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不過是方寸間的天地,只需一柄密鑰,便能推開通往。
俞客指尖捻出,商會賜予的玉鑰,一步走出,推開門扇。
眼前已是熟悉的商會景象。
再走出洞府的瞬間!
他體內靈元如溪,自丹田涌出,于經脈間流轉不息。
兩世修行所積,盡數化入這涓涓細流之中,真元運轉間,如臂使指,收放由心,氣息內斂,渾若天成,不泄半分。
抬眼時,恰見一道人影靜立廊下。
倒是熟人!
那女子一襲素衣,纖腰若柳。
蔥白玉指交疊在繡著云紋的束腰前,廣袖邊緣一道白線。
正是神霄宗雜役弟子的印記。
不是別人,正是初入商會時引路的侍女羋蝶。
看她駐足的模樣,倒像是專程在此守候。
俞客笑著招呼道,“羋蝶師妹。
“想不到,俞師兄竟還記我的名字。”
“自然,自然!”
俞客向前兩步,“像師妹這般靈秀的雜役弟子,可不多見。”
羋蝶眼波流轉:“師兄盡會說這些哄人的話,也不知對多少師妹說過。”
她聲音低了幾分,“上次與師兄同來的那位師姐,才是真好看……“
雖是這般說著,少女頰邊卻掩不住淺淺梨渦。
俞客咳嗽一聲,進入正題,“羋師妹,今日我還未住夠十五日,還有一日,不知道……能不能退租金。”
羋蝶突然看見這位師兄有些窘迫的模樣,總覺得奇異。
這位外門師兄,身份神秘莫測,能惹得東家如內下節結交。
長相又俊朗非凡,性格柔和的師兄。
怎么此時,倒是和雜役弟子一般,一日租金也要斤斤計較。
有一種窮怕了的感覺!
少女忽然掩口輕笑:“俞師兄,我這倒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你想聽那個?”
俞客一愣,不由心中一緊,“不會,租金漲價了吧?”
“先聽聽壞消息吧!”
羋蝶道,“俞師兄,這件洞府已經不屬于鴻運商會了?”
俞客搖頭失笑,“這算什么壞消息!”
“那好消息了?”
羋蝶道,“好消息嘛,俞師兄你……發達了?”
“發達!”
“如今這件洞府,是俞師兄你的了?”
俞客懷疑自己聽錯了。
羋蝶講清前因后果,竟然是鴻運商會的柳龍首送給自己。
真發財了!
可是,兩者本就一面之緣。
這就贈送如此貴重之物,他一個外門弟子憑什么?
俞客有些不得其解!
莫非是因為陳驚秋,可是……這位也不熟呀!
兩人只是剛剛搬到一個小院鄰居,充其量幾面之緣。
俞客還在云里霧里,羋蝶已引著他穿過雕花回廊。
少女忽然駐足,指著東邊天際尚未散盡的雷云痕跡。
“俞師兄,剛剛還錯過好大一場熱鬧。”
“一個時辰之前,有人在東苑之內,天道筑基,還是四重天劫,那劫云遮天蔽日,雷聲震得人神魂都在發顫。”
說到此處,羋蝶臉上還有余悸。
俞客腳步一頓,臉色雖是不變。
心中已經一麻。
他總覺得忘記了什么,方才筑基之時,原來是自己筑基未經歷天劫!
要知道!
原身便是強行上品筑基,最后天劫來臨,走火入魔,魂飛魄散。
自己的天劫了?
羋蝶所說的東苑筑基異象,分明與自己突破時辰分毫不差!
世間豈有這般巧合?
應該就是自己!
可是,自己沒有經歷雷劫啊?
莫非是因為“鯤虛鼎”!
阿鼎,你背著我做了什么?
俞客不動聲色,羋蝶繼續說到。
“不過也是奇怪,古今罕見的四重天劫,竟然突然消失不見……雷聲大雨點小。”
“雷劫消失?”
羋蝶語氣疑惑,“對,驚動了數位長老親臨查探,連內門幾位真傳都趕來了,結果”
“劫云說散就散,倒像是一場幻覺。”
“俞師兄,你說怎么回事?”
俞客雙目呆傻搖頭,“那我也不得而知,我一個外門弟子怎么知道了!”
羋蝶點頭,眼神卻莫名掃了一眼俞客。
“俞師兄,不也是閉關筑基嗎?”
