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廝殺聲漸歇,喧嚷聲卻是又起來了。
在皇城前,一群憂國憂民之臣正在請見長公主。
“長公主,臣等求見長公主。”
這是理智派。
“長駙馬風滿樓之身份,還請長公主給朝中諸公一個解釋。”
這是激進點的。
“國有妖孽,必有大禍啊。”
這是有一些激進的。
“還請長公主發詔,向天下人陳罪,并追殺妖孽風滿樓。”
這是不想活的 反正在他這句話說來時,周圍頓時空出了一片地。
長公主心眼大不大,群臣說不準,但大尊的心眼絕對不大,并且相當沒底線。要是被大尊知道了,這一位包括和他關系接近的,怕是都難落得好。
這與大尊為敵歸與大尊為敵,你還真說出口啊。
正在南離宮中打坐的長公主睜開雙眼,一雙眼眸中紅光侵染了瞳孔,滿是厲色。
以她的實力,宮門雖遠,但想要聽到聲音還是完全沒問題的,更別說百官皆有修為在身,一個個的聲音都不小。
“將這群蠢貨給解決”
長公主下意識地就要讓某個贅婿去解決問題,畢竟事情是他惹出來的,但話到一半,她又戛然而止。
“當真是昏了頭了。”
明明都因為某個龍王贅婿出走而怒,結果卻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的離開。
長公主一下子有些自嘲,然后揚聲道“來人,請姜司空來南離宮。”
正所謂大哥的鍋小弟背,姬氏的贅婿是沒了,那就讓公孫家的贅婿上。反正到了現在,長公主也不在乎某個贅婿是否會因此而擴張權力了。
房外侍立的宮女立即稱是,然后步履飛快地離去,赫然是懷著不俗的輕功。
長公主也不去往南離宮的正殿,就在自己的房中等待著姜離的到來。
可結果是她等到了姜離已經離開皇城的消息。
“殿下,雨師元君說,司空在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出了皇城,去往瓊山了。”宮女在門外小心翼翼地稟報道。
“去太學了”
長公主目光一動,心知姜離是早有行動了。
去太學,顯然是要先行解決太學祭酒,至少要讓太學那邊不站在對立面。
大尊這名聲,當真是比某個晦氣道人都還要臭上百倍不止,連那太學祭酒都不會因此而站到己方這一面。妖修名聲狼藉,妖神教大尊的名聲更是可說惡貫滿盈,姜離應該也只能讓太學不為敵,這一次是沒法讓太學站在己方立場了。
明明之前還被太學背刺了一下,現在又要去和太學祭酒說好話嗎 長公主思及此處,對某人的記恨更深一層,大好局勢就這么被破壞了。
“司空,請。”
瓊山之頂,有石桌立于湖畔,老者和青年相對而坐。
太學祭酒那較之常人顯得寬敞的面龐上,四目少見的悉數睜開,直視著姜離,同時將一杯茶推到姜離面前。
黃昏的黯淡紅光照在二人身上,投射到地面上的卻只有一道影子,是太學祭酒的影子。
“正立無影,司空的境界是越發高深了。”
地面上的異狀,自然是逃不過老者的四目,此乃倉頡重瞳,為圣人之相,其目力自是不容小覷。
太學祭酒輕贊一聲,然后說道“司空可是要讓老夫坐視旁觀此事易也,土伯欲要扶持二皇子為傀儡,讓天下當真成為一家之天下,此乃老夫所不愿。老夫雖是不便支持司空,卻也絕不與土伯成一氣。”
實際上,太學祭酒很想支持姜離和長公主,可惜他雖自身可無視虛名,太學卻是不行。
太學要是沾染到大尊的惡名,這大周第一學府就臭了,是以太學祭酒只能表示愛莫能助了。
至于坐視旁觀的代價,太學祭酒并不需要姜離付。此事出自他之本心,之前背刺的交代另算。
但姜離這一次來,為的就是交代。
“孤來,是想要讓大祭酒暫時離開神都的。”
姜離拿著茶杯,輕輕轉動,慢條斯理地道“江南之地,道學已成風氣,高門子弟煉丹畫符,崇尚上清。孤雖出自玄門,但對于此風氣頗為不喜,是以想請大祭酒帶學生去一趟江南,以正風氣。”
“大祭酒也可帶上鐘神秀。聽說鐘兄在梁州興學,有教無類,已是成了規模,正好可去一趟南方,讓寒門和百姓也多一分向上的希望。”
太學祭酒聞言,神色不變,只是目光更顯集中,聲音微沉,問道“這是司空要的交代”
“這便是孤要的交代,”姜離頷首,道,“大祭酒前去興學,此前之事一筆勾銷。”
全然出人意料的話語,讓太學祭酒心中深思。
他本以為姜離是來勸太學盡量地予以方便,就算太學祭酒不能主動出面,也可通過門生側面表態。
朱晦庵尚且有不少友人、門生在朝中,大祭酒桃李滿天下,論人脈還要遠勝過朱晦庵,他要是開口,姜離不說能必勝,卻也能多不少把握。
