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羅丹的藥力在薛世順的體內不斷化開,化作縷縷清涼之氣,滲透進他的四肢百骸,緩緩平息著他胸口翻騰的氣血。
薛世順干咳止消,目光深遠地看向遠處。
七曜封脈手,聲名赫赫,一身戰力在玉衡初期的宗師當中,算是極其不俗的存在。他成就宗師的年齡不算太晚,以他的底蘊積累,將來完全有可能更進一步,邁入玉衡中期境界。
基于此,薛家對他寄與厚望,相應的修行資源,皆有傾斜。在同境之中,他的修行資源當能排在前三。
而他也對得起家族的培養,一身戰力近乎是玉衡初期頂尖水平。蒼龍州玉衡初期的諸多宗師當中,戰力能穩穩壓過他一籌的,恐怕也就寥寥幾人罷了。
當時的他,對未來充滿著自信,一甲子之內,必定邁入玉衡中期。不僅僅是他自己這么想,就連外界也是這樣認為的。
但誰能知曉.
北蒼一戰,他靈臺靈性大損,終生無望更進一步!玉衡中期,淪為鏡中花水中月!終究不過是如夢一場。
時至今日,薛世順都能清晰地想起當初那一戰的細節場景。
紫氣漫天,綢緞飛舞,靈光閃耀,光芒交織。
天羅圣女以一對七,爆發出的戰力遠遠超過他們的預料。
七大宗師,兩尊宗師當場身隕。若非冰魄神針顧清嬋略作牽制,恐怕隕落的宗師數量還要多上幾尊。但即使如此,他們最終也沒有落得什么好下場。
除了冰魄神針顧清嬋外,在重傷的宗師當中他情況屬于是最好的一位,僅僅只是落得一個止步不前的下場。
像那烈陽掌王旭手掌近乎斷裂,胸口洞穿。
幽冥神拳左甲道的雙臂被廢,縱然事后恢復,也不可能再有鼎盛戰力。
一幕幕的場景,在薛世順的腦海中不斷浮現。時間看似漫長,實則不過只是一瞬。
自北蒼一戰后,他便閉關不出,安心養傷。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家族的精心安排下,他方才能夠避開顧家眼目,能暗暗地來到此處。
他來此地,自然不會是無緣無故。家族早已給了指示,若是莽刀陳平安接受拉攏,那么他便無需出手。此番不過是空跑一趟,低調回歸家族即可。
但若是莽刀陳平安拒不接受他們的好意,那么.
便由他出手,親手消弭掉莽刀陳平安這個不確定因素!
而現在.莽刀陳平安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他也動手了!
薛世順嘆息一聲,便收回了看向遠處的目光。
若非他靈臺靈性大損,此生無望更進一步,此等任務,也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殺絕世天驕,爽則爽矣。但事后若有手尾留下,恐怕就會面臨顧家瘋一般的報復。他作為出手之人,縱然薛家力保,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場。
退一步講,縱然沒有絲毫手尾留下,莽刀陳平安身死,顧家的報復一樣不會停止。不找到兇手,絕不會作罷。縱然最后沒有引火燒到他的身上,但薛家要面臨的反噬,也絕不會小到哪里去。
但家族既然讓他出手,顯然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不管顧家如何報復,他們是鐵了心了要拔出莽刀陳平安這個釘子。
這等天驕,若不加以遏制,將來至少是一尊頂尖宗師!與其放任成長,不如及早消弭解決。
碧蒼郡王大限將至,各方派系的爭斗也是越來越焦灼,而且隱隱有控制不住的趨勢。王位之爭的烈度,肉眼可見地正在層層加碼,不斷升級。
碧蒼郡王府,大乾北境的龐然大物,勢力輻射北境諸郡。郡王之位,影響深遠。不管他們摻不摻和進去,此事對他們的影響根本難以避免。
此等情形下,對蒼龍州來說,便是千年難有的大變局。他們薛家若不抓住此等良機,恐怕此后千年便將一直趨于顧家之后。
王位之爭,他們雖暫不站隊,但卻可以借勢而為!攜大勢以謀族事,薛家之興,當在今朝!
