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真人攤了攤手,“我老蟻全聽兩位安排!”
多寶道人輕捻胡須,沉吟道:“依堪圖所示,中央大殿名為靜心殿,正是昔日天帝居所,那《天帝心經》,應當就在殿中。”
他語氣一頓,看向青山娘娘,富態的臉上露出笑意:“不過既然娘娘入天帝寶庫,為的是那株不死藥紫竹……那我和老蟻便舍命陪君子,隨娘娘走這一趟。”
青山娘娘聞言,鄭重向二人施了一禮:“多謝兩位道友成全。”
蟻真人摸著腦袋,呵呵一笑:“娘娘太客氣啦!”
那氣質雍容的女子也朝汪甾微微頷首致意。
汪甾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回禮。
四人一同往,右邊的路徑紫竹殿而去。
你從黃華觀一路傳送去了靜心殿。
渾身被光華包裹住,再次睜眼已經出現在一座道觀之中。
倒是沒有多少不適。
傳送來之后,你得到的兩只葫蘆倒是在傳送之中獲得了一絲法力,打開儲物袋將其放入其中。
舉目四顧,面前唯有一間小小神庵,其中并無神像供奉,內外空空,一片寂然。
看來即便是天帝,當初傳送至黃華觀時,也尋了一處隱蔽之所落腳。
你推開廟門,緩步走出,抬頭便見不遠處坐落著一座宏偉道觀。
那道觀靜伏于山麓之間,青瓦覆頂,檐角平緩舒展,不見絲毫張揚之氣。
整座建筑質樸無華,未施彩繪,唯門楣之上懸著一方舊匾,上書“靜心”二字古撰。
周遭數株蒼松虬勁盤桓,枝葉扶疏間篩下細碎光影,將整座觀宇籠于一片幽謐之中。
朱漆大門靜靜閉合,只覺一股由內而外的沉靜之氣,彌漫在石階與松風之間。
此地遍植青松,郁郁藹藹,較之黃華觀,更添幾分幽深與寧靜。
天帝行宮之內,法力盡禁。
你只能憑借雙目觀察,卻見靜心觀內清氣流轉,祥光氤氳,一派清正祥和。
此地絕無半分妖魔之氣,更無任何邪祟膽敢近前。
此處,便是天帝居所。
你緩步前行,想起蜈蚣道人黃華曾說,此地昔日曾有眾多真靈守護,如今,卻已盡數寂滅。
不知此地,是否已有其他三家之人先至?
往前走去,小半個時辰后,終于抵達。
你舉目望去,眼前赫然是一條寬逾千步的巨型石階,巍巍而上,直通靜心殿。
石階之下,已聚了不少宗門弟子。
你目光掃過,認出其中一路人馬,正是魔道朝陰宗門人。
他們身著血色蒼云袍,頸懸串串黃符紙,形貌詭譎,氣息陰森。
朝陰宗專修魂魄馭尸之術,即便在魔門之中亦多受排斥。只因他們常年與尸骸為伍,不僅搜集凡人遺體,即便對魔道前輩的尸身也往往趨之若鶩。
而今,朝陰宗雖整體實力僅居魔門中游,然其宗門根基“黑山墳場”深處,歷代宗主的遺骸皆被封存煉化,危急之時可被喚出作戰,不容小覷。
其中一人尤為醒目,露出的皮膚漆黑如老樹虬皮,手指甲也是極其長。
周身貼滿的黃符紙無風自動,簌簌作響,遠遠望去,竟似一株立地行走的黑皮楓樹。
此人應當便是朝陰宗這一代的圣子——“宴九陰”。
傳聞他生來便是一雙白眼,眸中不見瞳仁,唯有森然眼白,自幼便能窺見陰陽,通曉鬼魂。
更異于常人的是,他體內除三魂七魄之外,竟比常人多出一魄。
此乃萬中無一的“十一魂之體”,對于其他宗門倒是算不上什么,可是對于朝陰宗,幾乎就是夢寐以求的圣體。
宴九陰天賦異稟,自幼便被立為朝陰宗圣子。
你不禁想起丹靈——那位出身黃泉一族、同樣精于魂魄馭使之術的故人。若他與宴九陰相遇,不知會是何等光景?
