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源在一旁聽著,明白費師爺為啥在會里人緣不好了。
歪苗子、費口舌……
敢問當年三火老姆會中,是否大家都只以“花名”稱呼?
然后江湖上就按照你們三火老姆會的傳統,也給你們起了個“三娘會”的外號?
許源還不知道的是,其實當年苗炎他爹當年剛生了兒子,起了“苗炎”這個名字的時候。
費口舌就暗中就覺得這名字起的不好,時常在背后說什么“歪苗子、爛眼(炎)子”之類的話。
后來苗炎慢慢長大,他才不再說了。
畢竟是長輩。
而這事兒苗炎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整個三娘會的晚輩們,都不知道在他們眼中“鐵面無私、不茍言笑”的費師爺,還有這么一段過往。
費師爺轉身就要往后堂去:“我先把苗炎喊出來,把祖師歸來這個好消息,向大家宣布……”
王嬸一伸手,手掌飛出去拉住了費師爺。
“先別告訴太多人。”
費師爺被拽住就動不了,回頭看向王嬸,不解道:“為什么?”
王嬸猶豫一下,還是嘆息道:“我已時日無多了……”
王嬸其實已經考慮好了:“這些年辛苦你們了。我回來的消息,若是傳揚開去,當年那些老對頭們都跳出來,我卻不能庇護你們太久,對你們不是好事情。
所以就不要宣揚了。
我將當年留下的那一份傳承,給你們補全了。
你們這一代沒有七流以上,不能讓后面的孩子們,也一輩子看不到七流以上的希望。”
三娘會的情況,在皇明其實很普遍。
絕大部分的傳承,其實都只有末三流的部分。
七大門之外的那些小門路,很多甚至沒有九流以上的路子。
便是七大門的那些傳承,五成以上只有末三流的路子。
至于法修,這個比例至少是七成。
若是從那些大姓子弟的角度去看,便不能理解選擇這些門路的人。
一眼能看到盡頭的修行之路,有什么意義呢?
但若是從草民百姓的角度去看,滿地邪祟的世界,他們只是刀俎上的魚肉。
只要能獲得一些自保的能力,誰還會去想那么多?
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就入門了。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而在皇明如今廣闊的疆域內,鄉間閭里實際上有許多這種只入了門的修煉者,擔任里長之類的職務,維系著最底層的秩序。
費師爺便感動不已:“娘娘還是總為我們考慮。”
王嬸松開了手,那只手一邊飛回來,一邊輕輕擺著:“應該的,我既然留下了三火老姆會,便應該負責到底。
若是有七流以上的傳承,這些年,你們也不至于被區區平天會欺負。”
王嬸年紀大了,和當年的心態已經大不同。
當年率性而為,救了一群乞兒,一拍腦袋就成立了一個組織。
然后家中有事,便急匆匆而去。
山合縣閉塞,消息傳遞不暢,王嬸因為河工巷的羈絆,不能再出去“闖蕩”,也就漸漸的淡忘了這件事情。
后續卻也沒有再得到三娘會的消息。
費師爺想了想,說道:“我將苗炎喊來。我之前猜測許大人是您的后人,同他說過了。”
“好吧。”
費師爺去后堂,只把苗炎喊來。
后堂中,占城會的眾人眼巴巴的等著。
苗炎的嘴也很嚴,費師爺跟他說的那些話,在沒有一個確切的結果之前,他沒有向任何一個會眾泄露。
會眾們擔心的是,那兩件祖宗能不能修好。
苗炎被帶到王嬸面前,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費師爺強行按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費師爺把王嬸的身份說了,苗炎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連著確認了好幾遍……然后就感覺一道驚雷在頭頂上炸響。
雖說之前有了“許源是祖師后人”這個心理準備,但這也太奇幻了。
失蹤了幾十年的祖師奶奶回來了!
回過神來之后,苗炎一躍而起,嗷嗷的叫著:“祖師奶奶帶領,我這就集結占城會的骨干,夜襲平天會!滅了他們!”
這些年平天會吐出來的那些地盤,基本都被平天會吃下了。
如今三娘會和平天會之間的這種“和平”,是因為三娘會知道打不過。
現在祖師奶奶回來了,我們還怕個什么!
許源在一邊干咳兩聲。
本官還在呢,你就叫囂著要火并!
平天會在占城被取締了,但他們暗中又滲透進來。
官面上占城內沒有平天會的分舵,但是瞞不過三娘會的人。
費師爺安撫住苗炎,將祖師奶奶的安排說了。
苗炎便立刻說道:“我這就給我爹寫信,他老人家若是知道祖師回來了,別提有多高興。”
王嬸頷首同意。
安排完這些,王嬸就和許源一起回南城巡值房去了。
前堂里只剩下了費師爺和苗炎,費師爺忽的把臉一沉:“明早就派人去送信,讓你爹不要打草驚蛇,只帶著幾個老兄弟過來,需得好好商議一下,怎么解決了那些個反骨仔!”
苗炎便想到了平城的大火師申慶鵬。
申慶鵬是三娘會后輩中,天資最好的。
十年前就已經是七流了,手下人才輩出。
經常對幾位“師爺”的決定指手畫腳。
甚至在他晉升七流的當天,就宣稱要為三娘會闖出六流以上的法門。
這十年間,他四處求訪高水準的丹修,想要找到路子晉升六流。
所有人都明白,只要他升了六流,怕是便會迫不及待的自任三娘會的會主。
而費師爺他們這些老一輩的,心中永遠認定會主乃是祖師娘娘。
四年前,他開始借著各種理由,將手下人安排出去,到羅城、占城任職。
苗炎手下便有一個火師是申慶鵬的人。
苗炎把兩件匠物賣給了許源,會里想撤他的職,被他爹保下來。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幾位老師爺擔心撤了苗炎,沒有合適的人接手,占城會最終會落入申慶鵬之手。
許源對三娘會的事情不很上心。
趁著這段時間沒案子,準備專心把自己的水準升一升。
商法該凝聚法物了。
又想到張老押答應自己的那件“寶物”,不免一陣心疼。
半下午的時候,有一輛馬車從北門進城。
車內坐著一個三十上下的美婦人,馬車周圍有五個騎馬的漢子護衛。
在北城找了一家頗為昂貴的客棧安頓下來。
這些人出手闊綽,一頓晚飯給了店家三兩銀子,讓他去安排。
那美婦人在房間內用過了晚飯,吩咐手下:“守住四周,我算一算咱們需得從哪里開始。”
“是,夫人。”
美婦人拿出了一把算籌,冷笑著自言自語:“倒要算一算,這占城內有什么妖魔鬼怪,一百二十萬兩的貨,莫名其妙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