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分,蕭夏帶著眾官員乘船巡視江都的長江碼頭,七個大碼頭在長江北岸鋪開,船隊絡繹不絕,滿載著貨物源源不斷駛向碼頭,遠處碼頭上的民夫像螞蟻一樣忙碌,將貨物卸下船,運往倉庫。
三號碼頭剛剛轉給了江南道總管府,而旁邊緊鄰的一號碼頭屬于朝廷,由總管府代管,這兩座碼頭目前是最忙碌的碼頭,江南道各郡的錢糧布匹正源源不斷運往兩個碼頭。
各郡并不想扣留朝廷的錢糧稅賦,相反,他們都很積極將錢糧運往江都,這實際上是轉移風險,稅賦數據早就報給朝廷,刺史高官們巴不得趕緊運走,在本郡存放一天,就有一天的風險,他們的官帽就不穩定。
而官田和官房的出租收入,那才是本郡的小金庫補貼,蕭夏就算喊破嗓子,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也絕不會把租金收入交給總管府。
當然,稅賦并不是全部交給朝廷,這里面涉及到朝廷和地方的分賬,戶部負責核算,而具體錢糧調撥就在轉移使司手中,不可能把錢糧全部送到朝廷,再從朝廷送回各郡,那樣不僅費時費力,而且損耗巨大,所以一般都存放在各地的轉運倉內。
從官方的角度來看,隋朝遠比唐朝富裕、強大,隋朝人口多,更重要是朝廷控制的納稅人口遠比唐朝多得多,大量自耕農給隋王朝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稅賦和兵源,尤其在開支方面,隋朝要比唐朝少得多,隋朝幾乎沒有軍費,府兵制完善,不用支付軍俸,而唐朝一個軍費開支就占去朝廷支出的一大半。
所以隋朝的天量財富就能積蓄下來,一直用到武則天時代。
蕭夏在河西就和天子敲定了江南道與朝廷的稅賦分配比例,四六分賬,地方分賬中包括了疏浚運河的錢糧和晉王軍的軍費開支,其他各道都是三七分帳,河北道也是一樣,齊王楊暕沒有滅掉朝廷的吐谷渾隱患,更沒有給朝廷開疆辟吐,他的腰板就硬不起來。
蕭夏巡視了碼頭和倉庫,倉庫內的錢糧和布匹已經堆積如山,照這個速度,一個月內,各郡的錢糧稅賦都會送達。
蕭夏對高颎道:“高公發現沒有,運來的物資基本上都是錢糧和布匹,其他物資幾乎沒有。”
高颎點點頭,“錢糧布匹就是稅賦,報表早就給了戶部,和地方官府沒有關系了,他們當然不愿替朝廷保管,所以很積極地運來了,至于其他物資,給朝廷的報告中沒有,他們自然就不想外運,殿下要求的清產核資不就是這個目的嗎?”
劉文靜也道:“涉及自身利益,肯定不會積極,能拖則拖,我們要求的清產核資也不積極,等我們把總管府和疏浚運河的事情理順后,再派出清查小組去各郡清算倉庫物資。”
蕭夏點點頭,“我們有千頭萬緒的事情要做,但首先要基礎打扎實,基礎是兩部分,一部分是我們自身,人員配置齊全,財政充裕,另一部分就是我們的威信,我們頒布的政令各郡需要不折不扣執行,不準陰奉陽違。”
張云秋也道:“吏權非常重要,如果我們手中沒有吏權,地方官也不會怕我們,殿下最好能和天子把我們吏權明確下來,如果郡一級吏權拿不到,我們至少要把縣一級吏權拿到。”
目前江南總管府得到的吏權就是監察權和考核權,蕭夏還有緊急停職權,其他罷免權和任命權都沒有,任命權肯定拿不到,那至少要爭取到縣一級的罷免權,你動不了下面官員的烏紗帽,誰怕你啊!
蕭夏沉吟一下道:“我先寫一份奏折給天子吧!如果有必要,明年開春我運錢糧去洛陽,再和朝廷好好談一談。”
這時,蕭夏見時間差不多了,便笑道:“我們回去吧!下午我要和江都大戶們座談,大家都一起參加吧!”
下午,在總管府晉王議事堂內濟濟一堂,二十幾名江都大商人被晉王蕭夏請來座談,這里面當然也包括了蕭劉陳三家的家主。
除了晉王蕭夏外,高颎、劉文靜和張云秋也參加了座談。
大堂內安靜下來,蕭夏笑了笑道:“大隋最重要的兩個稅賦重地,一個是河北道,一個江南道,都是由親王坐鎮,天子并不是讓我們來管理這兩個重地,它們不需要管理,而且需要開發,需要增強信任,彌合仇恨,無論河北道、還是江南道的潛力都遠遠沒有得到挖掘,河北道我不管,但江南道是我的任務,我的任務就是需要在五六年內,使江南道走向更大的繁盛,只有繁榮才會人心歸附,仇恨消泯,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大家盡管暢所欲言,不要怕得罪誰。”
蕭夏看了眾人一圈,對蕭瑰道:“蕭氏家主先說說吧!”
蕭瑰點了點頭,緩緩道:“那我就拋磚引玉,先說兩句吧!”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蕭瑰,蕭瑰目前是副家主,家主蕭琮已經去洛陽出任宰相了,江都蕭家出了皇后和相國,已是名副其實的江南第一豪門,只不過很低調而已。
“我認為江都的繁盛還是主要靠商業,江南不像北方有那么多莊園,江南莊園很少,要么是一些小地主,要么就是自耕農,而豪門基本上都是靠商業發家致富。
對商業而言,最重要就是運輸,江南運河確實淤塞嚴重,在我們記憶中,開皇初年,江南運河可以并行六支船隊,現在很多河段只能并行兩支船隊,加上船戶占用河面,經常發生堵塞,一堵就是幾天。
我們在吳興縣買的八千匹綢緞,已經過去半個月,到現在還沒有進長江,簡直要把人急死,我們聽說殿下要拓寬山陽瀆,其實山陽瀆這一段倒不是很急,畢竟開皇年間剛剛疏浚過,船隊很暢通,急的是江南運河,如果殿下要五年內使江南興盛,那現在就得動手疏浚江南運河,不能再拖到明年。”
有了蕭瑰的率先發言,劉氏家主劉暄也開口道:“影響商業發展的因素除了運輸外,還有就是商稅和雜費,商稅我先不說,就說雜費,現在各縣都有關卡,陸路設卡,水路也設卡,城門更是設卡,商稅只有五厘,但各種設卡收取的雜費至少是商稅的五六倍甚至十幾倍,船隊走一趟出來,價值就是遍體鱗傷,就像被凌遲一樣,他割一刀,你割一刀,生意都沒法做了,而且還不公平,朝廷權貴的船隊沒人敢動,專門收拾普通商戶。”
劉暄的一番話引來了共識,大家紛紛發言,痛斥各縣關卡林立,盤剝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