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天帝寶庫之外。
碧波輕漾,一輪旭日自海平線緩緩升起。
晨光灑落,空氣中浮起點點輝光,那是靈氣濃郁到極致的象征。
不過短短四月,這片海域中的生靈便已悄然蛻變。
不少海族初啟靈智,如蒙感召,紛紛躍出水面,朝圣般仰望那海天之間的恢宏奇景:
一道浩瀚的金色風暴貫天徹海,巍然矗立。
風暴中央裂開一線,似天門將闔,又如神盒漸閉。
自那縫隙之中,一道琉璃般澄澈的藍色通道垂天而下,如虹橋橫跨滄海,靜謐地沒入平靜的海面,連接著不可知的高天與凡塵。
金色風暴眼便是天帝寶庫。
藍色的琉璃通道是無上法宗的仙人淚。
堪堪數月,其中逸散的靈氣,便造就了此地生靈。
而在那金色風暴之中,隱約可見兩道龍影盤旋游弋。
正是兩位龍王坐鎮此間。
下方海面上,一座巨大法陣正靜靜運轉,流光隱動。
北海龍王與十九位外道宗主并肩立于陣心,威儀凜然,氣度恢弘。
如此陣容,堪稱空前。
除人族三位無上大宗師未曾現身之外,三道各宗宗主幾乎悉數到場。
“海族此番排場,著實驚人。”
一位紫陽書院的長老凝望海面,沉聲道,“僅是海底,便潛伏著四十余位渡過二九天劫的海族高手。”
幽藍晃動的水面之下,道道深邃氣息隱現。
水面之上是各宗的十數艘如同山岳的巨大寶船。
另一人低聲應和:“數量已勝過我們三道宗門總和。”
海面微漾,暗影潛流,皆是蟄伏的大妖。
“海族這次幾乎傾巢而出,連鎮守四海海眼的人手都抽調了出來。”
“看來,他們對天帝寶庫的重視程度,猶在預料之上。”
“不知九陽真人等三位人族大宗師眼下情況如何?否則,海族尚有三位龍王。”
眾人舉目望向天際,但見三道龍影橫貫長空,氣象恢宏,威壓天地。
龍族還有三位無上大宗師,此地卻沒有一位能與之對抗之人。
時日推移,又是一月。
東海之上的氣氛日益凝重,各宗隨行長老的心也愈發緊繃。
方寸山的寶船上。
端木熹微憑欄而立,凝望著那片吞噬了天帝寶庫的絢爛金色風暴。
門中弟子已進入五月,音訊全無,是生是死,猶未可知。
他不禁想起各派的天驕:蒼生圣子天景虛、外道人上人、正道的徐無極……在此等秘境之中,他們又將如何爭鋒?
一月前,噩耗已率先傳來。
外道煉器谷所有弟子的命器,于一夕之間盡數熄滅,無一幸免。
不知是死于各宗弟子之手,還是天帝寶庫之中危機四伏。
煉器谷谷主得知消息后,悲憤交加,雷霆一怒,引得百丈海濤擊天而起!
方寸山不似煉器谷,沒有將命器煉入體內、感知弟子生死的手段。
自一眾弟子踏入天帝寶庫,便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傳來。
如今……他們究竟怎么樣了?
端木熹微忽然想起小青峰那個叫周景的弟子。
他修為雖淺,卻在陣法、辨陣與識物上天賦非凡。
更難得的是處事冷靜,氣度風采,絲毫不遜于各宗天驕。
“或許此次天帝寶庫之后,可將周景納入草木堂。”
這念頭一生,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執掌方寸山三大堂之一的草木堂多年,調度宗內所有靈藥、丹石等一眾資源。
位高權重,即便是天府星孫邈見了,也須尊稱一聲“師叔”,當持三分敬意。
這些年來,端木熹微從未動過收徒之念。
對于這周景,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小青峰上可謂沒有前途而言,要是來了草木堂,便是一步登天絲毫不算夸張。
她正心思起伏之時。
便在此時,異變陡生。
那籠罩著天帝寶庫的金色風暴,竟驟然裂開一道縫隙。
初時,只如利刃劃破布袋,透出一線天光。
下一瞬,縫隙驀然擴張。
“轟——!”
一道劍氣沖霄而起,竟硬生生將天帝寶庫撕裂!
那劍意沛然莫御,如星河倒卷,鋒芒過處,空氣發出刺耳的爆鳴,漫天流火隨之迸發,映紅整片天際。
無上劍威!
