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真人、多寶真人與青山娘娘一行,終于抵達黃華觀地界。
三人元氣已恢復大半。
一來此地靈氣充沛,二來雖與紫山君一場惡斗受傷不輕,所幸未傷及根本。
他們三人渡過二九天劫,于東海叱咤風云千年之久,此刻總算找回幾分底氣。
畢竟,如不死藥化形修道,世間罕見。
眼看離黃華觀已不遠,幾人再度謹慎起來。
雖知紫山君已前往靜心觀,仍不免擔心途中再生變故。
身形富態的多寶真人捻著唇邊兩撇細須,沉吟道:
“依那人所說,天帝行宮內的黃華觀中,不僅有葫蘆藤,更有不死仙丹。”
“據推測,觀中那位黃華道人,恐怕還掌握著長生秘術,說不定此刻仍在觀內。”
他略頓一頓,眼中閃過一抹銳光:
“存活這般歲月,有天地徑直在,縱使他真在觀中,我三聯手,也未必懼他。”
蟻真人沉吟道,“不過,還是謹慎小心好些。”
多寶真人聞言一笑:“這可不像是你老蟻會說的話。”
蟻真人答得毫不遲疑:“怕死罷了!”
多寶真人好奇道,“老蟻,你和他有啥關系?”
口中的這個“他”,自然也是剛剛的“那人。”
蟻真人倒是毫不避諱,“你說白澤啊,命星宗之主,當年的外道之王。”
他目光漸遠,沉入回憶:“說來皆是機緣。我族天生弱小,初生之時與尋常靈蟻無異。”
“當年曾被一低階修士捕獲,險些被種下獸奴契……是一位恩主救下。”
“可惜那位恩主只是凡人,卻因我之故,累及滿門遭劫。”
蟻真人聲音微沉,“老蟻我雖為其報仇,屠盡其宗門,卻終究換不回恩主性命。”
“所幸恩主尚存一子,由我撫養成人,那孩子……便是白澤。”
“白澤乃是奇才,我與他亦師亦友。他喚我一聲大哥,我便也一直應著。”
多寶道人恍然道,“難怪一千七百年前,老蟻你明明逍遙東海,我是說你怎么去插手中土禹州正、魔兩門之事,我還說你手癢了。”
“原來因為白澤,這位命星宗之主相邀。”
蟻真人聲音低沉:“我老蟻向來逍遙,從不愿摻和人族紛爭,唯獨欠下的恩情不得不還。”
“后來魔道被逼退南疆,白澤前往中土禹州,代表外道與正道在方寸山會盟……誰知這一去,便再未歸來。”
“我這才遠走東海,去尋他,卻被困在方寸山千年。”
多寶真人驚疑道:“莫非是正道翻臉,白澤遭了算計?”
“可這說不通,那位白澤已是人族無上宗師,易算之道更是冠絕此界。向來只有他算計別人的份,誰能算計得了他?”
白澤此人手段他自然知曉,就算事隔千年,便預知了天帝寶庫開啟之事,甚至已經謀劃好了他們三人。
原本此界唯有正魔相爭,白澤卻憑借中土禹州那一場正魔兩道爭奪,硬生生扶起外道一脈,立足東海,從此天下三家鼎立。
這般翻云覆雨的人物,怎會輕易隕落?
蟻真人緩緩搖頭:“不知。總之……白澤就那樣消失了。”
三人說話間已來到黃華觀門前,只見朱紅大門緊閉。
蟻真人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雙手用力,大門應聲而開,他率先邁步而入。
院中空曠,露出里面景象!
一尊丹爐傾倒在地,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昏迷之人。
多寶真人神色一動:“這不是外道無上法宗和太華宗的人嗎?”
“還有……血海魔宗之人。”
“都還有生機…似乎是昏迷不醒。”
多寶真人經常在東海闖蕩,倒是熟悉此界三家各宗。
他目光掃過,突然定格在一個容貌傾城的女子身上,“月云卿?”
蟻真人頓時揶揄道:“喲,多寶你倒是好眼力,連人族女娃都認得這般清楚。怎么,又想娶新夫人了?”
“去去去!”
