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大佛雖然威嚴無比,但透發出來的力量特質,分明就是北岳水靈魔神,不過是換了一個形象罷了。
而這尊大佛甫一現身,場中立有變化,最先出聲的竟然是圣國公北堂傲。
“大師你竟然如此癲狂,本座真是看錯了你,不過念在多年交情,也不愿與你為難,后會無期!”
他這番話就是為了表明自己兩不相幫,陡然縱身而起,化作一道青藍色光芒,也是往南而去,既不跟東面的蘇寒山他們碰上,也不準備妨礙北面的大佛。
可是他這條劍光,剛往南邊閃爍出去不到十里,突然一折,幾與閃電無異,又殺向了蘇寒山他們。
蜀道難早就蓄勢待發,身邊空間頓時為之一沉,八臂齊張。
八個醋缽大的拳頭同時轟出,引起大片漆黑的空間裂縫,透明碎片飆射,一起轟在北堂傲那條劍光之上。
另一邊的法海,滿頭發光,牙齒金白璀璨,面容不怒自威,暴喝一聲。
居然是第一招就使出了“天龍吼”!
金中透白的明光神龍,瞬息千里的碎腦神音,速度何等之快?
法海這一招,是直取天絕僧。
可是那條龍影,一轉一閃之間,卻也撞在了北堂傲跟蜀道難碰撞的那個位置。
出手的三大強者,眼中都閃過詫異之色。
蜀道難的拳頭轟擊空間,裹挾空間碎片傷人,是他慣用的一個手段,對空間裂縫、碎片走勢的把握,全都了然于胸,碎片不該胡亂崩射,而是應該形成一個如蛛網般的布局,向前切割推進。
但是他的拳頭與空間產生接觸的時候,出現了偏差,其實在瞬息之間,已經二度發動拳勁,才成功打出了具有高度切割效果的空間碎片,且空間碎片的布局,依然不如預期。
法海的“天龍吼”出現偏差,也是類似的原因。
但最驚詫,甚至驚駭的,還是北堂傲。
因為他剛才是真的想走。
不管是潛藏在數百里外,等到戰局出現結果,再來混水摸魚,火中取栗。
還是徹底一走了之,免得被這兩方任何一方的勝者盯上。
至少他絕沒有想過,在戰斗一開始的時候就卷進去,攻向蘇寒山等人。
“天絕!!”
北堂傲的配劍倏然掃出,那是一把闊刃重劍,漆黑中泛著一種坑坑洼洼的幽藍光斑,仿佛是天外隕石經歷無數碰撞,自然形成的這樣一把重劍形態。
此劍一出,就幾乎使所有人產生一種天地在旋轉,星空加速移動的錯覺。
這樣的一劍,輕易擋掉了蜀道難的八臂神拳,但被天龍吼一撞,霎時劇烈轟鳴,讓北堂傲的嘴角多出一抹血絲。
他怒吼道,“天絕,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腳?”
佛門認為,人在世間,一共有十二種因緣糾葛。
因為愛而產生求取的需要;因為受外界的誘惑而產生愛欲。
因為能觸碰到外界,所以才產生誘惑的感覺;因為有眼耳口鼻等感官,才會與外界觸碰。
因為外界有名目、有顏色、有形象,所以你才可以感覺到……
如果不能擺脫這十二種因緣,人就始終在凡塵之中,不能得證無上菩提,見真如本來面目,求證如來。
但并不是說,只要擺脫了十二因緣,就一定能成如來佛。
正常修行,在漸次認清十二因緣后,要獲得一步一步的覺悟,解開所有因緣,開釋因果,直到最后,才得到大覺悟。
天絕僧這種以外力斷掉別人的緣法,別人不是發自內心的覺悟,自然不能成佛,只是寂滅定格,類似死亡。
至于天絕僧本人,雖然擁有大法力,大神通,但他的所作所為,是斷去因緣,而不是解開因緣,所以他也早就偏離了“清凈極樂”的正途,會為世間帶來災難。
早在他剛感受到東岳魔神消失的時候,就已經悄無聲息的發動了“迎佛西天”這一招的第一層威力。
金頂佛燈,驚天動地,迎佛西天,卻可以這樣平平常常。
等到蘇寒山他們趕到的時候,這一層威力,已經在無形中籠罩了整個嵩山。
法海和蜀道難出招的時候,有考慮過北方魔氣乃至中岳魔氣與天絕僧共鳴,帶來的環境影響。
但他們沒有見識過“迎佛西天”,沒有料到這一招已經發動,因此忽略了這一層影響。
二人的招式,對外界事物“名色”的把握,出現了少許偏差,最后形成的軌跡,也就脫離了預料。
然而,比起北堂傲來說,他們兩個受到的影響,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他們是完全能控制自身的,僅僅是功力招式離體之后,不符合預期。