海面亦為之撼動,萬丈狂瀾應聲掀起。
“那是……什么?”
“是劍意!”
海底深處,無數魚蝦海族驚惶躍出水面,四散奔逃,仿佛大難臨頭。
那道劍意攜帶著無上威嚴與寂滅氣息,籠罩整片海域。
三位龍王齊齊顯出真身,橫亙天際,以龍威抵抗,勉強穩住動蕩的海域。
若非如此,整個海底早已陷入混亂。
各宗宗主紛紛仰首,神情凝重地望向天空。
那道劍意并非針對他們,可那無敵的鋒芒依然令人心悸。
他們心中清楚,莫說是他們這些渡過二九天劫的修士,即便是強如東海龍王,一旦觸及這道劍氣,也必將身死道消,形神俱滅。
那道劍意高懸于空,如一道橫亙天地的星河,瘋狂吞噬著四周靈氣。
其威勢不斷攀升,愈發宏大,幾欲將整片東海疆域盡數籠罩。
這已是超越此界極限的力量。
東海龍王已化人身,乃一威嚴中年模樣。
他仰首望天,面色驚疑,似難以相信眼前所見。良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句,語帶震撼:
“這一劍……是要毀滅此界生靈,重開此界嗎?”
各宗長老心中皆升起同樣的驚懼,那道劍意仍在瘋狂吞噬天地靈氣,仿佛真要自東海而起,將整片天地一分為二。
方寸山宗主農牧眼中亦難掩震驚之色,他望向那橫貫天穹的劍意星河,喃喃低語:
“這不可能……”
“縱是天帝,也無法做到!”
“難道……龜甲算錯了,不可能!”
眾人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劍意不斷演變,氣息越發深不可測。
如同懸在此界之劍,待它圓滿之后,便毀天滅地斬下,此界生靈無人能生還。
正道道凌宗的通玄真人沉聲開口:“難道我們只能在此坐視,任憑它毀滅此界不成?”
龍泉劍宗宗主——這位已然登峰造極的劍修,亦只能搖頭嘆息:“此劍……非我等可敵。”
異變不止于東海。
隨著劍意不斷舒展,原本如一輪大日般熾烈的正午,竟驟然昏沉如暮。
天地間一片黯淡。
海底之下,無數魚蝦紛紛翻白浮起。縱有三位龍王竭力護持,也難顧全這浩瀚海域。
凡未突破“龍庭”境界的海族,幾乎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片死亡。
這并非劍意主動發動攻擊,僅僅是其自然散發的威壓,便已令眾生源自血脈地顫栗。
仿佛……在遙遠的上古時代,也曾有過一道相似的劍意,將這片天地斬裂。
劍意仍在不斷擴張,短短時間內已籠罩整個東海,并開始向著島嶼密布的東極神州蔓延而去。
東海龍王凝望著那片被金色風暴籠罩的天帝寶庫,聲音低沉:
“寶庫之中……究竟發生了何等劇變?”
然而,縱有千般疑問,此刻也無人能夠靠近。
那道橫亙天地的劍意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任何試圖闖入者,皆會在瞬間被劍氣泯滅,形神俱散。
端木熹微臉色煞白,滿目駭然。
不止是她,所有各宗長老,此刻皆面無人色,又驚又懼地望向天際——
仿佛末劫將至。
而就在這一瞬。
整個四大部洲,無論人族眾生,還是通靈有智之物。
皆心有所感,齊齊抬頭。
望向了那道橫貫天際、仿佛要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寂滅劍意。
山林間,百獸伏地,發出不安的低吼。
飛鳥驚惶墜入林間,不敢振翅。
北海之巔,有巨鯨浮出水面,仰首向天。
南疆部落,身披獸皮的蠻族點燃篝火,男女老少勾肩踏歌,擊鼓鳴鑼,似要以這原始之舞驅散天變。
世俗王朝、販夫走卒、還在農忙的百姓,皆是從大地之上放眼目光,畏懼看著東海之上。
四海八荒,所有修士皆心弦劇震,紛紛破關而出,遙望東海方向。
那一劍,橫亙天地,宛若滅世!
便在此時,一道女聲響徹寰宇,竟壓過了天地間一切聲響:
“給我斬開這座天地!”
