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軾載細細品味著你的話,卻還是搖了搖頭,顯然對最后所言不太相信。
赤目軍攻破汴京?一個國家的帝都被攻破,那這個國家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大齊國運綿延一千四百年,怎么可能因為一場叛亂而分崩離析?
他心中雖對你的見識頗為贊賞,卻仍覺得你此言過于危言聳聽。
謝原也是滿臉不信,“觀弟,你說百年之后還差不多,如今怎么可能?”
他回想起群芳宴上的繁華盛景,大齊依舊是鼎盛的王朝,怎會如你所說般迅速崩塌?
“不出五六年時間,天下會大亂。”你仿佛已看到了未來的烽火連天:“起義的軍隊會燃盡天下。”
張云芝聞言:“觀公子,此言當真?”
你點頭,“不敢妄言。赤目軍雖看似烏合之眾,其中滋天下民心,若朝廷一味以武力鎮壓,恐怕會適得其反。”
“黎民百姓,苦九大姓久矣。”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直擊張軾載的心底,聽后久久不言。
作為九大姓之一的張氏族人,他自然明白這句話的分量。九大姓雖顯赫一時,卻也因權勢滔天,逐漸與百姓疏離,甚至成為壓在他們頭上的大山烈日。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
梧桐從外歸來,最近她忙著四表姐的婚事,多是去給露芽幫忙。
兩姐妹自小情深,如今四表姐即將嫁入司馬家,兩地分別,她們格外珍惜相處的時光。
張軾載見天色不早,起身準備告辭離去,張云芝跟在其身后。
你送至門扉,謝原卻沒有離去。
待張軾載漸行漸遠,謝原搭上你的肩,擠弄著眼道:“觀弟,《草燈和善》可曾品讀?滋味如何,快與我講講!”
你正欲開口,不料張云芝忽然折回。
她立于院前,眉如遠黛,眼若秋水,波光流轉間帶著幾分躊躇:“觀公子,我……我有言語想講于你。”
夕陽余暉映照在張云芝姣好的面龐上,她身量纖纖,著一襲淡青色羅裙,裙裾輕曳,如流水般柔滑,襯得那身段愈發玲瓏有致。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頸間一段雪膚,更顯冰肌玉骨。
其出身在張家從小錦衣玉食,舉手投足間,既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又不失少女的靈動。
較之西廂樓之花魁,亦是毫不遜色。
你溫和言道:“張姑娘,但說無妨。”
張云芝神色黯然,低聲問道:“觀公子,莫非真要入贅李家了?”
你輕輕頷首,語氣淡然:“主母尚未傳來確訊,但大院之中已傳遍此事,且無夫人斥責這些流言,想必此事非虛。”
張云芝聞此,眼中掠過一抹失落,“云芝亦聞此事。那李家七姑娘,乃是崇武之人,當年拜清涼寺玄機法師為師,一心向武,從不涉兒女情愛之事。”
與你聯姻入贅的,正是那位李家七姑娘。
張云芝稍作停頓,“況且李家老太君極為溺愛七姑娘,此樁婚事恐怕難成。李家私下并無接納之意,謝府老太君與李老太君也是交誼深厚,但……老太君豈會不知其中緣由……”
言未盡意,你已明了她的心思。
謝府急如趕鴨上架,數日內便將你的戶籍遷出謝家,而李家則屢次推遲婚期。
謝、李皆為九大姓,斷不會將事情做絕,如此得罪,此中多半是謝府之安排。
謝原開口道,“觀弟莫憂,此事我已求過母親,定有轉機。大不了,我與你一同浪跡天涯便是。”
張云芝此時臉上泛起一抹紅暈,聲細如絲:“方才云芝問過父親……父親言……”
她稍作停頓,似乎難以啟齒,終是低聲道:“父親亦欲登門謝家,與老太君言說。”
言罷,她臉色緋紅,匆匆離去,仿佛再多留片刻便會羞得無顏以對。
謝原眼神詫異,撓了撓頭:“四表姐一向爽朗大方,今日這是怎么了?不過是求姨夫幫忙,何以如此羞赧?”
