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一片寂靜。
蘇寒山還好，只是微笑著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相信了，請他繼續說下去。
聶飛鷹的表情則非常復雜：“預知？”
“聽說當年，東海九郡的獲麟書院，就以推算天機而聞名，能夠預卜數年間的大事件，可他們連自家被滅門都沒算出來。”
“天命教更是號稱上到教主，下到分壇壇主，都有趨吉避兇之能，但也造反失敗，被朝廷大軍剿滅。”
他滿腹狐疑，對夏侯說道，“以你的修為，居然能預知三個月，知道這么多秘密，豈不是比那些絕世高手的占卜，還要精細得多？”
夏侯搖搖頭，道：“我的預知，也有著很大的局限。”
“這個卦象是師卦啊。”
甚至，他們兩個來的時候，是跟蘇寒山等人抵達的時間，在同一刻鐘之內。
其實按前世記憶來說，梁王之子喚醒寶藏的日子，應該在兩個多月之后。
關于自己為什么知道那么多秘密，夏侯可以用“小時候有奇怪老頭教導過”、“三個月里跟聶靈兒相處過”，這類半真半假的話敷衍過去。
向天歌緩緩說道，“依我看來，那只羊頭老妖，多半是具有羊妖王的血脈。”
但是，關于七十二泉寶藏的事情，他是把自己前世后來知道的所有消息，整理匯總起來，如實轉述。
“在驚鴻一瞥的破綻中，被我感應到一塊石碑，記錄了一些事情……”
說到這里，夏侯緩了一緩，組織言語，開始切入正題。
但是這樣也有一個麻煩，就是傳訊的問題。
夏侯對蘇寒山解釋道，“比如在你、劉將軍和東方師父三位之中，我能夠記得比較清楚的，只有東方師父在身負重傷之后，還順手救了我一命，跟我相處了一段時間。”
他們不但沒有等到兩個月后，才抵達泉城。
“怎么回事？”
這二人雖然不顯山不露水，氣息平凡，但言談之中，已經露出真實身份。
“讓九酒道士駕馭青云畫卷，回去一趟吧。”
“另外兩位在這三個月的經歷、去向，我基本不知道。”
掙扎了整整一刻鐘，周圍的鎖鏈，也沒有被激活新的變化，神將傀儡的眼中，露出狂喜之意。
窗外之人直言：“可是少爺，你昨天算的是水天需卦。”
向來勇不解道：“既然如此，那我們確實是等妖族方面先跟城中這些人動了手，才是最佳的時機，為何卦象又會逆轉？”
“好，這件事我會去跟劉將軍和東方老哥說。”
“人族強者把我們捕捉過來，囚禁在這樣的軀體里數百年，似乎已經忘記了，我們器魔一族，可不是那些容易屈服的低賤人間生靈。”
“另外，實力越強的人，在我的預知夢里面，就顯得越模糊，醒來之后，無法回憶到太多的細節。”
蘇寒山散發出特定頻率，在他們身邊制造出簡短的呼喚。
東方新和劉七尺住的地方，離這邊還不足二十里，兩大高手夜里靜坐修煉，也沒有掩飾氣息。
向天歌眼中，有暗紫色的光芒一閃，“卦象既然顯示要主動出擊，我們就提前動手！”
但是今生變數不少，尤其是那個羊妖雕像活化的事情，令他十分警惕，干脆把時間說得更緊迫些，以免誤事。
劉七尺聽罷，臉色微變，“我在軍中聽說過，當年梁王的子女，幾乎被斬殺殆盡，但他的次子，因為派在海外做生意，成了漏網之魚。”
向天歌站起身來，推開窗戶。
劉七尺卻是面上發愁：“那邊只怕很難抽出人手，況且，我們還沒有真的探查到大批神將傀儡，只是蘇兄感應到一塊稍縱即逝的石碑而已。”
畢竟，就算蘇寒山他們擋得住三大玄胎，其余一千多尊實力難測的神將傀儡，也足夠在泉城鬧出大亂。
“你我分開行動，你先到杜康泉那里守著，如果我一切順利，那就罷了，如果不順，就會給你發信號，你直接動手，轟破杜康泉的玄冰封印。”
“來勇，我記得你家祖籍就在泉城，好好一座巨城，而今如此破敗，過不了多久，肯定又要再損壞一些，你心中可覺得不忍嗎？”
烏青色的金屬，制造了細膩的五官，靈活的手足，但已經很久沒有活動過，本該明亮的雙眸，全部都是黯淡無光的死灰色。
現在無論東海九郡，還是臨近各郡，好像也只有一個雪嶺抽得出人手。
夏侯搖搖頭。
但是“天命神將”不一樣。
這么一粒塵埃，在渾濁的水流里面，實在太不起眼。
“哦？又換了一任主人，要來開啟這個空間了嗎？”
這尊神將體態魁梧，通體暗金光澤，額頭更是崎嶇隆起，仿佛要長出三根犄角，雙眸如兇禽，鼻梁高聳，嘴巴微微張開，隱約露出尖牙。
那才能符合梁王之子，報復太師大軍的訴求。
大楚朝廷的機關傀儡，最初設計出來是什么水平，將來就只會有這種水平的實力。