北堂傲則是徹底身不由己了,腦子還是清醒的,心靈上還能傳出一點怒吼和質問,身體功力等等,卻根本不聽話。
天絕沒有答他。
蘇寒山卻在這個時候,回了他一句:“是你的功法有問題。”
五岳劍派的劍術神技,追根溯源,全都是獨孤劍圣的劍術,所以彼此有很深的牽連。
華山派有鶴舞七星步,泰山派有點化七魄術。
而中岳的《天玄北斗劍》,更是把北斗七星的奧妙,闡述得最深。
有北斗星光交錯之妙,有北斗星力恢宏渾厚,有北斗概念批命注死,有劍意存神觀想北斗帝君。
天玄北斗劍的最后一式,之所以說一用就死,就是因為能練到這一步的人,與北斗星之間的交感已經太深了。
最后一式會無節制的勾動星力,得到遠超畢生苦修的磅礴力量。
但是,這個時候出劍的人,已經渾然忘我,他事先可能想的是,把星力引向大地,卻不知道,現在是把自己送的離星力越來越近。
出劍者的靈光,會被北斗七星吸走,直接脫離大地,飛向北斗星域。
光是成功抵達北斗星域,中間跨越這漫長太空,都需要度過百年以上。
而且被北斗星域吸住之后,再想返回大地,難度更增百倍。
所以,使出最后一招的人,其實并不會當場就死,但是跟當場死了也沒什么區別。
不過,蘇寒山見到北堂傲功法的時候,心中忽有所感,想起了在泰山見過的莫大師傅身上那種酒神咒的功法氣息。
《天玄北斗劍》最后一招的缺陷,也許可以用《九死酒神咒》來彌補。
如果把酒神咒也修煉到鬼神領域的話,那么在運用天玄北斗劍的同時,鬼神領域內幾種不朽之力受到壓迫,酒神咒自動激發。
呼神共飲醉千秋,只為人間賀!
如此深重的留戀人間之意,足以讓出劍者在一定時間內,仍然駐留大地,不用擔心被北斗七星吸走。
可惜,北堂傲大概從來都沒有見過莫大師傅,自然也不會感知到這種彌補之法。
而天絕僧,無論知不知道這種彌補之法,都別有用心,不可能如實告訴北堂傲。
他用佛門功法為北堂傲彌補最后一招的缺陷,每個步驟都經過精心算計。
北堂傲練了這種修改后的功法,根基已經產生變化,平時一切正常,也確實能夠如愿使出第七招了。
但是只要天絕僧施展如來神掌,對北堂傲造成的影響,就會與他的根基絲絲相扣,使他不能自控。
他被“天龍吼”震傷之后,橫劍胸前,氣息不減反增。
冥冥之中,濃郁的青藍色星光涌來,從他頭頂灌注而下,星光本身似乎就經過了濃縮精煉,力量純度,不遜于北堂傲自身的根基。
可這種純度,竟然還能再有增長,轉瞬之間,青藍色的星光已經變色,成了一種華貴的深紫色。
與此同時,西岳也升起一尊大佛。
最后是南岳方向的一尊大佛。
大佛升起,只是一種表象。
天絕在感受到東岳魔神消失的時候,已經發動如來神掌,也是在那個時候,幾尊魔神的力量,已經陸續被他勾動破封。
這幾種力量,原本就已經升騰在那里,只是現在才被看到。
三尊大佛,屬水的呈現泥色,屬金的呈現銹紅色,屬火的呈現黑色,加上呈現紫色的北堂傲,正好居于四方。
處于中間的天絕僧,則呈現金色。
但在這五種光色出現的時候,天地間別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光彩,變成了灰白。
法海轉動著手上佛珠,看著手上佛珠也變成了灰白。
蜀道難皺著眉,分出一條手臂,摸上了腰間葫蘆。
他們還可以行動,但沒有貿然出擊。
之前的誤判,讓他們察覺到如來神掌“迎佛西天”這一招的難纏之處。
如果是“金頂佛燈”的話,像法海這樣的修為,是完全有自信、有能力硬拼一場的,甚至多半還能占上風。
可通過十二因緣的影響,讓他們的招法出現偏差,就很難攻擊到天絕僧本體。
魔神之力和北斗星力,都通過如來神掌,完成勾連,布陣的其他幾個關鍵,現在必然也是無法被擊中的存在了。
“北方西方,南方中央,四方佛齊聚,東方雖然缺了一尊,但有北堂傲上感無窮星力,作為替補,也差強人意。”
天絕僧雙掌已經放下到胸前,寧定的說道,“我活了三世,一切手段,最后也就歸于這么一招而已。”
“就像是唯一的真理,在你們來之前,真理就已經在這里存在著,你們已經主動接近了真理,難道還想要破壞、或者脫離嗎?”
