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衙門后院,李春輝正帶著人清點著院子里的財物。
此來,他的主要任務是抄家,作為戶部的主事,眼前這些財物都是要入戶部的國庫。
當然,抄家這種事肯定不能由他一個人來辦理,在他旁邊還有一個都察院的御史,一個來自宮內的小太監,以及刑部的一位主事。
李春輝只是一個干活的而已,都察院的御史和宮內的小太監則是監督他們的。
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他們將里里外外全部抄了一遍,凡是銀錢全部都裝箱,凡是值錢的物品全部都集中存放。
看著手中的明細冊子,李春輝眼眸微動。
“俞公公,這次抄出來的財物似乎與我們預料的不相符啊!”
“不相符!”
俞公公看起來很年輕,應該也就在二十歲左右,他面色白凈,聲音帶著一點點尖細。
“有什么不相符的?你們之前預計能抄出多少財物來?”
他有些奇怪的看著李春輝,抄家還能預計?
這家里有多少財物,就抄多少財物唄,有什么好預計的?
李春輝卻是笑道:“當然可以預計,一般來說,我們抄家都會先預計一下抄家的財物,而預計的根據就是來自罪犯的招供。”
“你看!”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冊子,“這是林軒的招供。”
“按照上面的描述,林軒最近五年從梁家收受賄賂有八萬兩,另外還有各種金銀首飾、古玩字畫、毛皮布匹等等。”
“可你看我們抄出的財物,銀錢不過兩萬兩,各類物品不過一千多件,總價值大概在五萬兩到六萬兩之間!”
“其中有兩萬多兩的缺口!”
李春輝能坐上戶部主事,也不是個無能之輩。
他對物價的了解非常細致,對抄家這樣的公務也是輕車熟路。
每次抄家之前,他都能預估一個大概的數目,這數目雖然不是很準確,但也相差不大。
但是年輕的俞公公第一次出宮辦差,對于這其中的門道了解甚少。
“也許是被這些賤民給花掉了!”
俞公公想了想說道。
旁邊的都察院監察御史鄭曉若有所思的看著李春輝。
“俞公公可能不知道,這林家也是有很多產業的,那些產業的收益足以滿足他們的日常花銷,就算是不夠,也應該不會有這么大的缺口。”李春輝說道。
俞公公聽后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所以李大人的意思是?”
“有人暗中私藏了林家的財物!”李春輝終于說出了重點。
“誰?”俞公公很配合的說道。
李春輝卻是擺出了一副遲疑的樣子,說道:“這,本官也不知道,本官只是戶部的郎中,這查案還要看都察院和刑部!”
說著,他的目光投向了旁邊不遠處的鄭曉,然而鄭曉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走遠了幾步,站在一處花壇旁,研究著花壇中的奇花異草,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一樣。
李春輝一臉愕然。
不對啊!
不是說鄭大人嫉惡如仇嗎?
不應該是鄭大人聽到他的話之后,就會仔細審查此事嗎?
院中的財物缺失,誰的責任最大,自然是之前負責看守的守備。
“鄭大人,鄭大人!”李春輝按下心中的疑惑,開口喚道。
他可不認為鄭曉沒有聽到他們剛才的談話。
“啊!”
“李大人,有什么事嗎?”
鄭曉回過頭來,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李春輝。
李春輝無奈只能將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然而鄭曉聽完后,卻是不在意的笑了笑,爾后指著花壇中的奇花異草,說道:“李大人,你看這花怎么樣?”
李春輝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看著花壇中的花,說道:“這是翠云蘭。”
“價值幾何?”
“呃,翠云蘭算不上名貴,在京都的話,一株要三錢銀子,不過安源城地處北寒之地,像這樣的花草要更貴一些,一株應該要五錢銀子吧!”
李春輝很得意的說道。
這就是他的本事,哪怕只是一株翠云蘭,他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鄭曉笑道:“李大人一心為公,本官甚是佩服,不過剛才李大人算漏了一些東西。”
“這滿院子的花草一年一換,怕是要不少銀子吧!”
“還有這座官院,呵呵,一個知州的官院卻比布政使的官院還要大!如果本官沒有猜錯的話,這座院子近年來應該擴建了幾次!”
“俞公公,你覺得對不對!”