“陳平安,看來你終究做了一個錯誤的抉擇!可惜了,一代天驕,即將隕落”
薛世順神光一凜,便是走出了石壁之外。他剛剛邁出兩步,他整個人便如遭雷擊,僵立當場,仿佛目睹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這怎么可能!?
在薛世順的不遠處,靜靜地站立著一道身影。對方和他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近,但從始至終,他卻恍若未覺,好似不存在一般。
“不知陳某的抉擇是錯在何處啊?”
陳平安立于不遠處,嘴角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目光溫和地望向薛世順。
莽刀陳平安!
薛世順面容震怖,驚駭莫名,瞳孔之中充斥著不可置信。
以他的武道境界,陳平安便是一尊宗師,都不可能瞞過他的眼目。但是現在.
薛世順成就宗師多年,經歷過的生死大戰,不知凡幾,端是老辣無比。電光火石之間,他便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薛世順眉心靈光瞬間亮起,極致凝練的武道意志,便是攜帶著磅礴之勢,向著陳平安碾壓而去。
與此同時,七色光芒涌現,將薛世順的手臂瞬間包裹。
七曜封脈!
薛世順成名多年,自非是浪得虛名。在此等情形下,他的第一反應并非是回答陳平安的問題,而是悍然出手,意圖先聲奪人,準備將陳平安一舉鎮壓。
不管陳平安是如何做到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他身側,但在這一刻,原因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將陳平安拿下!
只要將陳平安拿下,那便是一切好說!
宗師意志碾壓而下,讓陳平安心神失守,緊接著他七曜封脈,一舉將陳平安壓制。接下來就是一環接一環,直至將陳平安鎮殺為止。
莽刀陳平安雖強,但很可惜,卻遇到了他。
薛世順心中驚駭雖是不減,但在出手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中已經生出了無限的自信。
北蒼一戰,他根基大損,身受重傷,一身戰力十不存一。但經過多日的精心調養,他的戰力早已恢復了鼎盛時期的七八成水平。這等戰力莫說是對付陳平安了,便是對付一尊新晉宗師,也是綽綽有余了。
想法雖好,但事實卻往往會出乎人的預料!對薛世順來說,這一點也不例外。
他那磅礴無比的宗師意志,才剛剛接觸到陳平安,還未逞兇逞威,便仿佛遭遇了堅不可摧的山岳一般,被瞬間擊潰。
薛世順悶哼一聲,眉心靈光瞬息暗淡,雙眸之中便有血淚汨汨流下。宗師意志被擊潰,他瞬息遭受了極大的反噬。
什么東西!
這讓薛世順的心神出現一瞬息的失守,頭痛欲裂。但即使如此,薛世順的七曜封脈還是強行催發轟出。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憑著的可不僅僅是背后的背景,更是他無數生死間的磨練。
勁風四氣,鋒銳無雙!
巽風指!
真元流轉間,青色鋒銳猶如靈蛇出洞,激射而出,帶著撕裂空氣的嘯聲,銳利無比,在空中留下一道青色的軌跡。
七曜封脈,帶著極強的封控、封鎮之力!便是同為宗師的真元,都有可能出現瞬息的凝滯晦澀。但是在與青色鋒銳相接觸的一剎那,那帶著滿天華彩的七曜封脈便是瞬間被擊散。
真元潰散,氣息紊亂,風起云涌。
一股強大無匹,令人驚悸的氣息在場中驟然升起。
不!不可能!
