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歡歌秀門口。
來遲了的趙元擎，將車鑰匙裝入褲兜，匆匆忙忙地沖向電梯口。
眼見一個電梯門快要關閉了，他馬上就將手伸了進去，道：“等一下！”
電梯門重新敞開。
里頭，兩男兩女怔怔望著他。
“不好意思哈！”
趙元擎道了個歉，突然間愣住：“柳崎！”
外面裹著長款羽絨服，內穿深灰色職業西服套裝的柳崎，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她盯著趙元擎看了幾眼，才輕輕點頭：“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
趙元擎笑了笑，先看了一眼樓層，發現“4”已經被按了，這才重新審視電梯間的四人。
兩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個頭發稀稀拉拉禿了不少，另一個大腹便便，小眼睛閃耀著精明光芒。
攙扶著柳崎的婦女，體態臃腫，正以怪異的眼神望著他。
身高一米六八，身形纖弱的柳崎，留著到肩膀的短發，天鵝頸白皙如玉，眼眸空靈夢幻，有著一種出塵仙氣。
“小崎，你朋友啊？”
客戶經理俞韻詢問。
“嗯。”
柳崎輕聲道。
“你好，我是咱們交行的俞韻。你要是有貸款、存款方面的需求，可以來找我。”俞韻遞上一張名片。
趙元擎接過后，輕輕點了點頭。
電梯在四樓停下，俞韻扯著柳崎率先出了電梯間，兩男旋即跟上。
趙元擎特意等了一下，等他們四人先走了，才磨磨蹭蹭地在后面跟著，注意到柳崎該是喝了不少酒。
直到四人進入包廂，趙元擎看了一眼包廂號，才前往霍詩琪定的999。
408小包。
這里沒臺球桌，也不設有小泳池，空間比999包廂小了數倍。
“什么朋友啊？”
兩男掃碼點歌點酒時，俞韻拉著柳崎在角落，小聲問道：“有沒有錢？能不能拉到我們這里存款？”
柳崎搖了搖頭不欲多說。
“估計沒幾個錢。”
俞韻充滿黃斑的臉上，頓時充滿了輕視之意，道：“竇總和沈總都有明確意向，只要今晚陪好了他倆，一人五百萬的存款應該沒什么問題。”
柳崎小聲說：“俞姐，我真喝不下了。”
“待會，我們少喝點就是了。”俞韻沒打算放過她，道：“行里這月的任務重，你又不是不知道？竇總和沈總請客吃飯，主要也不是因為我的面子。小崎，待會我和他倆多喝一點，你象征性地陪陪就是了。”
“就啤酒吧，別的我真喝不了。”柳崎暗嘆一聲。
經濟不景氣，各大行都在爭搶貸款和存款客戶，她們交行當然也不例外。
俞韻是這方面的客戶經理，好不容易逮到兩個手頭資金充裕的老板，對方也有意將存款改放到她們行，還點明了由她來辦。
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應酬。
“啤的就啤的，我和他們說！”
俞韻站起來，才準備和兩人說一聲，就見包廂門被突然打開，而服務員已經端著擺放了洋酒和綠茶的托盤進來了。
洋酒混綠茶，容易入口，但上頭也快。
一看這架勢，俞韻暗暗叫苦，道：“竇總，沈總，我們能不能喝點啤的？”
“喝什么啤的？酒都已經上來了。”禿頂的竇蘇明不悅地說道。
“好吧。”俞韻滿臉無奈，央求道：“我倆酒量不行，來前也喝了不少紅酒，還請竇總沈總多多包涵。”
“哈哈，先喝著再說。”胖乎乎的沈俊驍笑道。
999包廂。
趙元擎一進來，就看到霍大小姐正在飆歌，聲音高亢無比。
偌大的包廂中，沈妍菲一個人坐在角落，一副認真聽歌的架勢。
魏霖和韓瑩、莊晴兩女，則是拿著酒杯劃拳，鬧騰的不亦樂乎。
“魏霖，陪我上個廁所。”
趙元擎過來后，一把揪住了他，拖著他就往廁所走。
