長竿和炎二吃光了,我再去燒。”
“不必了。”鳳娘道,“隨便吃些罷了。”
這次,老黑卻是很執著,道:“一家人還能一起吃幾頓飯啊。”
不管別人怎么想,在他心里,大家一起生活了這么久,那就是一家人了。
富足而平靜的生活就此被打破。
次日,顧經年就只帶著火伯離開了,之后裴念授了官,出門公干,于是衛語詩也帶著張氏兄弟搬去了趙國公主府。
數日后,老黑、高長竿、炎二、琴兒、落霞就跟著鳳娘離開了雍京。
走之前,他們還是把成業侯府打掃得干干凈凈,所有的床榻、家具都鋪上布防塵,做好了再回來居住的準備。
如果沒能再回來,那很可能是他們已經踏上了尋找沃野的道路。
“走吧。”
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亭院,老黑關上門,用大粗鐵鏈鎖好,把鑰匙放進懷里,轉身離開。
而在一陣傷感之后,幾個賠錢貨很快又沒心沒肺起來,在馬車上因為爭搶燒餅而不亦樂乎。
高長竿沒能搶到燒餅,大失所望,覺得跟著鳳娘不如跟著顧經年吃得飽,遂向鳳娘問道:“顧公子,還來嗎?”
“嗯,他去辦一件事,便來與我們匯合。”
鳳娘什么都沒告訴這些賠錢貨們。
這次出門其實是顧經年與雍廷交換的條件。
纓搖有可能在連州,鳳娘此行就是去尋找,而雍廷不能干涉,反而會幫助他們,因為顧經年將助雍廷安撫顧北溟。
一旦鳳娘順利找到纓搖,顧經年便不再需要待在雍國,到時他將擒下顧北溟去瑞國,換回顧采薇母子。
如果一切順利,那之后,他們將一同前往沃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