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玉城中的城隍廟從破土奠基之日起,金輪王召集兩千勞役,僅用了一個月便徹底完工。
其后金輪王親率文武前往祭廟,而負責祭廟、開光等一切儀式的,便是監天法師覺真。
看著城隍廟主殿上的那尊威嚴神像,金輪王朝覺真問道:“法師,這神像造的如何?”
覺真拱手道:“回陛下,此像造得威嚴,只可惜沒有靈性。”
金輪王笑道:“連神都沒有,自然沒有靈性。”
一旁的國相聽到這話,連忙說道:“陛下,臣聽聞上古圣皇多有冊封忠孝仁義者為神靈,以庇佑萬方,今陛下何不行上古圣皇之事,也冊封神靈,以佑子民呢?”
金輪王聽到這話,反問國相道:“國相以為我能比得了上古圣皇嗎?”
國相道:“陛下正值壯年,英姿偉貌,雄心勃勃,定能創下堪比上古圣皇之基業。”
金輪王聽完哈哈大笑,說道:“如此說來,我倒也能冊封神靈了。”
說到這里,金輪王朝覺真問道:“法師,本王若是冊封神靈,當以何者為先?”
覺真心中覺得國相的提議頗為荒誕,但也并未提出質疑,而是在聽到金輪王的問話后想了想,說道:“陛下,可以選已故去的國朝賢德忠臣之英魂冊封,只是.”
金輪王問道:“只是什么?”
覺真稟道:“回陛下,只是沒那么容易,這么久過去了,那些國朝忠良的魂魄只怕早已輪回轉世了。”
金輪王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而那位國相卻笑道:“這有何難,國朝五百年基業,忠良賢德之人何止千百?臣這就讓諸博士整理一份名單出來,陛下只需一一冊封就是。”
覺真卻感到十分荒唐,但又不好直接反駁,于是問道:“國相,這樣做可以嗎?”
“當然可以。”國相說道:“只要整理一份名冊,陛下從古至今一一點名冊封,只要其人英魂尚在,冊封之后需這神像又有了靈性,那不就說明冊封成功了嗎?”
國相話一說完,周圍的大臣紛紛出聲附議。
金輪王見此,便欣然說道:“好,那就請國相主持此事,將過往五百多年來所有的忠臣賢良之士擬一個名單交給朕。監天法師,請你再擇一個吉日,待吉日一到,本王便要親自來城隍廟冊封神靈。”
見金輪王下旨,覺真便將心里的話咽了下去,然后拱手拜道:“遵旨。”
卻說原來的尼娑城已經徹底荒廢,所有人都已經搬走了,信仰婆羅門教的跟著天啟王去了北方,信仰釋教的就跟著金輪王去了南邊。
現在這里是一片荒涼,寸草不生,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被太陽曬得焦黑的草木,以及龜裂的地面。
雖然人無法在這里居住了,但神仙并不受到任何影響。
只見荒涼破敗的原尼娑城護城河兩邊,分別矗立著幾座石頭搭建的房屋。
在北面的一座石屋外,婆羅門教瓦克仙人正在修煉瑜伽,此時她忽然看見對面一座石屋里面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那帝釋天。
原來兩家的神仙并未離開這里,而是繼續鎮守此處,劃分界限。
佛門原本的目的就是把婆羅門教擋在毗嚴國以北,不使他們南去影響到取經人,故而兩邊一直在這里對峙。
看到帝釋天出現,瓦克仙人頓時說道:“聽說金輪國在搞什么冊封城隍神?真是可笑,他一個小國王,能代天封神嗎?”
這件事帝釋天也是知道的,但他們并不干涉金輪王朝政之事,聽到瓦克仙人出言譏諷,帝釋天也不接這話,反而另開一言道:“你又在練你那房中術啦?”
瓦克仙人臉色一沉,說道:“這是瑜伽,是我圣教修煉之妙術?”
帝釋天聞言哈哈大笑,也不管瓦克仙人的爭辯,轉身便走到了另一座石屋之內。
石屋中密跡金剛、鬼子母神、娑竭龍王、散脂大將等人早已坐定,等帝釋天一來,密跡金剛便說道:“帝釋天尊者,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帝釋天點點頭,然后走到眾人中間盤坐了下來,道:“我這便前往陰司一行,為金輪國尋得一位適合做城隍的忠臣賢良。”
“好。”眾人點點頭,鬼子母神道:“尊者且去,這里自有我等坐鎮。”
帝釋天微微頷首,隨后雙手合十,唱了一聲‘阿彌陀佛’,整個人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石屋之中。
很快帝釋天便來了陰曹地府,他收攝身上佛光,只做一僧人模樣朝鬼門關飛去。
來到鬼門關前,帝釋天立刻被鬼兵擋住了去路,負責守關的鬼帥喝道:“尊駕哪里來的仙修?不知這里是陰司關門,生人不得亂闖嗎?”