法海這時并無焦急之色,反而露出一抹笑容,說道:“中央毗盧遮那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西方阿彌陀佛,你要用五方佛之法,加持如來神掌,倒也在我和蘇兄商量的幾種可能之內。”
“雖然你能輕易操控北堂傲,替補東方不動如來佛這個位置,有些超出意料,但蘇兄已經占定東方之位,北堂傲坐這個位置上,能坐得穩嗎?”
蜀道難忽然想起,他們三個飛來的時候,蘇寒山跟法海交流過一些佛法經句,他不懂佛法,沒有細思。
沒想到在那些詰屈聱牙、普渡眾生、大慈大悲的經文之中,他們兩個商量的,竟然是殺氣滿滿,克敵制勝的策略?!
天絕僧神色微動,突然張口念誦《十二緣起論》,開口無聲,只見嘴唇蠕動。
但蜀道難感受到周邊壓力陡增,無意中瞥見不遠處山間的一棵樹,突然從樹上看見千百種不同的光影。
有長得更加繁茂的、有枯萎病死、有被蟲蛀、有被雷劈、有被風折斷、有被山洪裹挾、有在洪水中被猴子攀附……
那是這棵樹與世間結緣的種種可能,現在這些光影,卻在極速減少,那些緣法都被斷去,極速接近最后定格的狀態。
天絕僧顯然是在加催如來神掌,連這些草木花果,也全部波及,一概不放過了。
蜀道難微微恍惚,感受到自己體內的氣血,有些不聽使喚,十二因緣的斷裂,已經深入到他這種鬼神強者的層面了。
但這更是說明,蘇寒山的手段,確實會對天絕布置的這種局面,有很大的威脅。蘇寒山一直在云頭上不動,感應天地格局,把握方位,這時終于雙掌合十,口念佛號:“禮贊東方佛,愿我……”
法海忽覺有些不對。
天絕注視著蘇寒山。
水龍吟突然在蜀道難心中大喊道:“等等!”
“愿我來世得無上菩提時,若有眾生為諸病苦,逼切其身,熱病諸瘧、蠱道魘魅、起尸鬼等之所惱害。至心稱我名,所有病苦悉皆消滅。”
蘇寒山已經念了下去,聲聲清朗,越念越是響亮。
“若有眾生盲聾喑啞,白癩癲狂,眾病所困。至心稱我名者,由是力故,諸根具足,眾病消滅!”
“禮贊東方佛,禮贊東方琉璃世界,藥師王佛祖!”
水龍吟啞然,法海恍然。
天絕僧平靜的氣度,驟然一變,披散下去的粗長頭發,全部張揚起來,雙手重重相合。
之前被纏繞在他左手上的那些念珠,都因為兩掌的擠壓,一顆顆炸裂崩碎。
灰白世界陡然間變得更加沉重,那種灰白陰影的質感極具加深,但又突然停住!
整個灰白領域,出現細微的動蕩。
蘇寒山念的不是東方不動如來的禮贊,而是東方琉璃世界的藥師王佛祖本愿經。
他如果也化身東方不動如來的意境,就算成功占住了東方之位,排擠掉了北堂傲,也還落在五方佛的格局之內。
那個時候,他有心反抗的話,反而會被另外四方佛牽制,被整個大局面裹挾著走,自己反而也成了幫兇。
但他只是靠東岳魔神在這個格局中作為敲門磚,轉用了東方藥師琉璃王佛的意境,情況就截然不同。
“你用東方琉璃王佛,跟代表如來佛祖五種智慧的五方佛,可謂格格不入,竟然也能夠搶占東方之位?”
天絕僧曼吟長句,“我小瞧了你的佛法造詣!!”
