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四。
微光的天穹下,岐山縣城全程縞素,到處可見白色的紙錢在飛舞,到處都能聽得到有人在悲哭。
反正姜家那邊和縣衙都發了話了,姜家二爺和縣尊老爺有功于岐山,如今二人遇刺身亡,岐山上下都該同心同悲,為二爺和縣尊老爺哀悼。
簡而言之,一句話,都給我哭 于是全城慟哭,天地大悲,哭聲熱鬧了整座縣城。
姜府正堂被布置成了靈堂,姜昭仁和姜昭義兩兄弟跪在姜無野的靈前,燒著紙錢,兩兄弟都默不出聲,低垂著的臉上帶著沉沉郁色,像是依然還在為姜無野的逝去而悲痛,又像是對某事無法釋懷。
良久,姜昭義似是終于忍不住了,低聲道“難道就非要馬上讓爹入葬不可”
就這么入葬,姜無野會不會死得不安寧,姜昭義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姜昭義日后肯定要被上個不孝的名聲,族里族外,都會有人在暗中戳他脊梁骨。
這對于世家成員來說,是極為致命的。
家族就是以血緣為紐帶建立起的勢力,而血緣最近的無疑是父子兄弟這類關系。他姜昭義對父親都不孝,還能指望他對其他族人好 “這也是為二叔報仇的最適宜之法。”
姜無明之子姜昭仁低聲回道“姜離整合了祖地的分家,接下來就是我們了,要是不度過眼下這一關,我們最好的結果都是被逼離開岐山,流浪他地。”
“人離鄉賤,想想那些被迫遷移的分家,他們的下場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的未來。家族有未來,你我才有未來,二叔如果還活著,也會贊成這個做法的。”
但是若姜無野沒死,姜昭義也不需要背這名聲。
姜昭義很想指出姜昭仁話語中的矛盾處,但他仔細想想,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事已成定局,就當是父親同意了此舉吧,今后有族人說起,那就搬出這說法來。
“希望一切順利。”姜昭義最后只能這般說道。
與此同時,距離姜府不遠的一處酒樓內,有人于二樓雅間推開窗門,看著清晨的街道,笑問道“明揚師兄,你說,那姜離會來嗎”
說話的這人看上去也就十八歲左右,乃一少年,卻無稚氣,面目豐神俊朗,身著一襲白衫,舉手投足間,自有不俗風采。
而他所問的那位“明揚師兄”,則是做書生打扮,相貌器宇不凡,手捧書卷,正在進行早讀。
聽聞少年問話,明揚放下書卷,回道“但凡大派真傳弟子,皆有師門所賜之保命手段,姜離肯定會來。”
因為他就是來了,也死不了。
“是啊,想要殺姜離,要么就是以同樣的四品殺招去對抗四品殺招,要么就是把他的保命手段耗光。”
少年說著,轉身來到明揚對面坐下,“師兄,在排除殺招的前提下,你是否有把握勝過那姜離”
明揚沉吟道“姜離和姜逐云之戰,當有鼎湖派那位天璇長老插手,雖是越級斬殺了姜逐云,但不足以證明其有越級之能。姜無野和岐山縣令之死雖然也應當和其有關,但同樣不知具體情況。另外,聽說連神都飛云姜家的姜敬元都死在了他手里”
“此人之戰績,可謂是一個比一個玄奇,委實叫人難以相信,但他既然是那位鼎湖派大師兄親口承認的對手,那應當是有幾分真材實料的。我對上他,也無太大把握。”
“所以,師兄你認為姜離當真能殺了姜敬元”少年露出好奇之色。
明揚頷首,表示承認,“有幾分可能。若是他已經晉升了七品,那么即便不動用保命手段,也有幾分可能斬殺姜敬元。鐘師兄當年,便是在七品之時獨力斬殺了妖神教的六品,冠絕太學當代弟子,被祭酒收為關門弟子。”
話是這么說,但看明揚的神情,不太相信姜離能做到這種事。
“八品不能嗎”少年問道。
“八品”明揚笑道,“七品獨力殺六品,足可比肩鐘師兄當年,但八品獨力殺六品這世上會有第二個鐘神秀,但絕對不會有超過鐘神秀的人。”
他知道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對于姜離那玄奇的戰績有著幾分相信,可八品殺六品未免太玄奇了。
除非姜敬元受了重創或者姜離有外力相助,否則八品殺六品,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也似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搖頭失笑。
去年鼎湖派云九夜隨師入神都,與太學當代弟子之首鐘神秀三度交手,皆是不分勝負。
要是有人能夠八品殺六品,那他凌駕的可不只是鐘神秀,還有和鐘神秀比肩的當世六位至強者之徒。
這怎么可能這世上不可能會有這么牛逼的人存在。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正說著,少年的袖中突然出現了一道流光,他立即轉身來到窗前,俯瞰街道。
只見街道上正有機關馬車緩緩駛過,那獨特的賣相令得行人紛紛避讓。
在經過酒樓時,馬車車廂內有人推開窗門,看向周邊,然后一眼就注意到了少年。
姬氏子弟 姜離察覺到少年頭頂上化出蛟龍之形的氣數,心中留神。
他可沒忘了,有一所謂的貴人讓岐山縣的縣令去找上姜無野,商談著助岐山姜家一臂之力,統合分家。
現在看到姬氏之人出現在岐山,姜離幾乎是一瞬間就把那所謂的貴人和這少年對上號。
就算不是他,也絕對脫不了干系。
而少年,則是微微瞇眼,低聲道“七品”
是七品的話,增加了姜離斬殺姜敬元這一事的可信度,也讓少年心中松了一口氣。
要是八品的話,那就太駭人聽聞了。
雖然也不排除姜離借助了外力才能斬殺姜敬元,甚至很多人都寧愿相信如此,可這到底還是八品獨力殺六品的可能,讓人心中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