帝釋天立定身形,雙手合十現出佛光,一時間佛光大現,照得鬼帥鬼兵們連連后退。
而周圍的那些鬼魂沐浴在佛光之中,一身的孽障、惡業、怨氣瞬間被凈化,一個個變得清凈光明。
隨后帝釋天說道:“吾乃帝釋天是也。”
鬼帥臉色一變,急忙上前拜道:“原來是帝釋天尊者駕臨。”
帝釋天道:“我此來地府是有一件要事要辦。”
鬼帥聞言,當即說道:“原來如此,請尊者收了威嚴,小神這便放行。”
帝釋天這才收了佛光,隨后一眾鬼兵讓開了道路,帝釋天邁步進了鬼門關。
然而帝釋天前腳剛進了鬼門關,就看到前方立著一個人影,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真人,僅僅只是一道法力投射的虛影。
下一刻那虛影轉過身來,朝帝釋天問道:“你作何來?”
帝釋天臉色一僵,聞言趕緊回道:“小僧為眾生來此,欲為金輪國百姓尋找一位正神。”
那虛影擺手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回去吧。”
“好的。”帝釋天非常聽話,叫他回去他便回去,應了一聲后轉身就走。
看著剛剛進關,馬上又出來的帝釋天,那位鬼帥十分驚詫,問道:“尊者這么快就辦完事了?”
帝釋天笑道:“貧僧突然想起方才出來時家里的門沒關,先告辭了。”
看著帝釋天離去的背影,一旁的鬼兵奇怪道:“和尚家的門關不關有什么大不了。”
那鬼帥朝著鬼兵看了一眼,道:“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你在陽間掙一輩子錢,只怕還沒人家和尚講一次經賺的多。”
而在陽間尼娑城外,看著突然出現的帝釋天,眾人滿臉驚愕。
散脂大將問道:“尊者這么快就找到了?”
帝釋天嘆了口氣,說道:“剛進鬼門關就被人攔住了,他叫我回去,我還能有什么辦法?當然是馬上回來了。”
眾人一聽這話,更是驚訝,問道:“誰?”
帝釋天道:“不周山上的那位。”
眾人恍然大悟,密跡金剛則訝然道:“這位剛剛開府不周山,這么快就到人間來了?”
帝釋天道:“畢竟是總攝人間大司命,總要來人間行走的。”
眾人默然,隨后帝釋天又道:“算了,城隍神這件事看金輪王他們怎么搞吧,我們還是不要插手太多了。”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說道:“善。”
至于他們說的‘不周山那位’,自然就是莊衍了,為何不敢稱‘靈臺真君’?只因神仙自有靈應,若呼其姓名、名號,對方都會心生感應。
說回蒲玉城,金輪國國相領了金輪王旨意后,卻先回到了自己府中,一路來到了北院外。
堂堂的一國國相,此刻卻小心翼翼,滿臉的諂媚卑謙之色。
只見他來到院門外,動作極為輕柔地敲了敲房門,然后問道:“上仙在嗎?”
“進來。”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院門緩緩打開。
國相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邁步走了進去,走入院中,國相抬起頭來,只見前方一道白色身影正立在石階上,一雙清眸正冷冷地看著他。
國相連忙上前道:“上仙,事成矣,王上已命我整理歷代忠臣賢良名諱,列于冊上,待吉日一到,便要前往城隍廟冊封神靈。”
女子抬手一揮,一張白紙緩緩飛落到了國相面前,說道:“把這個名字加上去。”
國相忙接住白紙,然后低頭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兩個飄逸飛灑的大字:“裴玨。”
隨后女子說道:“你可以走了,等吉日定下后再來告我。”
國相連連點頭道:“是是是,下官不打擾上仙清修了。”
說罷,國相便緩緩退出了小院,他前腳退出,后腳院門便自動關閉了起來。
國相嘆了口氣,只想趕緊完成這件事,然后把這位大神請出去。
想到這里,國相又恨起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小兒子,要不是他無法無法,貪圖美色,也不會把這瘟神引到家里來。
這位雖不知道是仙是妖還是魔,但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稍有不慎,他們家就有滅門之禍。
想到這里,國相趕緊加快了步伐,將寫有‘裴玨’兩個字的白紙收入袖中,然后出府坐上馬車進宮去了。
來到王宮內的國相職房大殿,國相將一眾官員召集過來,然后便開始尋找那些歷史上的忠臣賢良之人。
一天之后,一張名冊送到了國相手中,國相仔細看過了名冊,然后又重新謄抄了一份,并將‘裴玨’這個名字加了進去。
他加的位置在他自己看來非常妥當,就在三百年前的一位忠臣賢良的后面。
“三百年過去,再賢良的也都轉世了吧。”國相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便起身離開職房大殿,然后前去覲見金輪王。
當國相將名冊交給金輪王時,金輪王也非常仔細地看了起來,可見他十分重視此次冊封城隍神的事情。
“誒?”過了一刻鐘左右,金輪王突然發出一聲驚詫,問道:“愛卿,這個裴玨是誰?怎么本王從來不曾有印象?”