魏霖還當他喝多了，趕緊攙扶了一把，兩人一起鉆了進去。
“嘭！”
廁所門被趙元擎猛地關上。
“我碰到了柳崎了。”
趙元擎皺著眉頭，說道：“她今晚喝了不少酒，應該是被她行里的領導拉著陪客戶。兩個男的四十歲左右，晚上應該灌了她不少酒，現在去了408包廂。”
魏霖臉色一沉：“她真喝多了？”
趙元擎點了點頭。
魏霖輕輕吸了一口氣，說道：“你陪他們玩一會兒，我過去打個招呼。”
“嗯，有事你知會一聲。”
趙元擎知道他的脾氣，也知道他驚人的戰斗力，一點不擔心他，道：“莊晴這邊我幫你看著，隨便給你找個借口，不用太擔心。”
“柳崎是我前妻，又不是我現在別的女人，我怕個鳥。”魏霖拉開門走了出去，喝了一杯啤酒，說道：“我有個朋友也在，打個招呼去，你們先玩。”
408包廂。
竇蘇明和沈俊驍兩人，湊在柳崎的身旁，嘴里的勸酒詞說的天花亂墜，非要她喝酒。
兩人吐沫星子也是四處濺射。
柳崎忍著不適，不斷往俞韻身邊擠，溫聲細語地說：“竇總，沈總，我真喝不了那么多，你們就放過我吧？”
“竇總，沈總，我來跟你們喝！”俞韻拿著杯子說。
可惜，她壓根不是兩人的目標，她的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小柳啊，今天你只要陪我倆喝開心了，周一我們就去你們交行辦理存款和理財業務。”
見她不愿，竇蘇明稍稍往后退了一些距離，臉色微沉地看著她。
“竇總，唱首歌吧？”俞韻忙道。
“她酒不喝，這個歌不唱也罷。”沈俊驍幫腔。
一見氣氛僵硬了，對方擺明了要讓柳崎喝酒，俞韻知道不論她怎么說也沒用了，只好對柳崎說：“那就少喝幾杯吧？”
柳崎一肚子的委屈不痛快，但也知道若她執意如此，兩人的存款業務就鐵定沒指望了。
她幽幽一嘆，就準備將杯中酒喝了。
也在這時。
包廂門突然被推開，時隔多年未見的魏霖，擰著一瓶啤酒闖了進來，臉色陰沉的嚇人。
“魏霖，別鬧！”
柳崎急忙驚叫。
她和魏霖做了幾年夫妻，自然知道魏霖的脾氣，生怕魏霖弄出什么事情來。
“魏霖！”
俞韻也趕緊起身。
她比柳崎更快一步挪到魏霖面前，拽住了魏霖的手，解釋道：“都是我們銀行的大客戶，今天是正兒八經的工作局，你可別瞎弄！”
——她同樣了解魏霖。
魏霖沒講話，掃了柳崎一眼后，就看向了竇蘇明和沈俊驍。
兩人不明所以，也皺眉看著他。
“小崎的前夫。”
俞韻訕訕干笑，依舊抓住魏霖的手，對兩人說道：“分開有幾年了，沒想到在KTV遇上了，還挺巧的。”
她已經意味出來，知道在電梯里偶遇的趙元擎，和魏霖必然是朋友關系。
“前夫啊……”
竇蘇明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兩聲，又和柳崎拉開了一些距離，說道：“那就坐下來一起喝兩杯唄。”
“嚇我一跳，還以為是現老公呢。”沈俊驍故作輕松地說。
“魏霖，我們行里有拉存款的任務。竇總和沈總，都是我們的客戶，晚上請我和小崎吃飯，稍稍喝了點酒。”俞韻小聲解釋。
魏霖輕輕點頭，這才真正看向柳崎。
一別多年，柳崎的相貌變化并不大，只是身形看著比當初更清瘦了一些。
他記憶中的柳崎外柔內剛，和他多年相處下來，爭吵時從來不肯主動認錯。
他記得以前的柳崎，只會參加行內的一些飯局，極少去搭理客戶。
沒想到兩三年未見，柳崎竟然愿意和俞韻一道，去參加這種應酬客戶的飯局酒局。
“行啊，那就喝兩杯。”
魏霖一屁股坐在了兩人和柳崎之間，找了一個酒杯便欲倒酒。
“啤酒沒什么意思，喝我們的吧。”
沈俊驍嗤笑一聲，將裝在分酒器里的洋酒、綠茶混合液，到了一個滿杯給魏霖，問道：“這酒喝的慣嗎？”
KTV里的啤酒最便宜，眼見魏霖拿著啤酒而來，他心里是有優越感的。
