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傳聞是真的!”
聽到老道士羅公遠這一番話,連先天真人都露出意外之色:“真龍虎九仙經貧道看過,雖也藏有一部玄法,但最多稱為上乘,可談不上絕世,與傳聞不符,如今看來,居然另暗玄機。”
羅公遠冷哼一聲,道:“法不可輕傳,尤其泄露天機的玄法,豈能真個遍傳天下?否則光是孽力反饋,都足以將老道我拖入幽冥,萬劫不復!”
邊上,李易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心中書簽直刺而落,羅公遠傳隨之而生。
遇到這么個神仙,若不學之,都對不起這個時代。
“不過,若真將功法告知,我恐怕反而無從習得,所謂絕世天賦都是虛的,要學此法,還得自老道士的傳記中獲得。”
一念至此,李易沉心于內,檢查新得傳記。
這傳記對老道士的描述也是寥寥幾句,待鑒證事項有兩個,第二個便是“青城山中夢九仙之聲,乃作地仙經”。
李易心中抵定,但有這么幾位當面,自然要多挖掘些東西,便道:“在下在山中久居,對許多事不了解,對幾位的事跡知之不多,今日既然皆在,正好與我說說,也好開開眼。”
“甚好!”老道士見他這般上道好學,越看越是順眼,坐在椅子上大口吃著,還指了指其他座位,“別愣著,都坐吧。”
他這心里則另有盤算,暗道,只是望氣,雖知此子年歲不大,最多三十,但終是霧里看花,得找個機會摸摸骨,明晰根骨,看看如此良才美玉的根骨有何清奇之處。
先天真人倒不客氣,尋了個椅子坐下,自斟自飲。
姍姍來遲的楊起見著一屋子的大佬,進也不是,退也不成,站在原地,體悟人情世故。
學宮的顏闕疑終于憋不住了,看著僧人、老道,說著:“兩位固然是道佛兩家的頂尖人物,可佛在西域,道在九天,求佛尋道,或棄祖,或拋家,行出世之法,于天下蒼生無益,吾輩既生于世,當不寄托于虛幻,不托避于山林,唯視前路,勇猛精進,磨礪真心,方可前行。”
他不卑不亢,亦不畏懼,一番論述后,對李易道:“李郎君尚且年輕,聽先天真人說,你赤子之心,于世間多有不明者,既如此,更不該托于出世之法,即便能修得神通,但囤于一人之心,不見人間廣闊,難窺化境!”
說到這,顏闕疑見李易面露沉思之色,話鋒一轉:“我學宮根植于百家余韻,依托神州萬里,入則有萬卷典藏,出則有萬里河山!便想去官場走一遭,體會人情百態、調理山河陰陽,也是可行;亦可行兵家事,殺胡滅國,真有武勇,能封狼居胥也未可知!這些也是修行,還有諸多助力。”
李易點頭道:“萬卷典藏、萬里河山,入則為相,出則為將,調理陰陽,飲馬河山,著實令人向往……”
顏闕疑當即精神大振。
他本就因李易參悟了書圣帖、凝聚了華彩文思,認定要將李易引入學宮,結果佛道兩家的頂尖人物突然跳出來搶人,又是焦急,又是進一步認定了自己的判斷!因此一開口,就拿出了學宮的底牌!
底蘊與人脈。
百家余韻,千多年的積累,以及如今遍布各處的儒家弟子,但凡想要在大唐有一番作為的人,不可能不心動。
李易自是心動的,不說學宮中的諸多典籍、孤本,就說再過幾年天下大亂,若能得學宮之力,說不定有辦法能延緩。
以他前世的經驗來看,如那安祿山之流,或許是大亂的引子,但轟然炸響,河北紛亂百年,絕不是一朝一夕、一人帶頭便可成,怕是早有了諸多火山在暗地里積蓄,所以能延緩,卻難以根治。
至于說利用前身的身份去利用皇帝之力……
若李易沒記錯的話,在各種影視作品中,李隆基都是放任李林甫、楊國忠等人將自己的太子往死里欺負。
太子尚且如此,何況其他?那可是從無數政變中走出來的皇帝,防兒子防得死死的!
羅公遠這時放下酒肉,就道:“學宮牽扯諸多,非是上佳之選,學了老道的功法,在山里快活逍遙,怎么都好過在那書堆里打轉。李小子,你切莫想岔了。”
李易聞言,便暗自搖頭,想著這位前輩道行雖高,但格局小了,小孩子才做選擇題,他李易身懷眾建傳記,自然是全都要!
“儒、道、佛如今都根植于中土,都是人來修行,又沒什么高低貴賤,誰說不能都學?”