多寶真人認真道,“不過是與無上法宗的那位月尊有些交情罷了。”
“這女娃修為不凡,身負一滴神禁至寶‘虛空淚’護體,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他們這些真靈異獸,雖身負天賦神通,卻對人族所擁有的神禁至寶艷羨不已。
人族修士,但凡渡過二九天劫,若再得一件神禁至寶相助,便足以與他們斗得不相上下。
若是那些人族無上宗師手持傳承至寶,更是能將他們壓制得全無脾氣。
可惜,這些神禁至寶皆為各宗傳承,并非僅憑法力便可催動,須得以相應的玄功法門方能駕馭。
正因如此,縱使強如蟻真人這等異獸,也只能望寶興嘆,徒呼奈何。
相傳,這些至寶皆由上古道人煉制,初衷便是為了護佑人族昌盛,永定此界人族正統。
多寶真人分析道,“看來出手之人并未存殺心,否則他們焉有命在?身上不見傷痕,足見雙方修為差距懸殊。”
蟻真人目光轉向那尊傾倒的丹爐,爐內赫然是一具具被啃噬過的尸體。
“這倒不像同一人所為。”
多寶真人補充道:“是外道萬獸宗的弟子。”
青山娘娘的目光卻越過丹鼎,落在其后扇緊閉的正殿大門上,眉頭微蹙。
多寶真人也隨之望去,低聲道:“要進去嗎?”
蟻真人卻毫無躊躇:“來都來了!”
他頓了頓,又道:“之前在紫竹觀遭遇紫山君前,我們便有過心血來潮的感應,可這次卻毫無征兆。”
青山娘娘微微頷首。
的確,遇見紫山君前,三人心頭都曾如擂天鼓,警兆驟生。
那是預知禍福的本能,無論修道之人、凡夫俗子,還是他們這般天地所鐘的真靈異獸,皆具此靈覺。
三人踏入此間,心頭非但未有警兆,反生出一種莫名的寧靜。
那冥冥中的感應難以言詮,卻如春水般悄然漫過心田。
青山娘娘與兩位同伴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安然。
就算眼見院中眾人昏迷不醒,三人這種感覺卻越發明顯。
多寶真人目光掠過月云卿,沒有喚醒她。
他們畢竟是悄然潛入此地,若讓龍族與那三家各門知曉,終究是個麻煩。
三人推開黃華觀正殿大門后,門緩緩打開。
露出里面情景。
三人同時頓住。
殿內竟靜靜立著十數道身影。
蟻真人心中一震,僅一門之隔,他竟絲毫未曾察覺內中氣息。
身側的青山娘娘與多寶,俱是相同驚疑。
只見,殿中佇立著一位高挑的白衣女子,寬大的袖袍輕輕攏起。
她眸光若秋水瀲滟,正靜靜地落在蟻真人三人身上。
在白衣女子左側身后還跪著一人,乃是一個黃衣老道人,臉色涕泗橫流,不停抽著鼻子。
右側則是十二位人族修士,多寶真人倒是瞧出這些人的服飾乃是外道金兜山之人。
就這般靜靜駐足。
蟻真人三人也不知如何說話,這白衣女子給他們的感覺實在太過于奇怪。
毫無修為,普通凡人 可那雙眸子卻仿佛能洞穿元神,令他們周身隱秘無所遁形,盡數映現于對方眼底。
這種感覺越發真實,讓他們不得不小心應對。
青山娘娘正斟酌著該如何開口,那白衣女子卻已先出聲:
“一只多寶鼠,一只紫金天角蟻,一株青山竹。”
她的聲音平靜如水,卻讓三人心中劇震。
女子竟一眼便看穿了他們的本相。
女子緩緩又道:“我欲出此門,能為我開門者,道途自此通暢。”
這話說得云淡風輕,三人卻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女子腳步輕移,三人不敢怠慢,連忙側身讓開道路。
多寶真人忽而福至心靈,竟現出原形,化作一只通體金輝的靈鼠,躍至門檻旁,以齒輕銜門扉一側。
蟻真人微怔,隨即會意,也顯化出紫金天角蟻本相,在另一側以身軀抵住門扇。
青山娘娘反應稍遲半步。
那白衣女子見此微微一笑,已翩然跨過門檻,與她擦肩而過,步入院中。
也就在這一瞬間。
青山娘娘心中一絞,心跳漏了一拍,似乎錯過了一件極其重之事。
黃衣老道急忙跟上,經過門邊時,不由得多看了眼那金鼠與紫蟻。
白衣女子行至寬闊的庭院中央,衣袖隨風輕拂。
倘若周景在此,定會認出這黃衣老道正是蜈蚣道人黃華。
白衣女子緩緩伸出手。
未等黃華反應,一枚紅褐丹藥便自他額間浮現,輕輕落入女子掌心。
她只是瞟了一眼,便開口道。
“邪門外道罷了。”
話音未落,丹藥應聲碎裂,一條黑蟲自其中鉆出。
蟲身竟生著張扭曲的人臉,赫然是瑯琊一族,還未掙扎。
那黑蟲便化作飛灰,消散無蹤。
黃華垂首躬身,屏息不敢多言。
白衣女子行至院中丹爐鼎旁,地面忽然探出一段青翠的葫蘆藤,親昵地纏繞在她足邊。
“養得不錯。”
黃華連忙恭聲應道:“祖師法旨,黃華不敢怠慢。”
葫蘆藤破土而出,只有手臂長短,輕輕落入女子掌心。
青山娘娘目睹此景,心中驀然一動,傳聞天帝行宮內藏不死神藥。
莫非眼前這段靈藤,便是那傳說中的不死神藥?