可姜離的想法不是要太學相助,而是要讓太學祭酒暫時離開神都,為此不惜讓此前之事一筆勾銷。
太學祭酒目露沉思。
少頃之后,他才緩緩道“此事,還請容老夫三思。”
看似簡單的要求,但由于出自姜離這人的口,就不得不讓人多加思量。
姜某人“以誠待人”的名聲如今是天下皆知,任誰和姜離對話,都恨不得把一個字掰成兩半,一點一點的分析。
因為姜離的真話,也是能騙人的。他確實是以誠待人,也只是以誠待人。
“那孤就先走了,還請大祭酒在明早朝會之前,給孤答復。”
姜離對此也表示毫無意見,一點都沒有之前被背刺的怒意。
眾所周知,姜司空肚里能撐船,不是那些心眼小的天璇、公孫青玥、風滿樓、長公主等人能比的。
哪怕太學祭酒因為想要迎回真正的天子,小小地坑了姜離一下,他也一點都不在意,絕對沒有報復之心。
姜離就這樣走了,毫不拖泥帶水。
而在他走后,太史令蕭秩、太樂令明少微二人從附近的竹林中走出,來到太學祭酒身后。
“老師,”蕭秩看著太學祭酒對面的那一盞茶,道,“姜司空似乎很想讓老師離開神都。”
明明已經手拿茶杯了,茶水卻是一點不進,細微之處表達出對立之意。
也許太學祭酒應下了姜離的要求,他才會飲下這一杯茶水吧。
太學祭酒對此,倒是沒什么意外,連背刺之事都輕易放下,姜離怎么可能不看重此事。
老人家活了也超過兩百年了,歲數比大尊都還要大上一些,他是親眼見著天璇那一輩成長起來的。姜離的性子幾乎和天璇一樣,都是吃不得虧,但能為必要之事吃虧的。
能讓他吃虧,那絕對是有必要的。
“姜司空,也許是想要對土伯下手了,”太學祭酒看著那杯茶水,緩緩說道,“他的氣道修為已是臻至化境,肉身、元神也不逞多讓,名為四品,實為三品。雍州這一戰,他進境匪淺啊,文殊應該已經死在他手里了。”
此時,雍州的戰果還未傳到神都,但太學祭酒卻是已經對戰果有了猜測。
佛國必定是敗了,否則姜離不會在神都久留。再結合此戰的時間,還有姜離實力精進,可以得出結論,姜離很有可能是以斬首戰術擊退佛國的,也即是斬殺文殊。
要不是文殊已死,以三品強者的生存能力,絕對能將戰爭延長到一個十分漫長的程度。
“那我們”太樂令明少微露出猶豫之色。
他也說不好是否答應姜離的要求。
姜離實力精進至此,又有如此戰績,與他為敵,太學固然不懼,但也不必要。
太學祭酒的目的是要讓天子道果有下一任繼承者,讓真正的天子重掌大周,而此事和天子道果無關,為此樹敵不值得。
但是,若是土伯倒了,接下來可能就是太學了。
且以如今的局勢來看,對付土伯絕對會讓神都大亂,進而影響江山穩定,后患無窮啊。
二人同時看向他們的老師,等待著太學祭酒做決定。
而太學祭酒則是沉吟片刻之后,道“老夫要起一卦。”
太學之中亦有易經之學,太學祭酒對于易學自然是不陌生。雖然理論上來講,太學易經乃是從卦象延伸為人道理,不以易術見長,但太學祭酒能夠以易經來創出相應招法,又豈會當真不曉得易術運用。
他取出三枚銅錢,又拿出一龜殼,相對比較簡單的卜算方式讓太史令和太樂令見了都覺驚奇。
因為這可以說是最為基本的卜算法之一,和太學祭酒的檔次有點不符。
太學祭酒也了解兩位弟子的疑惑,他一邊將銅錢裝入龜殼,一邊說道“老夫雖然在易道上頗有成就,但論造詣,是絕對不如姜司空以及公孫家主的。想要靠自身去占算,連突破姬氏、姜氏的氣數庇護都不一定能做到。”
說到這里,太學祭酒也是忍不住搖頭。
這做贅婿做到氣數比本家人還強的,也是獨一份了。
哪怕是姬氏的皇子,論姬氏氣數庇護,也是不如那位姜司空的,更別說他還有其他方面的氣數了。姜離就算是不做任何抵抗,他的氣數也能夠擋住太學祭酒的占算。
“就算是初學者,只要有相應典籍在手,也可試著用六爻排盤進行占算。天地萬物運動皆有規律,冥冥之中自有痕跡,六爻排盤就是要以巧合契合這種痕跡,以得出結果。”
太學祭酒晃動著龜殼,道“與其說是人算,倒不如說是天算,此法乃是向天問卦。老夫難以憑自身之力占算,是以只能問卦于天。”
向天問卦,問卦于天,這天,當真會算天,當真會回答太學祭酒的問題 蕭秩和明少微看著那銅錢數度進出龜殼,卦象顯現,各自露出了思索之色。
而太學祭酒則是在卦象出現后,抬頭望天,目光幽幽,久久不語。
“準備一下吧。”
他起身,吩咐道“傳信神秀,讓他也一起來吧,隨老夫去南方一趟。”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