蘇寒山喝道:“我如果只看佛法造詣,反而真要被你算計了。”
他是以五行之道來看待五方佛。
巨木時時刻刻都在生長,但人站在旁邊,不管是看還是摸,都感覺不出來,這確實深合佛法中不動而動的意味。
以木靈魔神,化身不動如來,也算是恰如其分。
但這只是大五行,每一物之中,都有它自身的小五行,木中有水,若傷巨木一刀,木中瞬間就能滲出汁液,木中有金,攻擊它的一瞬間,就會有聲音和反震……
木中有火,木頭的熱量,使它的氣息散播在外,周圍的風就算千變萬化,也不能吹走一棵樹周圍全部的味道。
這些變化,也同樣是木之道的根本。
如果以木之道化身不動如來,偏執一端,也就近似魔道,又怎么破得了天絕僧這種能與原初魔王感應的魔中之魔?
“萬道原本一體,一木兼具五行,一木自成六御,一木森羅萬象!”
蘇寒山高聲誦念,背后虛空中,就有一棵大樹若隱若現,枝條蔓延開來,極速生長。
樹干茁壯蒼勁,越來越高,枝條葉片生長的范圍,越來越廣,樹冠籠罩的范圍內,虛空自行生出靈芝、何首烏、仙桃,各式各樣的仙藥影像。
神樹的氣息,如同極細的雨點水滴,四散飄飛。
因為蘇寒山占住了五方佛的東方之位,直接與另外四方佛交感,不受偏差干擾,這些雨點水滴,霎時跳脫虛空,零零散散的打在那些大佛身上。
雖然一時沒有撼動佛身,但大佛表面,都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漣漪。
法海目光一動,回頭一掌就轟在樹干之上。
他已經看出這顆神樹自含五行運轉的道妙,自己的大羅佛火燒上去,只要沒有敵意,也不會出現火克木的局面,只會被神樹汲取吸收。
天龍禪唱,在法海周圍形成千百條尺許長的小龍,帶著佛火燈花,不斷撞入樹身之內,生生不息,源源不絕。
蜀道難見狀,也是一拳轟上樹身,帶著酒意的氣血之力,居然也能被這神樹吸收,來者不拒。
神樹已經生長到萬丈之高,透明的樹根不損壞土壤,卻蔓延到大地之下,琉璃般的樹枝樹葉,張開在天穹之上。
那些水滴從樹上飄射出去的時候,都變得如同一顆顆細小的果實,氣泡之中端坐著晶瑩的佛像,稚嫩可愛,純任天然。
但就是這樣小小的氣泡佛像,轟在那些大佛身上的時候,把那些大佛轟得搖搖晃晃,構成大佛的輪廓,都有散亂之兆。
魔氣如同濃煙,從大佛輪廓的那些斷裂缺損處,洶涌奔騰出來。
蘇寒山單掌豎在胸前,還在念咒,右手已經探出,抓向失去東方之位的北堂傲。
另一只蒼老手掌,陡然從虛空中截擊出來。
兩股掌力碰撞,猶如皓月撞入無邊大海,大海難勝皓月之勢,皓月也難以貫穿瀚海。
蘇寒山手勢驟然一變,化血神刀,裂海劈下,那一掌飄忽而動,又似滄海側翻。
兩只手在虛空中,如同天外流星火雨,乍分乍合,幾次碰撞。
北堂傲已經自動飛走,人劍合一,人的靈光寄托在他那柄神劍之上,轟然一下,貫穿了天絕僧的胸口,劍尖從后背刺出來,大蓬的血水噴出。
這并非是北堂傲脫離了天絕的控制,而是天絕有意為之。
“你們休想壞我大愿!”
天絕僧左手死死握住劍身,手指幾乎陷入到這把神劍的劍體之中,讓北堂傲的靈光不斷消融,以最大的代價,牽引北斗七星的力量。
北斗星力,直接在這把神劍內部涌現,散發到天絕僧體內。
四方魔神和北斗星力,全部在他體內熔煉,支撐他繼續推動如來神掌。
“俗緣佛緣,不過兩道,迎佛西天,非敗則成!!”
