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年的謝觀!
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名字。
這位有史以來第二次飛升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大齊、謝觀。
竟會出現在此地。
難道他在飛升之后,又修行了六千載?
三位龍王與十七位宗主無不神色劇震,內心仿佛被點燃那“飛升”二字,此刻愈發令人魂牽夢縈。
方寸山的農牧,眼中更是意外,此世竟然會引六千年之人降臨。
那負劍少年目光掃過東海群修,眼神平淡如水,眾人卻覺心頭一凜,仿佛所有心思皆被一眼洞穿。
他只是輕輕一笑。
身形穩穩立在黃金風暴眼的“天帝寶庫”之上,卻并未踏入其中。
此時,一位白衣持劍的女子身影悄然浮現。
那足以撕裂空間的風暴、寶庫自身的禁制,對這兩人竟似毫無影響。
雙方遙相對峙,氣息凝然。
東海,碧波萬頃。
距天帝寶庫三千里外,有一島隱于煙波之間。
島上遍佈五彩毒蛇,斑斕蠕動,故得名“蛇島”。
兇名赫赫,東海聞名。
那蛇群之中,尤以赤紅蛇王為甚。縱是龍庭境修士,若被其噬咬,亦難逃殞命之厄。
而此刻,這漫山遍野的毒物,竟皆逡巡不前,畏縮不敢近某處礁巖。
只見,五道身影靜立礁上,衣袂臨風,氣度沉凝。
眾人皆身著統一制式的紅褐玄衣,寬大的兜帽遮住了面容,衣袍之上白云紋樣繚繞翻涌。
若是有各派宗主在此,定能一眼認出這五人的來歷。
正是此界最為神秘的宗門之一,“紅塵仙宗”!
無人知曉其來歷,亦不知創建者為何人。
只知此宗專收各派叛門弟子,其下門人皆是渡過二九天劫,修為可比肩一宗之主實力。
紅塵仙宗實力深不可測,卻從不占據四大部洲的任何洞天福地。
他們行事不拘正邪,不受約束,唯有一個終極追求——
破界飛升!
五人皆是驀然抬頭,望向東海黃金風暴中那道剛剛斬開此界的劍意。
那是……滅世之劍。
此等變故已遠超他們的預料。
縱然修為高絕,此刻也難阻此劍。
但好在,局勢又生變。
即便以這五人的修為與定力,此刻也不由心中震動。
那自無盡虛空中走出的負劍少年,竟是六千年前的飛升者,謝觀!
白衣女子持劍與謝觀遙遙相對。
五人中,為首者抬手取下兜帽,露出一張俊美得不似凡俗的容顏。
肌膚如玉,五官如刻,尤其那雙狹長眼眸,靜如深潭。
若周景在此,定能認出這正是他在陳國所遇的那位死而復生的帝鄉祖師。
可他為何會現身東海?
帝鄉望向天帝寶庫上對峙的謝觀與白衣女子,眼眸微瞇,輕聲道:
“看來天帝寶庫之中,發生了不少我們未曾預料之事。”
“原以為天帝蘇醒,九陽真人、敖青等人必將隕落其中。”
“蒼生魔主和天上人老謀深算,應該不會以真身前往。”
“白澤,神機妙算,怕是也沒有想到。”
帝鄉目光沉凝,“這白衣女子竟欲寂滅此世……她究竟是何人?”
他微微蹙眉,似在自問:“我于幽冥府君座下輔佐多年,卻從未聽他提及此界有此等人物。”
五人中又有一人抬手解下兜帽,露出一張清麗出塵的面容,只是一雙瞳孔乃是血紅色。
她望向帝鄉,
“祖師,人算終不如天算。只要結局尚好,便足矣。”
“謝觀既現,正印證我紅塵仙宗之道未錯,除飛升外,世間萬般事,不過閑事。”
帝鄉回首望向那女子,“映霜,你可曾恨我?”
“若非當年我留下《七殺劍典》,你也不會叛出方寸山。”
女子淡然道:“欲求飛升,必經磨難。這些對江映霜而言,不算什么。”
帝鄉卻忽然一笑:“那你為何……獨獨留下你妹妹?”