“而那些神將傀儡之中，為首的一個，可能也已經擁有玄胎實力。”
兩道身影，轉眼間都從這間院落中消失。
蘇寒山說道：“錄像中，沒有在那些祭壇遺址發現什么異常，但我還是不太放心，又在七十二泉泉眼間走了一遍，碰巧有所收獲。”
蘇寒山問道：“你是說，這個月之內，喚醒寶藏的人就會到來？具體是哪一天？”
只見一團外金內紅的光球，從神將傀儡的胸腔中，奮力掙脫出來。
偌大一座泉城，到這個時候還沒睡著的住戶，也多得是。
也有人，在算卦。
詭譎而兇險的聲音，從這尊暗金色神將胸腔之內鼓蕩出來。
他們有的在考慮明天的生計，有的在回味晚上的飯菜，有的在辛勤練功，無論是保命還是找活，都能多一份保障。
“……就在這個月內，當年僥幸逃到海外的一名梁王之子，就會趁著妖國之亂，來到泉城，開啟寶藏，喚醒所有天命神將。”
“這寶藏陣法，至今未被發掘，恐怕開啟寶藏的密鑰，當年確實未被平叛大軍所得，也就意味著，真有可能被梁王某個忠心部下，送去了海外。”
在寶藏之中，有一千二百九十六尊機關傀儡，被稱為“天命神將”。
他把梁王寶藏的事情，簡明扼要的一說。
天命神將和那些傀儡靈核，就全部被封存，留給后人。
“無妨，他們當年是被獲麟書院下了暗手，混淆吉兇，那個效果已經過去了，蔓延不到我身上。”
窗外站著一個精悍的身影，低聲說道：“少爺，教主他們當年落入下風的時候說過，不可全倚仗卦象。”
那個寶藏之中，除了神將傀儡外，其余大量的傀儡靈核，就是由天命教監督這些神將傀儡，編修制造出來的。
在每一座大廳之中，都站立著五尊到十尊，數量不等的神將傀儡。
“我們來的時候，剛好感受到陣法空間有異樣，竟然有一尊羊妖借此活化，本該只有一尊朝廷玄胎駐扎的泉城，卻有了三名玄胎坐鎮。”
“還剩一道最核心的縛魔機關禁法，本座實在太虛了，連如此老朽之物也隔絕不了……”
“另外，無論預知夢還是喚魔道的秘密，我都不會向外提及。”
向來勇看了一眼夜色：“九郡萬城，皆因梁王而成就，現在住在這里的，盡是些無君無父之輩，當年竟然不懂得為梁王效死，便是全毀了，也是天理昭昭！”
木簪挽發，瘦臉短須，穿了一身暗紋灰衣的男人，坐在窗邊，搖動著手里的龜甲。
但卻還有一根細細的光線，連接在神將傀儡身上，無法擺脫。
二人很快出門，飛來相聚。
“劉兄，你速速設法把這里的事情，上稟到太師軍帳之中吧！”
如果那些靈核，也全部都安裝到完整的傀儡體內，梁王麾下，可以再多出十萬大軍。
話音未落，蘇寒山的身子倏然而起，飄向數里外，升上高空，散發出強烈的電磁波動。
整個空間好像全被堅硬的土石填滿，鑿開黑石后，形成的洞窟宮殿，到處都是寬敞的甬道，鑲嵌著明珠靈核的大廳。
灰衣男子感慨了一聲：“卦象也要結合實際。”
若是司徒云濤親自趕來，那就更穩妥了。
招式變化等等，也不可能超過傀儡靈核中最初設計的指令。
灰衣男人說道，“況且我不算具體事宜、計劃細節，只是內運寶典，外用卦法，以最基礎，也最難出錯的六十四卦卜術，占卜一個大略的趨勢而已。”
所以，后來人材推測，那個梁王子喚醒寶藏之后，絕對是想要大鬧一場的。
萬一有所遲疑，最后只能用大車運著尸體回去，代表著失敗，甚至有喪命的可能。
“首先不能自主發動，而且在進行預知的時候，我自己會完全以為，那是真實的經歷，所以不可能以作死一次為代價，去探聽什么格外機密的事情。”
“從秦朝的山陽將軍，到那個自稱天命教主的可怕家伙，都還罷了，現在敢讓這樣一個稚嫩的人，掌控神將號令，豈不是淵界庇佑，要令本座脫困？！”
可是，今天的師卦，則恰恰相反，意思是說，要果斷出擊，直白行事，才有可能突破困難，收獲好處。
但是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他只是懸在萬家燈火上空，不會看出他對哪個方位有特別的關注。
“我要在七十二泉中，分別打下一個印記，最后才能開啟寶藏，就算沒人阻撓，前后也要一個時辰。”
蘇寒山瞧了瞧屋中三人，說道，“想必你在預知的經歷中，與聶家結下不淺的交情。”
大體意思就是說，等待下去，會有吉利的好事發生，安靜謹慎，等得越久，對自己越有利。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占卜之術的作用，正是體現在這些不知道的地方！”
東方新問了一句，“對了，以那個夏侯的腳力，到今晚應該夠把他錄的像交給你了，是真有什么發現嗎？”