鄭曉笑意盈盈的看向俞公公。
俞公公雙眸跳動,目光在鄭曉和李春輝之間來回跳轉了數次。
他是沒出宮辦過差。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什么也不知道。
能在宮里混,并且還能混出點人樣的,心里沒點成算可不行,否則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剛才他還沒有回過味來,可現在他看明白了。
李春輝這是想搞事情,利用他和鄭曉搞事情。
“呵呵,還是鄭大人想的周到,咱家和李大人都忽略了這滿院子的花花草草了!”俞公公笑呵呵的說道。
鄭曉笑了笑,轉而看向李春輝,“李大人,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去兵備道衙門看看!”
李春輝的臉色有些難看,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當場看破,這多少有些丟人。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強求,只能訕訕的說道:“那就先過去看看吧!”
說罷,他先一步走出了院子,鄭曉背著雙手,閑庭漫步的跟在后面。
俞公公雙眸一轉,快走幾步上前,“鄭大人,這位李大人到底有什么心思?”
他雖然猜到了李春輝想利用自己,但是他并沒有看透這其中的門道。
“還能有什么心思,無非就是想借刀殺人而已!”鄭曉道。
“借刀殺人,我們是刀!那他要殺誰?”
“還能殺誰,我們來之前還有誰能私占這院子里的東西!”鄭曉淡淡的說道。
“秘武衛!”俞公公大驚。
鄭曉停下了腳步,有些無奈的看著他。
俞公公回過神來,訕訕的笑了笑,“呃,我猜錯了!”
這不是很明顯嗎?
李春輝是誰,他敢對秘武衛找茬,就算是腦子被驢踢了,他也不敢啊!
“安源城守備楊正山!”鄭曉輕聲說道,爾后加快腳步離開了。
俞公公顯然不知道楊正山是誰,也想不通李春輝為何要針對楊正山。
他想追上去再問問,可惜鄭曉已經走遠了。
另一邊,楊正山還不知道有人幫他擋了一劫,此時他正謀劃著該如何破壞對方的計劃。
他一連寫了三封信送了出去。
這次無妄之災讓他感到很惱火,他明明就對那松州衛指揮使的位置沒心思,卻有人把他當成了競爭對手,想要對他使刀子。
不過對方是誰,他都要讓對方竹籃打水一場空。
讓人將信送出去后,楊正山就安心等待起來。
第二天上午,王彬再次收到了楊正山的信。
當他看到楊正山的信時,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這個楊正山啊,還真是老謀深算!”
“釜底抽薪!”
“呵呵”
他低聲笑道,爾后抬起頭來,對送信的人說道:“回去告訴你家大人,這次我會幫他,不過他欠我一個人情!”
這次來送信的不是韓飛,而是楊正山身邊的親隨。
“喏!”
親隨應了一聲,便躬身退下。
下午楊正山就收到了王彬的答復。
書房中,楊正山揮揮手示意那名親隨退下后,有些無奈的咧了咧嘴。
這人情算是欠下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想要請人辦事,不欠人情怎么行?
當然,王彬愿意幫他也不只是為了他的人情。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他的人情可不值錢,還不值得王彬為了一份人情幫他。
至于王彬的心思也不難猜。
松州衛指揮使可是在他王彬麾下。
王彬自然不希望自己麾下有一個不安分的主。
人還沒到,就先搞出這么多事情來,這位肯定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
以前的沙平川,王彬無法做主將其趕走,可以后他也不想再有一個背著他亂搞的屬下。
所以王彬只是做了一個順手人情而已。
不過王彬同意了楊正山的謀劃,那此事也就成功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則在重山關。
松州衛指揮使這個位置可不是王彬一個人能決定的,還需要重山關那邊同意才行。
“也不知道衛岑有沒有這個能力!”
楊正山有些擔憂的說道。
他不是為自己爭,而是想把松州衛指揮使的位置推給譚景泰。
沒錯,他就是在做好人好事,讓譚景泰升任松州衛指揮使。
若是為自己爭,那多欠幾個人情也就無所謂了,可是為了做好人好事,搭上太多的人情就不合適了。
因此他沒有請周蘭出手,也沒有找其他人,只是請衛岑幫個忙而已。
衛岑的人情不用還,因為衛岑還欠他很多人情。
之前他費了那么多心思也不是白費的。
這些都要算在衛岑身上。
只是衛岑能不能影響到重山關的都司衙門,楊正山也無法確定。
若是衛岑做不到的話,那他只能想其他的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