女子那雙血眸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如常:
“唯有仇恨,才能讓她真正蛻變。”
此女正是當年屠盡小青峰滿門,弒父殺母,最終叛出宗門的,江映霜。
周景萬萬也想不到,這位帝鄉祖師竟是紅塵仙宗的創建者之一,連小青峰峰主所修的《七殺劍典》也出自他手。
此時!
帝鄉亦想起復活之際遇見的另一位方寸山弟子。
那少年天賦卓絕,修習過蟻真人的《七寶妙相書》,偽裝成純血紫金天角蟻。
如此資質,假以時日,小青峰或能再出一位無上大宗師。
可如今的方寸山,宗主卻早已被白澤占據軀殼,鳩占鵲巢。
那少年若不愿屈從,只怕也將被逼離山門。
屆時,將他引入紅塵仙宗,或許正是最好的歸宿。
帝鄉祖師一笑,看著東海的虛空之中。
“天塌不了!”
“就算塌了,也會有高個子頂著。”
飛升臺上,眾人亦被這突如其來的負劍少年所吸引,目光中盡是驚疑。
此界修士,誰人不曉“謝觀”之名,悠悠六千載,飛升者雖寥寥,其名卻皆被世人傳頌。
九陽真人、敖青兩人,兩人都是震驚之色,謝觀竟然還在出現在這里,實在超出他們的想象。
紫山君、丹靈、敖溟,乃是上古的人物,卻不知道這負劍少年是誰。
聽由眾人解釋,三人不由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靈氣退潮之后的末法時代,竟然還有生靈飛升此界!
在上古,天帝都被困在此界。
飛升臺下,田景虛與徐無極相顧駭然,皆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們曾以為史冊有誤,六千年前的謝觀,年僅十六便破碎虛空,飛升此界。
十六歲,飛升此界!
他們一直視此為虛妄傳說,直至此刻親見,方知史筆為真。
十六歲,這是何等驚世之資!
天帝亦面露驚容,他耗盡心血鑄就天帝寶庫,享盡此界尊榮氣運,未料后世竟有人年僅十六,便達成他畢生未能觸及之境。
一念及此,他心頭驟緊:如此短暫的修行歲月,縱使天賦絕世,其所凝練的道果神通……真能擋住那執掌滅世之劍的白衣女子么?
你眼中玉澤閃動,《玉皇望氣術》被你運到極致。
這一場驚世大戰,之后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遇到。
雙方是真正超越此界巔峰的劍修。
你有劍心通明的天賦,觀看此戰,對你來說每一刻都是進步。
白衣女子似有所悟,眸光落向負劍少年:“靈潮大起之后的成道者?”
“天地破碎,三千大道不全,竟能在此地證道……倒也不凡。”
她話音忽轉,殺意驟現:
“你為何而來?”
白衣女子再度提起那柄三尺青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二人身上,屏息凝神。
負劍少年淡然一笑:“我應召而來。”
“應召而來?!”
女子不再多言,劍鋒已出。
只是一道劍光,如追趕雷光的光弧。
僅是余威,已在東海掀起萬丈狂瀾。
少年并未拔劍,只緩緩抬起右手,以指為劍。
“許久未用的一劍了。”
“此乃我在此界,劍道初成時所悟。”
七道劍意自他指尖流轉而出,如百川歸海般坍縮凝聚,最終化作一枚蘊含純粹寂滅真意的黑色珠子。
少年信手一揮,朗聲笑道:
“此劍名為,天極摩柯。”
黑珠破空,漆黑的龍卷自虛無中誕生,每一道都裹挾著吞噬天地之威。四周元氣如百鳥投林般被撕扯進去,連光線都在寂滅風暴中扭曲變形。
兩道驚世劍光凌空交擊,竟悄然消弭于無形。
這一擊已臻至此方天地元氣所能承載的極致。
白衣女子似早有所料,對方既能輕破她第一劍,接下此招亦在情理之中。
然而她那被震散的劍意并未消散,反而落向四方,化作一座森然劍陣!
一座橫蓋整座東海的金色劍陣驟然浮現,陣成剎那,森然劍意已籠罩四方。
然而劍陣未及完全凝聚,竟被憑空斬破。
白衣女子眉尖微蹙,對面的負劍少年分明未曾出手。
這劍陣怎會無故自破?
她眸中玉色流轉,萬千卦象于頃刻間推演變幻,最終盡數歸于沉寂。
白衣女子終是凝聲開口:“此乃何種劍術神通?”