薛世順心神震動,驚駭到了極點。
“玉衡中中期”
一道漫天的刀光亮起,灰白間帶著幽藍的死寂,瞬息斬殺到了薛世順的身前。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薛世順眉心暗淡的靈光仿佛要激發出最后一絲潛能,重新恢復閃耀一般。他體內真元磅礴,似要洶涌而出。但很可惜,他還未反制,那一刀便是以斬盡一切之勢,將他徹底吞噬。
在被刀光吞噬的前一刻,薛世順的瞳孔死死地睜大,眼神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絕望。他喉嚨干涸,想要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刀光吞噬,狂暴無比的能量涌動,余波席卷,勁風四起,卷起滾滾塵煙。
滾滾塵煙之中,陳平安持刀而立,傲立場中。他的臉色淡漠,眼眸深邃,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潭一般。
“薛世順,很可惜,真正做出錯誤抉擇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
薛家為了殺他,不可謂不重視。精心算計,縝密安排,為此甚至出動了一尊宗師。但是很可惜,在絕對的實力下,一切的魑魅魍魎,陰謀詭計都沒用。
兩輛通體漆黑高大寬闊的車架在官道之上緩緩行駛,雖是深夜但拱衛著車架的護衛卻沒有絲毫疲憊之色,一個個顯得神采奕奕,威風凜凜。
其中一輛車駕內,樊正衡正摟著天香樓花魁桃艷兒那嬌軟的身軀,上下摸索著。佳人在懷,好不自在。
“樊大人不要作弄人家啦。”
一旁的桃艷兒,時不時嬌笑兩句,神色嬌羞,欲拒還迎。
樊正衡春意蕩漾,被撩拔得心猿意馬,正準備來一場酣暢淋漓地戰斗。以他之能,靈性籠罩,隔絕內外,不是什么難事。
一聲巨響轟然響起,打斷了樊正衡的雅興。
“什么情況!?”
“警戒!”
“注意護持大人!”
拱衛著車架的隊伍迎來了一陣短暫的騷亂。但能在這的,一個個都是百戰精銳,以最快的速度便列好了防御陣容。
非是他們小題大做,而是遠處的巨響太過駭人,更有光芒閃耀。哪怕他們距離如此之遠,方才轟鳴巨響間,也有一陣勁風呼嘯而來,卷起了他們的衣邊衣角。
這等陣勢,絕非是普通高手!縱然是玄光高境的絕頂高手,都做不到這等程度!
熊三讓騎在駿馬之上,猶如黑熊一般。他的目光如電,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眉心靈光隱隱閃耀,感應周圍波動。
不過他所護持的方位,更多的是陳平安所在的車架。他既受陳平安大恩,自是有盡心護持之責。
樊正衡走出車架,面朝遠方,神色凝重。遠處氣息狂暴,絕不尋常。在如此遠的距離下,縱然是絕頂頂尖高手,恐怕也鬧不出這么大的動靜。
能做到這等程度的,最次最次都是偽宗師層級的高手!
樊正衡目光凝神了一會兒,這才發現陳平安并未從車架內出來。
“陳大人。”樊正衡喚了一聲,卻并未聽到陳平安有所回應。他面帶疑色,眉心靈光一閃便是向著陳平安的車架感應而去。
這一感應卻發現車架內空空如也,并未有陳平安的存在。
“不在車架里?”樊正衡心生疑竇,轉頭看向熊三讓。
“陳大人呢?”
“回樊大人,大人蹤跡,卑職不知。”熊三讓聲音如悶雷一般,低聲答道。
樊正衡深深地看了熊三讓一眼,不再追問。
“美人兒,在這乖乖等我!”樊正衡回身低聲道了一句,然后吩咐了一句原地待命,嚴陣以待后,他的身形一閃,便是向著遠處而去。
樊正衡雖是最尋常的偽宗師,但全力激發之下,速度卻絲毫不快。他的身形翻騰騰挪,每一個飛掠間,都能跨越極長的一段距離。
“何人在此交戰?”樊正衡眉心靈光熠熠,心中思緒萬千,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可能。
時值返程之際,剛好遇上這等事情,由不得他不多想。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便能很明顯得感受到周圍氣息的紊亂。很顯然方才的劇烈轟擊,讓周圍的氣息還未能及時恢復過來。
樊正衡一個靈巧的騰挪,輕松飛躍過一堆亂石,,身形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最終穩穩落地。在這片荒蕪而焦黑的地面上,一道與眾不同的身影映入眼簾。身影挺拔,猶如青松,負著雙手,傲然站立,在這荒涼之中越發顯得卓爾不凡。
樊正衡神色驚疑,正要開口,卻見身影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神俊非常的臉龐。
“樊大人,你來了。”聲音平靜沉穩,猶如屹立的山岳一般。
“陳大人。”樊正衡神色微震,面露驚愕:“你怎么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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