中年人臉上寫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你竟要重開此界……”
“這一世的生靈都死去?四海化作焦土,火山噴薄,四大部洲蕩然無存。”
白衣女子神情平靜,“你縱使融合了鯤虛氣運,也未能引鯤虛意志降臨。”
“這一世,他終究未曾醒來。”
她手中三尺青鋒寒光流轉,“如此看來……在此界之中,他或許永無蘇醒之日。”
“唯有,再次重開此界,方能為他搏一線生機。”
“再次”二字一出,天帝只覺頭皮一炸。
直到此刻,中年人才恍然驚覺——她先前之所以不曾阻攔,正是要等他與鯤虛世界的氣運徹底相連。
此界一旦重開,他便唯有身隕道消!
他猛然運轉星云法相,掌中黑色漩渦瘋狂凝聚,試圖吞噬那道劍芒。
然而任憑他如何施為,漩渦甫一靠近,便會被瞬間斬裂,根本無法觸及分毫。
那道劍芒已如一道銀線,劃破寶庫空間,朝著無盡的盡頭,飛逝而去。
飛升臺上,眾人臉色驟變。
自天帝吞噬大鼎、天帝寶庫內一切生靈寂滅,到如今白衣女子斬出這滅世一劍,一切不過轉瞬之間。
自身身死,到至整個世界的滅亡。
難道此界眾生,皆要為他們陪葬?
變故來得太快,縱是敖青等人,也全然不及反應。
而白衣女子素手輕抬,那只不持劍的手中,不知何時已托起一座香爐。
她法力運轉,竟將天帝寶庫中那座巍峨的通天山生生煉化,凝于掌中,化作一抔黑灰。
這一幕!
直教敖溟、紫山君、丹靈等人面無人色,心神俱震。
煉萬物于一寸,化巍峨為塵埃——這白衣女子,究竟已到了何種境界?
眾人無法理解,更無法想象。
面對這天淵般的差距,所有反抗的念頭都漸漸熄滅,只剩下深深的無力與認命。
你心中同樣震撼難言,這般比肩仙神的手段,那通天山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先天息壤”?
而她手中的香爐,是否正是白蛇試煉中初次現身時所獲之物?
至于那截葫蘆藤……記得是來自黃華觀中的機緣。
只見白衣女子信手將葫蘆藤投入香爐。
下一刻!
一根蒼勁的藤蔓,有三人合抱之粗,破爐而出,扶搖直上,貫透九霄,直向那無盡蒼穹深處蔓延而去!
白衣女子廣袖輕拂,虛空中頓時浮現出數道身影。
袖里乾坤!
你一眼便認出其中幾人——黃華觀的蜈蚣道人黃華、金兜山一眾修士、許家那位許瓷,還有曾被許家囚禁的神秘女子。
眾人向白衣女子恭敬行禮后,便紛紛上前,沿著那根通天葫蘆藤向上攀登,身影漸漸沒入云端深處。
蜈蚣道人黃華、許瓷與那女子皆略帶意外地望了你一眼,隨即轉身,沿葫蘆藤攀天而上。
你緩緩收回目光,心下了然,原來白衣女子早有布局,這葫蘆藤正是破界飛升之關鍵。
一切,皆是為黃華等人所備!
天帝面沉如水,那尊虛幻大鼎已半數融入其身。此界若被斬開,他必身隕道消。
萬年謀劃,功敗垂成,教他如何甘心!
你凝望著那根直入云霄、不見盡頭的葫蘆藤,若有所思。
就在此時,鯤虛鼎劇烈震顫,鼎身連聲轟鳴!
“噹——”
“噹!”
吐露出霞光萬丈。
俞客第一次見到這尊古鼎產生如此劇烈的波動。
鼎身上的古老銘文逐一亮起,最終緩緩定格。
他凝神望向鼎內,竟見一根翠意盎然的葫蘆藤正自其中緩緩探出。
心海之中,鼎身光輝流轉不息,古鼎如具靈性般逐漸縮小,最終吐出一縷浩渺蒼玄之氣,懸浮于空。
俞客伸手,那大鼎似有所感,如意縮小一般,輕盈落于他掌心。
人與大鼎神交匯的剎那,他已明其意。
他指尖輕抬,將那探出的葫蘆藤輕輕推回鼎中,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緩緩道,
“此界,當我掌世尊!”
隨著俞客的話說出,大鼎緩緩旋轉,上面的雕刻的花鳥魚蟲開始栩栩如生。
白衣女子倏然抬眸。
那雙秋水橫秋的眸子,開始亮起玉澤,眼底深處的瞳孔,如蓮華初綻,層層舒展。
遙看著天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