“成功了嗎?”
羋蝶修為還未有第二天梯小圓滿。
自然看不透俞客深淺,只覺他周身氣息圓融如一。
俞客輕輕一笑,“運氣釋然,僥幸成功筑基。”
羋蝶瞧見他眉宇間掩不住的笑意,不知怎的,心中郁結也隨之散了幾分。
她雖只是雜役弟子,卻向來不甘屈從天命,只想成為外門,在大比之中躋身內門。
就如同自己最崇拜的師姐李清水,出生雜役,一路成為真傳弟子。
羋蝶此刻亦輕聲道:“那俞師兄的運氣,定會一直這般好。”
二人正往鴻運商會正廳行去,忽見前方一行人迎面而來。
羋蝶眸光一驚,竟是商會的柳龍首等人,連忙低首行禮。
柳杏和陳驚秋等人已經走來。
陳驚秋目光在俞客身上一掃,真心恭喜道:“恭喜俞師弟筑基功成,此后道途坦蕩,仙路可期!”
俞客對于這位新鄰居,他還是很認可的,要不是他在之前幫著自己在筑基之法上查漏補缺。
他筑基不可能這般順遂。
俞客拱手笑道,“全賴陳師兄指點,方能不負眾望。”
“看來,我是俞師弟的福星啊。”
陳驚秋笑道,“俞師弟,準備怎么謝我!”
柳杏聽到此話,有些奇怪,這位陳驚秋雖是待人柔和,可是在與人交往之中,多有一份疏離。
說出此話,明顯有深交之意。
俞客只好道,“師兄,最近手頭緊……改日我做東,請陳師兄賞臉。”
陳驚秋笑道,“一言為定。”
王云汐卻有些奇怪,不知這俞客是什么品相的筑基?
他倒是聽大周神朝的眾人提起過,俞客一直在尋求上品筑基。
上品筑基,哪里有這么簡單?
一個祖上只出過一位大真人境界的家族,落魄多年,能出一個上品筑基已是難得。
柳杏亦盈盈一笑:“俞公子,恭喜了。”
俞客斟酌了一下,“多謝柳仙子,洞府之事,還是多謝美意了。”
“無恩不受祿,實在消受不起。之前租金十五日,已經繳納……還有一日沒住。”
柳杏道,“這是為何?”
“原因也很簡單,養護一個中品洞府,其中但是花費我就承擔不起,其中一條中品靈脈已是天價。”
劉杏正準備開口之時。
一旁的夏幽蘭卻已輕移蓮步上前,素手輕抬:“杏兒妹妹,既然俞公子執意推辭,便莫要強人所難了。免費相贈反倒成了負擔,豈不有違初衷?”
她說話時眼波流轉,在俞客身上輕輕一掃,心中竟莫名松快了幾分——原來他拒絕自己時,也是這般不假辭色,倒是一視同仁。
柳杏這才點頭。
俞客心中自有計較:
其一,囊中羞澀確是實情。其二,在此筑基終究是個隱患。
畢竟一個普通外門弟子突然成就天道筑基,若傳揚出去,難免引人猜疑——尤其是身懷鯤虛鼎這等至寶,更需謹小慎微。
萬事低調為上。
吾日三省吾身:低調否?謹慎否?藏拙否?
與其在此招搖,不如回到自己的僻靜小院,繼續參悟第三世“天人轉生”。
如今雖已筑基,但區區第三天梯的修為,在這宗門之中仍是螻蟻般的存在。
所幸還能茍在宗門潛心修煉。
柳杏邀請上商會雅間,俞客也是拒絕。
女人就是麻煩的根源,上次就因為這兩名女子拉了一波仇恨。
紅顏禍水!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陳驚秋也就一同離去。
兩女第二次被拒絕。
柳杏看著俞客幾人離去的背影,有些玩味的開口道:
“夏姐姐,你當真不挽留,在醉江月慶祝一番也好!”
“姐姐,似乎對這個外門弟子的關心程度還在陳驚秋之上?”
