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治郎轉過身來,用一種略帶惋惜的目光注視著趙維漢:“趙處長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希望我能親眼見到。”
說著將手中的公文包交給門口的蕭滌五。
榮臻望著林久治郎遠去的身影,長嘆一聲:“我不能作亡國史的頭一頁。”
趙維漢聞聽此言甚感驚訝,主要是榮臻難得在日本人面前強勢了一番,誰料到榮臻下一句卻是說道:“輔帥到底何日返沈,沈陽的局勢非輔帥不能調節。”
“可能十九日吧,也可能二十日,榮長官,我這里一份文件需要你過目。”趙維漢說完沖著屋外的譚洋招了招手。
譚洋手中也有一個公文包,里面裝著的是有關吉林長官公署參謀長熙洽的信件。
榮臻捏著手中的兩份來往信件,僅是從熙洽和土肥原賢二的署名就能猜出其中內容一二,所以直到信封被捏的皺皺巴巴也沒打開。
“我考慮了一下,熙洽是吉林長官公署的人,如果由我擅自處理可能會傷了輔帥的面子,還是由輔帥親自處理比較好。”
趙維漢聞言默然,他其實早就知道僅憑這兩封來往的信件動不了熙洽,歷朝歷代倒臺的人也不是因為犯了事。
當時在北山療養院進行會議之時,誰也沒有提起怎么處理熙洽,因為熙洽本就是東北軍中親日派。
親日派不見得真的親日,也可能是一種故意表現出來的政治態度,東北軍中也需要有這樣的人出面應付日本人。
熙洽大可推脫是在與土肥原虛于應付,是委曲求全之舉,他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有原因的。
東北軍滿人數量很多,熙洽也是滿人且表現的非常忠誠,所以張少帥認為滿人根基盡在東北,他們比誰都不愿意放棄東北。
這個想法不能說錯,但是張少帥陷入了一個誤區,那就是清朝覆滅至今才二十年,而中華民國三年前才算是名義上統一中國,正統的觀念還不足以深入人心。
換句話說,國民政府的影響力還不足夠大,華北如此,東北更甚,熙洽這類滿清遺老遺少從來沒將自己看成中國人。
......
趙維漢暗罵榮臻是個老狐貍,說起來兩人差點結成翁婿之好,由少帥夫人做媒,只不過最后因為種種原因沒成。
“榮長官,現在是非常時期,熙洽在這個緊要關頭里通外國,約定要在東北建立滿洲國,是為叛國投敵,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如果猶豫不決反倒會給日本人可乘之機。”
“您別忘了,輔帥還在錦州治喪,吉林一應軍政要務統統由熙洽處理,他現在在吉林可是說一不二。”
“榮長官遠見卓識,當今的形勢,難不成您還抱有與日本人和平共處的幻想?難道關東軍的軍事演習和林久治郎咄咄逼人的態度是假的不成?”
“一旦開啟戰端,熙洽予以響應,屆時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請榮長官下令,誅殺熙洽!”
趙維漢神情肅穆,由不得他不擔心,張作相不僅是吉林長官公署司令長官,也是吉林省署主任,他不在,熙洽軍、政一肩挑。
“賢侄,嚴重了,事情遠沒有到你想象的那種程度。”榮臻說話間拿出一份文件,笑道:“這是北平副司令行營轉發的南京委員會電文。”
趙維漢接過電文掃了一眼,大致意思是:傾準日本公使館照會,內開:陸軍省奏明天皇,準予關東軍在南滿附屬地自動演習。屆時望吾軍固守防地,切勿妄動,以免誤會,切切此令,軍事委員會筱。
趙維漢冷笑一聲,剛剛見到榮臻強硬的態度,以為他是幡然醒悟,現在是徹底死心了。
永遠無法叫醒一個假意裝睡的人,只是趙維漢身上的虎皮對榮子恒等人管用,卻無法影響到榮臻。
“既然如此,那關東軍方面倒是無須擔心,只是熙洽身上還存有疑點,不妨將他找來詢問一番。”
趙維漢在榮臻眼中只是一個小輩,榮臻聞聽此言本想說教一番,旋即想起張少帥最煩老人倚老賣老,也就不想多招惹是非。
“這好說,18日中午是我父親的壽宴,本就給熙洽發了請帖,只是還沒有回復,那就將他請來沈陽。”
“你看可好?”
榮臻最怕麻煩,只想著趙維漢料理此事之后,盡快返回北平,轉念又想起中村之事。
“敬淵,你是處理中村事件的特派員,可先是你出了事,現在關玉衡又消失不見,接下來該怎么處理?”
關玉衡這會都在返回洮安的火車上,趙維漢自然不能透露關玉衡的行蹤,否則榮臻只需一個電話就能將其截停。
當下李青山和黃顯聲都被趙維漢拉攏過來,特務處和警察署唯二獲知外界情報的渠道被截斷,榮臻顯然不知道關玉衡是被榮子恒接走的。
“恐怕是被日本人拿了去,林久治郎此行不乏有賊喊捉賊的意思。”
趙維漢轉身出了門,門外等候的譚洋附耳道:“長官,李春生他們幾個在西院準備了飯菜,想一起聚聚。”
“好啊,我正有此意。”
長官公署的院落布局講究坐北朝南,又以東為尊,所以一眾要員的辦公地點在東院,常駐長官公署的衛隊、軍務處等在西院。
譚洋等人原先也是隸屬于長官公署衛隊,隨著北平副司令行營組建,衛隊一分為二,譚洋這一批跟著張少帥去了北平。
李春生這一批人留在了沈陽,而趙維漢作為張少帥的副官,平日里安排出行與衛隊這幫人最是熟悉不過。
老帥在其規矩還嚴一些,而張少帥對于屬下最是寬仁,當下管事的又是榮臻,衛隊一眾人也就沒有那么多顧忌。
趙維漢讓郭樹武去他房間取幾瓶好酒過來,來到西院衛隊的營房,卻發現足足三十多號人眼巴巴等著他。
一張長條桌子擺滿了酒菜,一看就花銷不小。
趙維漢笑道:“好啊,這些花費要是讓軍務處的人知道,準保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李春生連忙解釋:“趙處長,現在管的松,兄弟們當值結束之后都喜歡喝點,這些都是我們幾個湊錢買的,可沒有走公賬。”
趙維漢故意露出不滿:“叫什么趙處長,酒桌上只有兄弟。”
說話間摸了摸口袋,卻發現一塊大洋也沒有,只能朝譚洋伸手:“身上錢掏出來,要大洋,不要奉票。”
譚洋極為心疼從兜里掏出十余塊大洋,趙維漢環視在場的眾人:“都別客氣,這頓飯讓譚洋請客。”
此言一出,現場的氣氛更加熱烈,李春生更是嚷嚷著:“那感情好,譚洋可羨慕死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