竇蘇明也道：“要不是為了照顧俞總和小柳，我們都是純飲，不會加上綠茶。”
魏霖懶得廢話，舉杯道：“喝吧。”
一杯酒下去，他就側頭看向了柳崎，眉頭緊皺地說道：“行內工作現在這么難嗎？我記得這樣的飯局酒局，你以前是從不參與的。”
柳崎頭有點暈，見他上來就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冷淡地說道：“你以為我愿意？經濟不景氣，各行各業都難，我們銀行也不例外。”
“魏霖，你也是做企業的，你該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俞韻插話，苦哈哈地說：“大家都在節衣縮食，手頭上有大筆資金的人并不多。我們想拉點存款，也是到處求神拜佛，你也要理解理解小崎。”
柳崎冷聲道：“我不用他理解。”
分開后，魏霖再沒有找過她一次，她這兩年心中有怨氣。
而今終于見上面了，又恰巧被魏霖看到她被迫去陪兩個油膩的中年客戶，讓她更加不痛快了，態度便如當初般不冷不熱。
“余姐，你倆待會早點回去，歌就不要唱了。”魏霖也板著臉，卻沒有和她多說，而是對俞韻說：“存款的事，周一上午我會去一下你們支行，放點資金進去。”
“多少？！”俞韻眼睛一亮。
“他倆準備放多少？”魏霖問。
“一人大概五百萬。”俞韻趕緊說。
魏霖道：“不會低于他倆的總和。”
俞韻一怔。
因為柳崎她自然了解魏霖，知道魏霖自己做企業，但企業規模并不大。
一千萬的錢，魏霖說放就放，她有點不太相信。
柳崎皺起眉頭：“你哪來那么多錢？是不是找趙元擎去借？”
她比俞韻更清楚鑫霖的利潤，還知道魏霖手上確實有點錢，可大部分放在長線股票和招行的定存加理財。
那些錢全加起來，也就幾百萬左右，絕不可能超過千萬。
更何況，理財里頭的錢，不到期是出不來的。
定存里的錢，被提前拿出來的話，魏霖會損失不少。
所以她認為，魏霖如果想要拿一千萬出來放在她行里，就只能東拼西湊一番，再找趙元擎借點才行。
竇蘇明呵呵一笑，陰陽怪氣地說：“借錢放銀行，那就沒必要了吧？借人家的錢，也是要給利息的，可比銀行的利息高多了。”
沈俊驍開口：“幫前妻倒是沒問題，但要是因此而背上了債務，弄的自己捉襟見肘的，恐怕會適得其反。”
魏霖壓根不搭理他倆，也沒在意柳崎的質疑，而是對俞韻說：“俞姐，你知道我不會亂開玩笑。”
“我知道！”俞韻笑瞇瞇地說。
接下來。
魏霖不再提此事，他插在兩男和柳崎中間，就是賴著不肯走。
不管兩人怎么說，怎么去暗示，他就是不挪屁股。
俞韻一看他這個架勢，便明白只要柳崎待在包廂里，氣氛將一直尷尬下去，竇蘇明和沈俊驍也只會越來越不高興。
“小崎喝多了，我帶她先走。”
俞韻站起來幫柳崎拿衣服，道：“魏霖，你也來送一下她。”
魏霖這才肯起來。
途中，三人一路無話。
等到了歡歌秀樓下，俞韻隨手招呼了一個代駕，對魏霖說道：“行內競爭激烈，小崎也是沒辦法，你別怪她了。”
魏霖冷聲道：“我沒怪她，我怪的是你。下次，少帶她參加這種飯局酒局！”
包廂中有竇蘇明和沈俊驍在，魏霖給她留了點面子，沒有當面沖她。
如今只有三個人了，魏霖便不再客氣：“柳崎不太懂那些骯臟事，你俞韻難道不懂？再給我知道一次，你拉著她陪客戶吃飯喝酒，我去你行里抽你的臉！”
俞韻臉色難看，拉著柳崎就上車。
“離都離了，我的事你少管。”
柳崎神色冷淡地說。
魏霖一言不發，扭頭就去電梯間了。
三分鐘后，他重返408小包廂。
竇蘇明和沈俊驍兩人，湊在一起把玩著手機，正急匆匆地邀約別的女人過來。
看到魏霖去而復返，兩人一下子愣住了。
“你又過來干嘛？”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