黃華在一旁赧然道:“祖師,這葫蘆藤上原本結有八枚葫蘆,已送出三枚……如今只余這五枚了。”
五枚葫蘆靜靜懸浮。
白衣女子指尖輕撫藤蔓:“此藤無恙便好。黃華,這些葫蘆便賜予你了。”
“多謝祖師恩賜!”
女子抬眸望向遠方那座巍巍圣山:“有了葫蘆藤,還缺先天息壤。”
“便可登天。”
黃華卻面露憂色,小心翼翼道:“方才那人遁走時,身上似乎帶著那件仙寶……會不會對祖師不利?”
他說的遁走之人,自然是被丹靈占據的厲羅生。
白衣女子一笑,“黃華,你是何時見我的?”
黃華遲疑道:“弟子入門時,上古天帝尚未成道……曾有幸得見祖師一面。平日皆是師兄們傳授技藝。”
他頓了頓,面露慚色:“至于具體年歲,弟子實在記不清了。”
此言一出,已恢復人形的蟻真人與多寶真人心中劇震。
上古天帝未成道時?這黃衣老道究竟是何來歷?
那被他尊稱為祖師的女子,又是何等存在?
白衣女子指尖輕描淡寫地一劃,空間如帛裂開,切開豆腐一般。
青山娘娘眼中驚駭更甚,未動神通,未現法力,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撕裂了天帝寶庫的空間,裂縫之后便是另外一處。
這……舉手投足間便可橫渡虛空。
白衣女子比之在紫竹觀見到的紫山君,更加深不可測。
她心中凜然:方才幸好未存半分惡念。
這白衣女子的來歷,早已超出他們想象的邊界!
白衣女子倒提著葫蘆藤,步入空間裂縫的剎那,忽又轉過身來:
“黃華,你記錯了。”
“我們從未見過,今日,方是初見。”
黃華卻眉頭緊蹙,執拗道:“祖師,弟子……一定見過。”
女子身影已沒入虛空裂縫之中,只余一句縹緲之言回蕩:
“因我存于過去,駐于現在,亦顯于未來。”
“登天山,天帝……但愿此番,莫要再令我失望。”
眾人尚在怔忡間,黃華已跟上,金兜山一眾修士也紛紛隨行。
多寶道人與蟻真人對視一眼,終是下定決心,緊隨而入。
青山娘娘雖心中猶疑,深呼一口氣后,手中握緊成拳,走入其中。
片刻之后!
無上法宗的月云卿與太華宗的風清云悠悠轉醒。
黃華觀內!
一道空間裂縫如漣漪般緩緩旋動。
兩人揉著眉頭,回想剛剛之事,卻全無記憶。
最后一幕乃是,厲羅生和周景陷入黃華觀正殿之中,與那位老道人交手。
幾人逃入正殿之外,然后便聽到一道腳步,便昏迷不醒。
至于發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如今,周景、黃衣老道人、厲羅生已經不見蹤跡。
月云卿凝望這間空間裂縫,眼中若有所思。
天帝行宮,靜心觀。
紫山君一手托著瑯琊靈蟲,垂眸俯視眾人,眼中神光如利劍般流轉,驟然射向神機門的蝎。
“在本君面前,也敢裝神弄鬼!”
蝎尚未不及反應,紅褐斗篷已被神光撕裂,一截手臂應聲而落,沒有流出血跡,不過其神光余威,也撕開了外面的法衣,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真容。
竟然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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