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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雙杖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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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天黃云,西方殘霞。

  平陽城的暮色,別有一番滋味,但東廠的人,并沒有這個心情去觀賞。

  “你是說,老四那伙人可能出了岔子,本來應該由他負責的平陽醫館,現在落在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手里,那人的武功還在你之上?”

  三檔頭毛宗憲坐在桌邊,額頭飽滿,兩頰有肉,下顎棱角分明,面相威武,卻總帶著幾分煞氣。

  “明明咱們東廠才是獵人,想不到進了這城,局勢反而變得不明朗了。”

  學究模樣的中年人也坐在這里,正用藥油搓著自己的腕骨,口中說道:“這些叛賊要不是有這樣的本事,也不至于要督主大動干戈,設下這么一局了。”

  “我看,襲擊督主營帳、驚散馬群,劫走于家兒女的,還有如今平陽醫館的人,甚至可能是三批人馬,彼此之間也未必熟識,但相同的是,他們都要在這件事情里面,跟我們東廠作對,都是逆賊。”

  他話音剛落,五檔頭曹添就一拍桌子。

  “既然如此,咱們先集中人手,把其中一股滅掉!”

  這話狠勁十足,卻讓學究搖了搖頭。

  “平陽醫館那邊的人,底細很不明朗,具體有多少人也很難弄清,但能對付了小川他們,就不可小覷。而劫走于家子女的那批人,在這一路上,跟你們倆斗了不止一回了,同樣是勁敵。”

  “咱們要滅其中一股,并沒有十足把握,還可能要被另一伙人占了便宜。”

  毛宗憲也點頭說道:“我們沒必要跟他們硬拼,只要把他們拖在城里,等督主的大股人馬一到,不愁他們還能翻得了天去。”

  學究問道:“你那邊辦的怎么樣了?”

  毛宗憲說道:“我部下已經把城里能出售大量干糧、凈水的店鋪,都做了標記,找出了賣駱駝的,給那些駱駝下了藥。”

  學究點頭道:“好,那他們就算要走,也不能輕易換乘,還得讓自己的馬養足了氣力,這就足夠拖他們一段時間。”

  “等他們準備走的時候,咱們再突襲他們一波,不求傷人,只求傷馬,一得手就撤,跟他們游斗。”

  曹添說道:“把他們逼急了,難道他們不能自己背糧食和水?”

  學究一笑:“所以咱們做事要有度,一步一步的來,不能一下把他們逼得太急。只要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肯只憑自己的腳力進荒漠的。”

  毛宗憲卻遲疑道:“我心里還是有些不踏實,有人能拖住督主的腳步,有人能提前到平陽城占住醫館,這些都是咱們想不到的事情。”

  “那現在城里這伙人,會不會也有什么咱們意料不到的手段?”

  學究嘶了一聲,撫須沉思,良久不語。

  曹添有些不痛快,故意找茬:“你這一路上要跟在咱們后面,充作后手,不出力,戴面具,也就算了,如今大伙都會合了,這面具怎么還戴著?”

  學究也不動怒,伸手揉了揉臉側,沒一會兒就從臉上揭下一層人皮面具,露出一張老了十幾歲,也更顯清瘦的臉來。

  此人正是東廠的二檔頭,賈廷,倘若他當時在醫館里用的是這張臉,朵拉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是該多防著點。”

  賈廷有了決斷,“咱們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當做定金,再請一批人來幫忙。”

  毛宗憲疑惑道:“這附近還能有什么可用的人嗎?”

  “呵呵,你們到底年紀小了點,有些事情不那么清楚。”

  賈廷頗有些自得,“我那陣子,帶人跟在你們后面,可不是每天就干等著看戲,也是有重任在身的,四面八方的動靜,都要體察清楚了,隨時準備接應你們。”

  “也就因此,發現了一個熟人。”

  十幾年前,有個號稱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名為“黑石”,耳目眾多,手眼通天,勢力之大,遍布大江南北。

  那時就連朝中大臣,都有不少人跟“黑石”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時常給“黑石”送錢。

  不過那些人在北方做事,天子腳下時,往往還收斂著點,行動的時候都蒙面藏身,而負責江南生意的人,行事就比較囂張。

  “黑石”分派在南方的第一高手,號稱飛龍,刀法極快,殺人就從不蒙面,都是快馬奔騰,從大街上肆意闖過。

  后來“黑石”處于京城的總部瓦解,老首領身亡。

  飛龍結仇太多,沒了組織背后的關系支撐,被江南的官府、黑道一起通緝圍殺,只好銷聲匿跡,逃到西北邊疆,做了馬匪。

  他們那伙人,本來應該是在高河縣附近出沒,畢竟那邊還算是有點油水,再往西,想搶也搶不到什么了。

  可近日東廠大隊人馬的靠近,引起了他們的警覺,主動向西逃竄。

  “我跟你們會合之前,幾次探查到那伙馬匪的蹤跡。”