一旁的梧桐卻眼神微動。
謝原又走進院中,雖不想在你面前展露元神和武學,但最近他武道已至三境“氣血”境界,實在手癢難耐。
少年心思,總是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
他見小院內大水缸的水只剩一半,眼神一亮,連忙從屋內找出扁擔,提起兩個水桶,興致勃勃地往外走。
你們小院沒有通水井,需去西苑的凈水房打水,離得不遠。
以往是梧桐力氣小,提著一只水桶慢慢打水,如今是你清晨便已打好。
謝原屁顛屁顛地挑著水桶去了,梧桐見此也不阻攔。謝原一貫如此,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見此卻明白了謝原的心思,微微一笑,并未點破。
不一會兒,謝原健步如飛,挑著滿滿兩桶水回來,將清涼的水倒入大水缸中。
你故意露出驚訝的神色,贊嘆道:“六哥,幾日不見,怎么如此孔武有力?”
謝原轉身,似乎不在意地一笑,語氣輕松:“不值一提。”
謝原笑呵呵離去,院中只剩下梧桐與你。
梧桐眨著眼,語氣中帶著幾分俏皮:“少爺,我看云芝小姐似乎很喜歡公子。”
“你怎么看出來的?”
梧桐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剛剛云芝小姐說想讓張老爺來謝府,說不定就是來撮合少爺和云芝,戲話里面怎么說來著: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女子的心思,藏不住的。”
你不在意地笑了笑,將石桌上的書籍收拾好,準備收回屋中。
梧桐見狀,忍不住問道:“少爺,你不喜歡云芝小姐嗎?長得又美,家世也顯赫,而且知書達理。”
你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梧桐,柔聲道:“我喜歡梧桐。”
梧桐臉色瞬間羞紅,嗔怪道:“少爺,我和你說正經事呢……而且我哪里比不上云芝小姐。”
“我所言亦是正經。”你認真地道。
梧桐低下頭,沉默片刻,忽而輕聲道:“我知道少爺之志不在小院,亦非謝府、李家、張家之中。”
“哦?”
梧桐抬頭,“方才我見謝原少爺一口氣提著水桶雖顯輕松,可我數月前便見少爺提水時手中空無一物。”
她頓了頓,接著道:“原少爺說他武道修行進展飛快,但我知曉,少爺你早已將他遠遠甩在身后。”
“而且,我之前晚上還見少爺在院中與一位仙子練武呢。”
“仙子!”
此言一出,你不禁一愣,想必梧桐所言之人乃是陸華了。
梧桐是何時醒來,你竟然都沒有發覺?
梧桐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悵然:“我便知曉,少爺非凡俗之人,或許從未將這些兒女情長之事放在心上。”
梧桐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書上說,男兒的志向遠大,大丈夫何患無妻。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少爺不會爛在小院之中。”
她的聲音由最初的猶豫逐漸變得堅定。
你微微一笑,雖以《龜息訣》隱匿先天之氣,元神亦斂其光華,使人難以窺探你修為之深淺。
即便是張軾載這等屠魔司都統,修為深厚,若不親自試探,亦難瞧出你之底細。
然此等終究難瞞身邊熟悉之人。
你輕聲言道:“好了,回屋吧,記得自己脫鞋,近日皆是我幫你脫的。”
梧桐聞此,臉色瞬紅,嗔道:“誰叫少爺你每次進屋都不敲門呢。”
語氣之中帶著嬌羞,每日少爺幫她梳理氣息之后,不僅感覺渾身暖洋洋的,而且后半夜總是夜有所夢,幾次都是濕漉漉的。
經你半月調息,梧桐體內寒氣已盡除。
你心中暗思,是否該讓她踏上修行之路,你還未想好。
一夜寂然無話!