那渾身貼滿黃符的宴九陰似有所感,驀然抬頭,符紙縫隙間赫然露出一雙不見瞳仁的慘白眸子。
若換作沒有修行的凡人,被這般詭異目光注視,只怕早已失魂落魄。
于你而言,卻不過尋常。
然而就在這對視的剎那,你透過那雙白瞳的特征,驟然辨出,這宴九陰竟是女子之身,倒是奇異?
臺階上眾人察覺宴九陰的異樣,紛紛轉頭,目光落向不遠處正走來的你。
見你僅有一人,有人開始有些期待,待看清楚之后,又是一陣失望。
也有人人面露疑惑,能進入此地的,皆是結隊而行的宗門,怎會有人形單影只?
你凝神細觀,只見臺階之上的人群中,除魔門朝陰宗外,另有兩大宗門。
其一為神機門。門下弟子皆著統一黑袍,頭戴斗笠,周身遮掩得密不透風,難辨形貌。
神機宗乃是煉制傀儡的宗門,可謂此界第一。
此宗素來與方寸山、龍泉劍宗交好。此前你們抵達東海時,負責接應的正是神機宗門人。
神機宗行事詭秘,鮮少顯露真容。那天道閣所評“外道龍虎榜”上位列第九的“蝎”,便出自此宗。
此人僅有一場公開戰績,以傀儡之術與萬獸宗圣子戰成平手,一戰成名。
在黃華觀之中,萬獸宗全部弟子皆是死在蜈蚣道人手中,其尸骸被他裝進了丹爐鼎之中。
其二便是正道的金光寺,乃是正道九門之中唯一的佛教。
佛教在之前也有過輝煌,做過正道第一,接連出過兩位無上大宗師,只是這五百年來衰弱,沒有出現扛鼎之人。
尤其是金光寺和方寸山一般,五百年間兩次元氣大傷,皆不是因為外敵,而是門下弟子叛逃。
其中最為出名便是其中的講經和尚“無能”,和九陽真人辯經之時,出手偷襲九陽真人,雖沒有成功,卻也從九陽真人這位無上大宗師手中逃出性命。
這位無能和尚乃是渡過二九天劫的羅漢,在天道閣“地榜”位列第七。
地榜乃是無上大宗師之下的高手排名,無能和尚是極有希望沖擊無上大宗師境界的人物。
自叛出金光寺后,無能和尚便加入了“紅塵仙宗”。
此宗在尋常修行界聲名不顯,卻早已被三教高層視為心腹大患。
宗內網羅了眾多如無能和尚這般渡過二九天劫的大道金丹強者,底蘊深不可測。
你收斂思緒,目光落回臺階上金光寺眾僧身上,心下微覺詫異:他們僅剩五人,且個個神色惶懼,僧袍上血跡斑斑,似是剛經歷一場惡戰。
看來他們之中為首之人已然不在,莫非已遭不測?
你心念微轉,卻并未過分在意。
畢竟在這天帝寶庫之中,便是血海魔宗圣子厲羅生也已隕落,被丹靈鳩占鵲巢。
此地生死,早已尋常。
此刻眾人目光皆聚焦于你身上。
行宮之內法力盡封,誰也探不出你的修為深淺,只能從形貌衣著暗自揣測。
見無人識得你真容,眾人神色間不免流露出幾分輕視,想來你并非什么聲名顯赫之輩。
卻也有眼尖之人,認出你身上所著,正是方寸山服飾。
你是方寸山之人,那位天府星又何在?