國相十分從容,他當然沒指望能完全瞞過金輪王,只是上前說道:“陛下,這裴玨是三百年前的一位良臣,他愛民如子,文武雙全,且忠心王室,后來更是為了救當時的‘風蠡王’而戰死沙場。”
金輪王疑惑道:“那怎么我從未在史書中看到過此人的事跡呢?”
國相笑道:“陛下,此為隱史。”
“哦?怎么說?”金輪王問道。
國相說道:“這位裴公的重孫得罪了當時的大王,遭了連坐之刑,所以連帶裴公的歷史也被隱去了,臣也是后來從舊宮城中的故紙堆里才看到的。”
“原來如此。”金輪王恍然大悟,“那些東西還在嗎?”
國相搖了搖頭,嘆息說道:“都在與天啟王的交戰中付之一炬了。”
“唉,真是可惜了。”金輪王也嘆了一聲,然后再無疑慮。
又是一天后,在朝會上,覺真向金輪王稟奏吉期,金輪王于是宣布,在四天后的九月二十八,率領文武百官前往城隍廟封神。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便來到了四天之后。
金輪王金車玉輦,帶著文武百官來到了城隍廟,此時的城隍廟外旌旗招展,披紅掛彩,香火鼎盛。
一隊隊軍士里三層外三層的,將整個城隍廟圍得水泄不通。
但盡管如此,也擋不住百姓的熱情,只見無數百姓爬滿了房屋墻壁,都在眺望觀看。
當金輪王領著文武百官進入城隍廟后,在監天法師覺真的主持下,封神大殿很快就開始了。
莊衍身著青衫,蹲在一處墻頭上觀看封神大典,聽著金輪王念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金輪王每念一個名字冊封,都要稍等一等,覺真就在大殿內的神像下面站著,等金輪王冊封一個名字后,他便朝神像看一眼。
覺真心中默念三十個數,若那神像沒有反應,他便敲一聲玉罄。
外面的金輪王聽到玉罄只響了一聲,于是便繼續冊封下一個名字。
就這樣一搞就是兩個時辰,金輪王都念得口干舌燥,滿臉是汗。
但儀式莊嚴,金輪王不敢喝水,更不敢讓侍從宮女上來擦汗,而是繼續念誦名諱。
就在臨近午時的時候,一陣清風忽然朝著城隍廟吹了過來,這讓金輪王瞬間清爽精神了許多。
而莊衍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乘著清風飛入了城隍廟,于是他便笑道:“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到底是沒城隍的廟,連小妖怪都敢肆意出入了。”
莊衍的話不偏不倚進入了那人的耳中,只見那人凌空一轉,來到了莊衍面前,“你什么意思?”
莊衍看著眼前一襲白衣的女子,抬手指著那城隍廟道:“要是真有城隍神,你敢來嗎?”
女子冷笑一聲,說道:“我就是城隍神!”
“笑話,你說是就是?”莊衍道。
女子淡淡地道:“我說是,那就是!”
莊衍道:“真的嗎?我不信!”
女子仔細朝莊衍看了一眼,隨后說道:“看你也是個有道行的,便不妨告訴你,這人王馬上就會念到我的名字,將我冊封為城隍神。”
莊衍笑道:“那可不一定,你一個小妖怪,人王知道你是老幾?”
女子見狀,當即飛身落到了莊衍身旁的墻頭上,對莊衍道:“打個賭怎么樣?”
莊衍笑道:“賭什么?”
女子說道:“賭我是否能被這人王冊封為城隍神。”
“好,我最愛打賭了。”莊衍說道。
女子點頭道:“既然是打賭,那就得有賭注。如果我被冊封為城隍神,你就要留在這里,給我看一百年的香火。如果我沒有被冊封為城隍神,那我就在你手下給你做一百年的事。”
莊衍道:“你想的可真美。”
女子愣住:“.”片刻后緩過神來,淡淡朝莊衍道:“你賭不賭?不賭就閉嘴。”
莊衍呵呵一笑,說道:“賭!”
“好。”女子點了點頭,說道:“為保公平,我便不進廟去了,與你同在此處看著。”
莊衍笑呵呵地往右邊挪了挪,然后指著身旁空出的位置,說道:“這個位置讓給你蹲。”
女子看了一眼,隨后道:“不蹲。”只是直挺挺地立在墻頭上,目光卻和莊衍一樣,落到了廟中正在念誦名諱冊封神靈的金輪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