“泉城地下，可能有一個與七十二泉走勢相關聯的陣法空間，而且這個陣法空間，已經不太穩定。”
“但既然你預知的消息，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現在帶他們離開，未必會是一個好的選擇。”
“若是旁的妖族，可能還察覺不出異樣，但既然是這種血脈的大妖，遇到地下陣法不穩之際，憑著天生土行稟賦，必然能夠追根溯源，逆探一二。”
“留給梁王之子？”
蘇寒山說話的同時，向下掃了一眼。
他這個高度，依然可以把聶家那個院子收入眼底。
大地之下，有一粒塵埃，在暗河之中輕輕的飄蕩。
“持有神將號令，只要走到本座面前，喚醒這具軀體的禁法指令，就可以掌控本座在內的一千多名同族。”
“并因此向妖國方面轉達消息，擠出人手，派大妖攜帶諸多老妖雕像過來，利用寶藏內的能源助他們活化。”
但偏偏就是現在這樣半死半活的狀態，給了神將傀儡一點掙扎的余地。
前世是有云濤道子攪局。
門外之人是梁王府的家將，向來勇，也是當年成功潛逃，將寶藏密鑰帶去海外之人。
東海九郡這邊，打仗打了好幾個月，絕頂高手激戰不休，所造成的影響，導致絕大多數傳訊的法器法術，只能在千里之內保持聯絡。
“這種感覺……”
連接到他身上的所有鎖鏈，都開始嘩啦啦的晃動。
無論是全部活化還是全部死板的狀態，都可以鎖住這尊神將傀儡。
據說這些神將傀儡，每一個都有著自己的感情智慧，有著學習能力，可以自行修煉成長。
其中最寬敞的一座大廳，也顯得最為特殊。
“上古三代，周朝末期，有人著書說，木石之怪，夔與魍魎；水中之怪，龍與罔象；土之怪，羊，實則記載的就是當時幾大妖王。”
七十二泉寶藏，還有一個名號，叫做“天命寶藏”。
需卦，需于郊，利用恒，無咎。
是當年天命教和梁王為謀反做的準備之一。
甚至，只要材料供應充足的話，這些天命神將，還可以自己制造別的機關傀儡，推陳出新，效率遠比同級別的匠人更高。
男人一手摸著短須，一手掐指算計，“田有禽，利執言，無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兇。”
“記住，動靜要大一點，既是轉移注意，分散人力，也是一種信號，如果妖族的人已經到了附近，這就算是邀其入局了。”
斬殺那位玄胎，只是前奏，若在泉城進行一場大屠殺，必定會令妖國方面聞訊而至，趁機舉行更大規模的祭祀。
在同境界的人物感應之中，非常醒目。
魁梧神將暗淡的雙眸中，泛起淡紅光芒，仿佛看到了回蕩在這個陣法空間里的無形波動。
東方新也神態肅然：“陣法空間既然已有不穩的現象，他們肯定要搶在陣法瓦解之前，來開啟寶藏，如今又是妖國之亂，正是他們動手的好時機……”
“這個時候說，等待是吉利的，必然是因為那三名玄胎，并非泛泛之輩，而妖族方面，可能會因此有動作，讓我們可以借機成事。”
但是，就在這粒塵埃內部，竟然藏著一座宛如地宮般的廣闊空間。
過了片刻，他從龜甲里面倒出六枚銅錢，扒拉開來。
整個大廳里，只有一尊神將傀儡，從四面墻壁上延伸出一條條鎖鏈，連接在傀儡的各個穴位，仿佛在囚禁著它。
如果損壞需要維修的話，則需要匠人自己準備材料，進行細致的替換調整。
東方新轉念一想，說道：“那就向雪嶺求援。”
要傳訊回去，只能派人親自走一趟。
“但這一任主人，似乎并不比虛弱至今的本座更強啊！”
前世這個時間里，也是有一名軍中玄胎高手，留守在泉城的，但卻被那個梁王子一舉圍殺。
那七十二根鎖鏈中，有些鎖鏈太過死板，有些鎖鏈則已經活化。
可惜，梁王當時還沒籌集到足量的制造傀儡軀體的材料，就已經發動叛亂，而且很快陷入劣勢。
“具體日期，我記不清了。”
向天歌輕笑了一聲，似乎頗為滿意。
這個灰衣男子，正是梁王次子，向天歌。
夏侯的語氣已經非常沉重，“那位梁王子，本身多半就已經是玄胎修為，身邊還有一個忠心部將。”
玄胎飛得快，但若玄胎高手走了一個，變故恰好發生，那就弄巧成拙。
這一世的話，也只能賭一把，看看蘇寒山他們，能不能盡快向各方面求援。
“也罷，先去尋些食物，補足精力，看看現在的人間，有沒有新的用器之道！”
金紅色的光球，奮力一沖，把那根光絲越拖越長，越拖越細。
趁著陣法不穩之時，拖著條極細尾巴的光球，沖出這片空間，遁出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