你并未運轉《七寶妙相書》顯化法身,輕易動用真靈法體。
此地似乎對變化之道與真靈形態壓制極重,不單是天地禁制,更有無形法陣籠罩,早在瑯琊秘境與丹靈交手時,你便已察覺此間規則有異。
更何況,若在此處顯露真靈本體,必會成為三家弟子眼中的異類,頃刻間淪為眾矢之的。
眾人目光隨著你走近而移動,卻并未有人貿然發難,只多打量幾眼,便陸續收回視線,不再關注。
你拾級而上,才見前方臺階高處竟有一道無形屏障阻隔,眾人皆被困于其下,難怪滯留于此。
丹靈曾言,靜心殿為三座道觀中最晚開啟之地,看來此言不虛。
眼前石階極為開闊,你獨自一人擇了一處靜立,默然等待。
你獨自退至一旁,并未引起旁人注意,闔目凝神,靜心調息。
天帝寶庫之中雖靈氣濃郁,遠勝方寸山小青峰十數倍,但這靜心殿前卻靈氣全無,你只得轉而蘊養元神,沉淀心神。
連日來與丹靈、蜈蚣道人連番交手,尤其是與丹靈那一戰,堪稱你首次放開手腳、感受壓力之戰。
激戰之中屢有所得,此刻靜心凝神,諸多感悟自然浮現心頭。
此地眾人卻遠不如你沉得住氣。金光寺一眾僧侶神情惶惶,頻頻望向遠處來路。
魔道朝陰宗亦似在焦急等候某人。
唯你獨站一隅,心靜如水。
這般異于常人的沉靜,反倒引起了朝陰宗宴九陰的注意,符紙縫隙間,那雙白眸悄然轉向了你。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
你緩緩睜開雙眼,只見不遠處正有一人徐步走來。
那人步履極緩,如閑庭信步,手中執一截古松枝,枝丫盡去,只留一段蒼勁主干。
指尖輕轉松枝,似是對此物頗為滿意。
待其漸近,你已看清來者形貌——那是一名身著道袍、身形勻稱的女子。
她頭頂束發,戴一頂青色蓮花觀,容貌雖非絕色,卻也清秀端莊。尤其那雙眉眼,總含著一縷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難忘。
你心念微動,已知來人身份!
身旁已有人低聲喚出來者名號——終南山,三真教,陸北游。
正道九門之中,三真地位尤為特殊。其門人稀少至極,偌大宗門僅收弟子數十,且每一代唯有兩人可下山行走天下,被世人尊稱為“世間行走”。
這兩人必有一人將成為未來的三真掌教。
陸北游正是這一代的世間行走,她雖無任何公開戰績傍身,但“世間行走”四個字,已足以令各方鄭重相待。
幾乎每一代的兩位行走,皆是渡過二九天劫的高手。更有傳聞,欲承終南山掌教之位,須渡那更為艱難的三九天劫。
然這一脈始終神隱于四洲之外,不問世事,無論是一千七百年前的道魔大戰,還是如今的紛爭,他們從不插手。
三真一教所求為何,三家各宗皆心知肚明——“飛升此界,面見祖師。”
這便是三真一教,數千年來的終極追求。
凡提及三真一教,便繞不開其六千年前的一位祖師,“陸沉”。
隨著上古遺跡陸續出世,諸多大宗傳承重現人間,世人曾以為像終南山這般承繼于末法時代的宗門,必將式微。
誰知千年流轉,終南山傳承非但未曾斷絕,反而代代皆有驚才絕艷之輩橫空出世,屹立不倒。
“陸沉”之名,本出自俗世,歷經數千載傳頌,如今早已化作仙神般的尊號,凌駕塵寰。
此界有載的兩次飛升之跡,皆與終南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如今繼承終南山掌教之位皆是陸姓。
這位終南山世間行走方一現身,金光寺眾弟子頓時面露喜色。
你眸光微動,看來金光寺苦等多時之人,正是這位陸北游。
朝陰宗弟子見狀,周身氣息沉凝壓抑。
外道神機門卻依舊如傀儡般靜立,氣息毫無波瀾。
陸北游緩緩走來,目光淡淡掃過四周各宗,多看了你一眼,若有所思。
金光寺弟子快步迎上,合十行禮道:“陸施主,你終于來了!”
陸北游目光掃過眾人,似有所悟:“信善和尚了?”
眾僧聞言面露悲戚:“信善師兄……他已圓寂了。”
“在天帝花園北苑,我們遭命星宗設計。師兄為護我等周全,最終……殞命于人上人之手。”
“師兄圓寂前,命我等務必來天帝行宮尋陸施主。”
“師兄說……陸施主你一定會來的。”
陸北游輕嘆一聲:“我如約而至,卻未料一向守諾的你,竟會失約。”
其中金山寺的一個和尚流下眼淚道,“信善師兄讓我等帶話給陸施主說。”
“北游,和尚我見不到你成為三真掌教,是我人生遺憾。”
陸北游手中古松枝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