他這般想著,斟酌著該如何委婉表達時,老道士忽的臉色一變,一下起身,身若游龍,就到了門外。
“老道忽然想到還有要事未做,得先去做了,李小子你莫擔心,過幾日老道就來傳你法門,可千萬別跑了!”
留下這么一句,老道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處。
遠處,一道幽光閃過。
李易凝神一看,立刻認出來,正是大唐好證人夜游神。
先天真人笑道:“這老道兒,怕是又擔心被城隍的人發現在此。”
李易好奇道:“羅道長與洛陽城隍之間,莫非有什么恩怨?”
“恩怨談不上,只是這老道兒當年喜好以幻戲人,著實得罪了不少人,莫說是如今的洛陽城隍,就是貧道……”說到這,她驟然閉口,轉而道:“如今這位洛陽城隍,可是個妙人,老道士自然不愿落入其手。”
李易更加好奇了,就問:“哦?不知這位城隍是何身份?”
先天真人當真是極品破壁人,半點不謎語,干脆回道:“現下這洛陽城隍,復姓上官,你可猜到是誰?”
上官婉兒?不該吧?不是說此女為李隆基所殺么?
李易猜著這個名字,將信將疑,但見先天真人含笑模樣,卻更加好奇這位女冠的身份,似乎與皇室相關之事,就沒有她不知道的。
正當他思量之時,那神會僧亦道:“羅道友既走,貧僧也不好久留,緣至豈須強?李施主若想問詢禪宗法,可來宜人坊菏澤寺,皆可傳之。”說罷,也不等回應,轉身便走,身形消失于夜色中。
“灑脫隨意,這和尚還真是個妙人。”先天真人稱贊起來,又瞧了瞧顏闕疑,“相比之下,顏君就有幾分功利氣了。”
顏闕疑哈哈一笑,就道:“人在凡俗,何作出塵狀?況且,就連真人這等人物,先前不也為了崇玄署與祠部司之爭而奔走?”
“千秋節已過,我倒是沒有什么念想了,況且祠部司雖有幾個不錯的年輕人,放在往年,也足以贏得滿堂喝彩,只是此番千秋節上出現一人,驚才絕艷,將其他人的風頭盡數蓋過,崇玄署固然沒落得好,祠部司也是未竟全功。”先天真人笑盈盈的說著。
李易也感好奇,就問:“不知是哪位俊杰?如何驚艷?”心中則遍數唐代人杰,想著能配得上驚才絕艷之稱的人物,十有八九是詩仙、詩圣、詩佛這等人物。
先天真人就道:“此人起初只讓人覺得機巧多變,在千秋節上妙語連珠,看似粗俗,卻說得皇帝開懷,因此得賞,隨后在崇玄署、祠部司為首的道佛論戰時一語驚人,讓皇帝很是驚異,特意問了他幾個道佛之事,竟對答如流,儼然是精通兩家之學……”
妙語連珠?
精通佛道兩家?
李易按著這個要點回憶人名,終是不得其法,索性直接問道:“真人還未說那人的名字。”
先天真人笑道:“那人名喚安慶宗。”
“安慶宗?”李易一愣。
先天真人點點頭:“你沒聽過是正常的,此人此前并無多大名聲,不過他那父親卻有些身份。”
李易對這個名字確實陌生,但對“安”這個姓氏很是在意,當即問道:“他是安祿山之子?”
“你居然知道那胡兒?”先天真人有些意外,“不錯,正是安祿山那胡兒之子,安祿山前些日子做了范陽節度使,他這兒子是特意被送到長安給圣人拜壽,日后也會留在長安。”說到最后,她的表情意味深長。
李易眉頭緊鎖。
安祿山今年做了范陽節度使?
那是不是意味著大亂要起來了?
自己還有多少時間發育?
可惡,到底是哪年將亂?上課時有沒有背過啊,是天寶多少載啊!
“將有亂啊!”
洛陽城外,老道士羅公遠屈指一算,察覺到一股亂象,不過他算得是洛陽局勢:“等李小子拜了師,就帶他遠離這是非地,找個靈山寶地閉關個十幾年,修成地仙法,出山亦可鎮得道宗氣運。如此,老道也能安心去行那最后一步了。”
“祖師!”
“見過祖師!”
正當老道士思量之時,兩個聲音從旁傳來。
“唉——”
嘆了口氣,但老道士并不意外,甚至還停下腳步,等一男一女兩個道人跟過來,便干脆說道:“我知爾等來意,莫要催促,老道我已尋得佳徒,可為蜀中掌教,你等且等幾日,我便與他信物,令他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