謝觀淡然一笑:“此乃我在此界所悟的第二式劍招。”
“名為,落紅塵,斬前身。”
白衣女子眸中閃過一絲驚異:“先果后因?顛倒因果?”
謝觀微微頷首,此時方才緩緩揮出一劍。
“先斬你,再補一劍。”
話音未落,白衣女子胸前已綻開一道劍痕,血跡瞬間染紅素衣。
飛升臺上,蜈蚣道人黃華、許瓷等人見到這一幕,不禁面露憂色。
然而不過轉瞬,白衣女子身上的劍痕便已恢復如初,仿佛從未受過傷。
謝觀卻悠然笑道:“不存于此界之身嗎?”
“難怪你有恃無恐,若尋不到你真身,或無法斬斷你的過去未來,便永遠傷不得你根本。”
白衣女子臉色微變,未料對方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勘破了她的秘密。
可在這末法時代成道,至今不過修煉六千載的人,怎會擁有這等眼界與境界?
天帝聽聞更是臉色發白,他知曉白衣女子的境界高邈,已經遠超他的想象。
可是,不存在此界,需要斬滅過去未來,這又是何等境界。
這如何,能傷女子,豈不是難如登天。
謝觀看了看飛升臺上的天帝笑道,“別人難如登天!”
“我登天卻易。”
天帝一愣,心思竟然被看破。
謝觀執劍而立,劍鋒流轉九天霞光,一道超脫因果的劍意自劍尖迸發,正是“落紅塵,斬前身”!
少年清音朗朗:“過去種種,當煙消云散!”
白衣女子首次露出駭然之色:“怎么可能!”
她分明感覺到,自己散布在未來時空的諸多化身,竟被這一劍逐一誅滅!
少年劍意再變,新生的劍光與先前截然不同,劍光分化出千種劍光。
第一道劍光中走出一位年輕的虛幻身影。
第二道劍意凝成一位氣度沉凝的中年身影 又一道劍虹里浮現白發蕭疏的老者。
驀然間梵唱震天,少年身后顯現一尊通天徹地的如來金身——
三十二相流轉生滅,八十種好如露如電,最終皆歸于“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的眾生真諦。
分化出的劍意愈發密集,一道道虛幻身影如走馬燈般在少年身前流轉。
那些人影逐漸凝實變幻,竟都化作對面“白衣女子”的模樣!
眾人瞠目結舌地望著這曠世奇景,無數個“白衣女子”肅然而立,仿佛將萬世輪回盡數凝聚于此瞬。
劍影鋪天蓋地,連天地都為之震顫。
一道劍光如推門般輕描淡寫地斬出,所過之處,未來萬般變化盡數湮滅,諸多人影歸于虛無。
白衣女子唇角溢出一縷鮮血,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這究竟是什么劍法!”
“你究竟是誰!”
謝觀淡然一笑:“此乃我十六歲時所悟的本命,以此斬開此界枷鎖,名為,預取未來萬世身。”
“至于我是誰,早已告知于你。”
“我于此界六千載成道,名為謝觀。”
“謝觀?!”
白衣女子周身氣機紊亂,白衣已被鮮血浸染大半。
若非此界靈氣稀薄、大道壓制,方才少年那一劍,怕已斬盡她過去未來的所有化身。
可修行到了這般境界,能破未來、過去,怎會在萬古歲月中寂寂無名?
她腦海中萬般推演,卻尋不到半點與此人相關的痕跡。
少年還劍入鞘,“你沒聽過‘謝觀’之名。”
他略一停頓,目光如映星漢,
“亦可稱我,太易開明玄元仙君。”
話音似驚雷落于靜水。
白衣女子猛然抬首,眼中翻涌起不可置信的驚瀾,仿佛透過這個名號,窺見了某個被歲月塵封的恐怖真相。
“竟是這位…登天…”
她失聲低語,恍若夢囈,“難怪太古之年,萬界皆不知這位之來歷蹤跡……竟是于末法時代成道!”
“這位不是在太古就已經散道……”
言畢,她眼中那徹骨的震驚卻如潮水般退去,轉而化作一片空茫,仿佛方才脫口而出的話語與她一同被無形之力抹去,再不復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