  賈廷說道,“他們現在,就在平陽城東南方不遠的那座溪谷之中藏身,只要帶上足夠的銀子,再加上咱們東廠的身份,讓飛龍來幫個忙,應該不是難事。”

  曹添年少時也聽過飛龍的名聲,對此并無意見,只道:“定金而已,沒必要把咱們自己腰包都掏空,讓手底下人湊一湊吧,等事情辦成后,大可以讓他領朝廷的賞銀。”

  這個事情就這么定下。

  賈廷讓自己的心腹三人,帶著銀子,單刀快馬,趁天黑之前出城。

  他們大略知道,于謙舊部是在北城門附近盤踞,所以特意讓這三人從南城門而出。

  于謙舊部的人數,畢竟不如東廠的人多,連日苦戰跋涉,必然不能顧及全城。

  事實也確實如此。

  于謙舊部對這件事毫無察覺。

  入夜時分,他們自己撿柴生火,在將軍廟荒廢的后院中吊起幾口鍋,燒了些熱水,還在火堆邊烤了幾串干糧。

  其中一個較小的鍋,里面放了些鹽巴和切碎的野菜,燒開之后,丟了幾個餅子進去,做成野菜糊糊。

  “來。”

  斗笠青年把一碗糊糊遞給了于冕,讓他去喂自己的小弟。

  于謙有二子一女,長子于冕早已成年,次女于欣十三歲,小兒子于康才十歲。

  斗笠青年自己也盛了一碗糊糊,走到于欣身邊。

  扶著于欣的是個瘦高中年漢子,名叫鐵竹,眼中滿是擔心:“我們的金創藥快用完了,你們沒拿回藥來,這姑娘的傷今后該怎么辦?”

  他們跟東廠番子作戰的時候,有支袖箭,險些射中于康。

  于欣小小年紀,居然眼明手快,撞開弟弟,自己左肩卻中了那一箭。

  她年紀尚小,箭頭刺入卻深,斗笠青年等人不敢貿然拔箭,只好把箭桿折斷,給她敷藥,再用繃帶固定,希望等找到大夫后處理。

  斗笠青年看著嘴唇干裂,眼睛似乎也難以睜開的小姑娘,嘆了口氣,用木勺給她喂那野菜糊糊。

  “醫館那人雖然古怪,但我事后想來,他應該也不是東廠的人。”

  斗笠青年說道,“當時情況復雜,我們被他功力所驚,退得太急了,明天我再去一趟看看吧。”

  短須大漢名叫朱驥,自小在軍中長大,性子粗豪,叫道:“大不了硬搶,我拖住他們,你去拿藥。”

  “不!兄長你明天就別去了。”

  斗笠青年名叫朱輝,年紀雖輕,卻已經是這伙人的主心骨,不容拒絕的說道,“伱性子勇猛,還是留在這里,跟大家互相照看為好。”

  “我一個人去,臨機應變,倘若事有不對,我也比你更會逃跑。”

  突然,在院墻上警戒的兩個人回頭,對他們晃了晃刀子。

  眾人登時安靜下來,手掌摸上了自己的兵器。

  夜色四合,天上見不到幾顆星星,卻有冷月高照。

  荒廢的廟宇附近沒有住人,連蟲鳴的聲音都沒有。

  這些于謙的舊部,只能聽到近處柴火燒裂的聲音,鍋中水沸騰的聲響。

  可很快,耳力最好的幾個人,聽出了木杖敲擊地面的聲音。

  朱輝藝高人膽大,左手橫劍,右手摸上腰間鏢囊,輕聲一縱,就上了院墻,卻被她看到的東西嚇了一跳。

  寺廟后方的街道上來了兩個人。

  其中一人背著個大麻袋,鼓鼓囊囊,沉甸甸的,腳步卻很輕快,這也就罷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另一個人,那人好似盤坐在半空,衣服下擺垂落,遮住雙腿,僅用兩根拐杖點地而行。

  是真的“點”地。

  約有四尺長的拐杖,就那么輕飄飄的在地上一“點”,一劃,整個人就平平的移出去一丈開外。

  行云流水般的節奏,讓人覺得那個人不是在陸地上移動,而像是坐在船上,悠哉悠哉的搖著槳。

  這份功力,穩得令人心頭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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