翌日,你早起運轉《陽符經》,吸納朝陽初升之先天紫氣。
你立于院中,泥丸宮倏然洞開,天穹垂下一縷形如三足金烏的陽精妙氣。
心海神火轟然暴漲,焰心泛起鎏金色澤。兩個時辰的吐納,抵得上半月苦修。
《陽符經》之妙用,越是修行,便越感其不凡。
你如今已是元神八境“神火”,按這個修行速度,最多還有一個月便可沖破八境,直入第九境——紫薇恒界。
你喚出心海之中的第八道劍意人影,再次與其過招對敵。
十數次交鋒,雖皆以失敗告終,卻也有明顯進步。
手中的劍用起來越發攻馳有度,劍光如水,不落一絲煙塵之氣。
“這劍意人影雖強,卻也并非不可戰勝。”
你收回心神,留意到院門口的動靜,抬手一揮,龍影劍化作流光隱入梧桐樹冠之中。
一行熟悉的人影不請自來,徑直踏入院中。
謝人鳳帶著貼身丫鬟甘芝,身后跟著一個躬身屈膝、馬夫打扮的面色憨厚的仆人。
謝人鳳依舊一副謙謙君子之態,目光掠過院中,最終定格在你身上。
你并未失禮,“三堂哥。”
謝人鳳輕輕點頭,步入院中,卻對你視而不見,一邊審視小院,一邊抬頭望向那株挺拔的梧桐樹。
他轉過頭,對身后的馬夫道:“這梧桐樹是否太過礙眼?不如砍了去。”
馬夫連忙點頭哈腰:“一切但憑少爺吩咐。”
謝人鳳微微一笑,目光掃過院中的花草,語氣中滿是不屑:“這些花花草草,皆是些卑賤之野草野花,不值一錢,撤了吧。”
“這間屋子也需換一換瓦,看著老舊,人怎能住得舒心。”
梧桐聽到動靜,從屋內走出。見謝人鳳儼然一副當家之主之態,似乎小院已經是他所有,她心中雖怒,卻并沒有沖撞,只是靜靜走至你身后。
謝人鳳見梧桐模樣,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他之前曾讓甘芝討要過梧桐,本就是看中了她的美貌。
想不到許久未見,她愈發標致了,烏油油的雙螺髻上簪著花,襯得鵝蛋臉兒愈發瑩潤,杏子眼中毫無下人的奴氣與順從。
你問道,“三堂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謝人鳳聞言,收回目光,語氣陰冷:“無事,只是路過,順便瞧瞧。”
“謝觀,你如今入了賤籍,本無資格在謝家住,若非老太君法外開恩,容你們再住一個月,早已被人攆出宅子。”
梧桐臉色憤懣,這小院雖在謝家,少爺乃是宗族留名之子嗣,卻每月需繳納高額租金,竟比普通仆人之租子還要沉重。
她不禁暗自咬牙,“這哪里是法外開恩?分明是欺人太甚!”
謝人鳳站在院中,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這西苑本是下人住的地方,我特意找老太君討要了過來,還是給下人住吧。”
他看向馬夫,“這間房子如何,我便做主送與你了。”
馬夫聞言,連忙跪地磕頭,“多謝少爺開恩賞賜。”
謝人鳳卻未理會馬夫,目光直直盯著謝觀,見他神色依舊平靜,不由得心生無趣,冷哼一聲,一腳踢翻了跪在地上的馬夫。馬夫臉色痛苦,卻不敢起身,只是趴在地上,低聲呻吟。
謝人鳳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甘芝,冷冷道:“還不扶著起來。”
甘芝聞言,緩緩上前,雙眼無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梧桐看在眼里,心中一陣酸楚,原本在院中受人尊敬的甘芝姐,怎么成了這般模樣,卻又無可奈何。
萬般皆是命,哪里肯由人。
謝人鳳冷笑一聲,目光再次落在謝觀身上,語氣陰冷:“謝觀,等著吧,還有一個月,你便會被逐出謝府。屆時,少爺我有的是手段對付你。”
言罷,他又轉頭看向梧桐,對著那揉著胸口的馬夫戲謔道:“如何,這個丫鬟,給你做媳婦要不要?”
馬夫聞言,連忙低頭,聲音惶恐:“不敢,不敢……”
“有色心無色膽。”
謝人鳳嗤笑一聲,帶著甘芝和馬夫離去。
你聽聞最后一句話時,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梧桐心中暗暗擔憂,這謝府的風雨,似乎已悄然逼近。
你寬慰道,“萬事有我。”
梧桐才稍放下心來。
沒過一會!
蘇云帶著謝軒登門。
蘇云臉上一片喜孜孜,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他快步走到謝觀面前,語氣中透著幾分興奮:“觀公子,今日便是淵太子所定的日子。馬車已經備好,我們啟程動身吧。”
你點了點頭,你心中早就記著今日是之前定好的和那位大隋太子聚會之日。
你們一同走出院門,“云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喚六哥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