夏幽蘭輕輕一笑,“杏兒妹妹想岔了。不過是見陳驚秋對此人另眼相待,想著結個善緣罷了。”
柳杏這個冰美人聽后,卻露出少有的笑意。
然后,話鋒一轉,“云霄仙子開山收徒在即,神霄宗對于這次宗門大比的重視,比我們想象還要高。”
“不僅宗主,一眾長老全部出關,甚至神霄宗幾位云游不知所蹤的太上長老,這幾日也日夜兼程回到山門。”
“附近大洲,和神霄宗不對付的幾個宗門,都小心啟動了護山大陣。”
柳杏有些感慨道,“神霄宗已經幾千年沒有如此嚴陣以待的情景。”
“這個云霄仙子收徒,不知道誰會有這份幸運!”
俞客坐上陳驚秋那頭雷澤白虎的車輦。
雖是有點“顯眼”。
俞客拉開車簾,看向東苑被拋在身后。
遠離了眾多目光匯聚這個漩渦之中。
簾幕落下,將外界喧囂盡數隔絕。
車廂內除開陳驚秋外,還有王云汐。
王云汐臉色有些不虞,自己好不容易和表哥的獨處時光又被打破了。
最氣的是,還是表哥主動打破的。
表哥邀請俞客同行。
俞客突然之間想起一事,自己是借著“小富婆”謝婉婉的五萬靈石租借的洞府。
如今,十五日過去,謝婉婉沒有來!
俞客倒是猜到是何事了?
藏仙地!
他取出宗門傳訊玉符,只見上面靜靜躺著謝婉婉發來的一條訊息。
玉符泛著微光,映照出他若有所思的面容。
上面有謝婉婉的留下的幾條信息!
俞師兄,我和藍鈺師兄去往了藏仙地!
下次再見。
然后,師兄筑基順利!
心中了然,這位“小富婆”果然還是去了藏仙地。
掐指一算,自己筑基耗費十四日,那謝婉婉應當是在十二日前就隨藍鈺進入了藏仙地。
俞客打開周亮的傳訊玉符,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三日。
周亮自從進入藏仙地之后,在無消息。
俞客心中擔憂越發嚴重。
周亮是和李清水,謝婉婉是和藍鈺進入的藏仙地。
兩批人,去的卻是同一處藏仙地。
陳驚秋溫潤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俞師弟,可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俞客略作沉吟,想到陳驚秋見多識廣,連自家一個洛水俞家的家傳劍法都了如指掌。
便開口問道:“陳師兄可了解藏仙地?”
陳驚秋道,“修行界中,藏仙地三個字便象征著機緣和危險!”
“也可以稱之為上古秘境,現在卻喜歡叫他藏仙地。”
“存在越久遠的藏仙地,其中兇險愈甚,機緣也愈大。”
“不少稱尊做祖之人,便是從藏仙地之中崛起。”
他目光深遠,“在天璇,最古老的當屬瑤池、龍淵、天帝道場、歸墟……也是從古至今都存在的藏仙地。”
說到這里,他忽然轉頭看向俞客:“師弟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俞客斟酌著將事情道來,只是隱去了李清水、藍鈺等人的名諱。
說完后,他注意到陳驚秋眉頭微蹙,陷入了沉思。
車廂內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雷澤白虎踏空而行的風聲。
俞客神色平靜,并未流露失望之色。
他心知藏仙地這等秘辛,即便大真人境界的強者也未必盡知,陳驚秋雖博學,終究有其局限。
這時!
陳驚秋緩緩開口道,“我可以保證說,這個藏仙地是陷阱。”
他聲音徒然轉沉——
“十死而無生之局!”
“從俞師弟你所說,這個藏仙地之是危險最小的黃級下等,乃是上古第三天梯的修士所留。”
“第一批外門弟子全部死在里面,其中還有幾位內門弟子。”
“唯有一名內門弟子僥幸逃脫,還恰好帶出三件寶物。”
他特意在“恰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俞客聽到這里,也是微微蹙眉。
陳驚秋笑道,“三件物品,一只丹爐,其中一顆上古武脈丹,此丹便是為了筑基之物,第二天梯修士夢寐以求的之物。”
“一件道袍,一卷丹書,又關乎于不遜色于神霄宗的宗門,丹鼎道宗。”
“俞師弟,還不明白嗎?魚餌,甚至替罪羊都有了?”
俞客緩緩道,“武脈丹是魚餌,丹鼎道宗是替罪羊,洗漱嫌疑之法。”
陳驚秋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抹深邃,又道出了一個更為駭人的猜想。
“俞師弟,若是結合最近神霄宗的大事來看,如何了?”
俞客緩緩睜開雙目,眼中有精光閃爍。
“為上清峰,云霄仙子收徒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