九霄云層被天絕僧的氣息驚動,浮現出另一片山河景色。
嵩山群峰,泉水河流,少林寺,幾尊大佛,正在戰斗的強者們……
天空中那片山河景色,與大地上近乎一模一樣。
只不過天空中的山峰,全都是尖端朝下,似乎是大地的倒影。
而且,天空中那幾尊倒懸大佛的輪廓,并未損壞,反而是神樹一片灰白。
倒懸的蘇寒山、法海和蜀道難,也都已經徹底灰白,靜止不動。
那是另一種可能性,是蘇寒山他們戰敗的可能。
天絕僧竟然把這種可能性,拉到了現實之中,大地上的一切,就忍不住朝那種可能性靠攏。
因為大地上還沒有出現結局,而天上倒懸的可能性,已經出現了結局。
硬要分別的話,大地雖然真實,卻是處于時光的上游,天空倒影雖然不是全然真實,卻是處于時光的下流。
順時光流動,流向那個結局,就成為了一種大勢之力。
蘇寒山背后如無色琉璃的神樹,莫名就出現了灰白的斑紋。
“又是時間相關啊!以因緣之法,上升到因果層面,想以未落實的果,來約束我。”
蘇寒山手勢變化,左手下垂,掌心翻轉向外,拇指與中指相扣,成說法印,右手彎曲,小臂向天,自然而然,捏出劍指。
“但現在的我,可不像當年跟伏獸決勝之前,對時光之力還存在那種天然的敬畏!”
當年他雖然破了伏獸的招式,但內心深處,還是存著一種唯時光能破時光的想法。
現在的他,卻已了悟更深。
他的秘境,如同皓白的滿月,從頭頂冉冉升起,烙印在身后的神樹之上。
當他吸氣的時候,月亮的光芒越來越暗淡,神樹的葉片都蜷縮了,也沒有雨點灑出。
當他呼氣的時候,暗淡至極的月亮突然大放光明,如同太陽升起,神樹伸展,無數水滴飛出。
細小的水滴,有飛向大佛的,但更多的是撒向這片天地,落于山川,落于空中,落于光影。
水滴本來無色,卻折射出無數的色彩變化。
被水滴沾染的事物,都仿佛在恢復光彩,小草的葉片又開始飄動,山間的河流又開始緩緩流淌。
光線照在塵埃之上,塵埃砸入流水之中,魚的眼睛里進了一滴濁水,跳出水面。
森羅萬象,鮮活無比,無窮無盡的變數開始滋生。
天絕僧叱咤低喝,天空中代表失敗的倒影,已經壓得更低,天空中灰白死寂的倒生神樹,堅固不變,觸碰到下方的神樹,漸將下方的神樹壓彎。
蘇寒山還是在不緊不慢的呼吸。
呼吸是最單調、簡單的事,可他認真的呼吸時,每一次呼吸的滋味都不同。
他的呼吸引領著日月光芒的變化,與萬物的變數共同滋長,共同運行。
與世同息,與世同君!
天絕再度呵斥,七竅之中都流出了血來。
他的計劃,原本是讓仇笑癡掌控北岳,北堂傲掌控西岳,讓慈航同化南岳,易水寒同化東岳。
對前二者,他都有極強的掌控力,對后二者,因為與他有過很多論道印證,也受過影響,借兩個有心之人,掌握無心莫測的魔神,總要比直接操控魔神,方便得多。
那樣的話,他的負擔極小,要不了一刻鐘,就能把這顆星球上所有生靈,收入極樂。
現在他的負擔遠超預料,眼中已看不到別的,眼睛睜得極大,神色冷硬如巖,只看天空中注定的,也是他選定的結局。
蘇寒山吸著氣,緩緩閉眼。
日升月落,常被賦予時光的意義,但日升月落,也可以只是一陰一陽,一呼一吸。
道無上下,日月本身,并不會去計較這些。
不是日月要去攀附時光,而是因為日月最常見,所以,與時光相關的聯想也避不開它們,最常見即是最博大的。
蘇寒山睜眼吐氣,秘境散發日光,萬物多姿多彩,山呼海嘯的無音之音,回蕩在廣袤天地。
呼吸吐納,與世同君,森羅神樹,天籟之音!
神樹猛然挺直,枝條張開,天空中的倒影,被直接頂碎。
倒生神樹所在的位置,被頂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然后整個倒影山川,四分五裂,粉碎殆盡。
天絕僧的眼角睜裂,不甘,卻抿口無聲,雙掌虛虛相合,砰的一聲炸成粉末,靈光炸碎,昔年劍圣留下的天玄北斗神劍,黯然無光,斜墜在地。
何須時光破時光?
呼吸也能克光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