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罡風層中的方尚行感應不到了金華山主的氣息,心中猛然一驚,他看向厲淵問道:“他再如何也是上位真修,一件無主掌控的靈器怎么可能如此輕易的就鎮壓了他?
閣下還藏了什么手段?莫不是玄冥位格?”
厲淵嗤笑一聲,“這就不必多問了,將死之人,何須知道這般多?”
方尚行聞言臉上并無動怒,自顧自的點頭笑道:“這話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勸閣下若能活下來,便早日脫離祁靈吧。
老道我修行千載,神通隱忍多年,一生謹言慎行,為上奔波,從無我自己的抉擇。
今日,我便請道友討教一番!”
鬼眾簇擁之中的厲淵再次揚起骨索,眼神懾人心魄,陰冷回道:“想拉我同死?閣下未免太過自信。
你我份屬不共戴天之道統,在仇者面前行善,我又如何對得起地下的列代先人?
我自會取你元神入我魂幡為祭,死后也不得解脫,為我驅使!”
方尚行嘆息一聲,“那便以神通論輸贏罷了,我千年神通終有展世之機。”
話音落下,其揚袖一揮,滿天己土光華綻放,九天之中隱隱有氣息勾連,己土真君在位多年,雖然一向低調,可天下己土道統受其影響自然是有一分加持的。
再加上如今這位老真修不惜燃燒壽元以命為祭,縱然年老體衰比不得當年的向云歡那般所得位格加持強大,可也要勝過尋常的九轉真修。
但厲淵也非尋常上位真修,不為金丹,他便沒有什么可怕的。
重重己土化為囚牢,一座座一層層一重重,猶如無數重囚牢鎮壓著十萬鬼眾,哪怕再兇厲的惡鬼在撕開一層又一層的云牢后,映入眼中的還是一重囚牢。
厲淵也面色凝重起來,他身形一動,化作無數暗鴉鋪天蓋地混雜在惡鬼之中,群鴉比一只只惡鬼更快的破開囚牢,鉆入千重大牢。
顯然如今局面,已經不是兩人能夠壓倒性的碾壓對方,而是成為比拼底蘊和真元深厚的境地。
這便是真修之中斗法的常見局面,但二人一個是燃燒壽元己命,一個是積蓄多年玄炁,才能互相持平,只要沒有什么變數,勝負結局其實已經可以預料到了。
玄元新界之中,古樸祭壇上空曠許久的九根祭柱之中的一根上已經束縛著一個身影,其元神已經陷入了昏迷沉睡。
李元走出仙宮深處,端坐于諾大傀儡廣場高臺上,雪白長發披肩而散,素袍著身,眉眼肅然,自他的視角從高處俯覽而去,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傀儡大軍排列整齊的俯首其身下。
他瞥了眼祭壇之上的金華山主,從厲淵的本命元神與他相合之后,自己便再次能以本命元神驅使厲淵的所有靈器。
既然金華山主膽敢擅自闖入千魂幡內妄圖毀掉此靈器,那他便也因此有了機會施展神通,強行迷惑對方心神將其攝入玄元世界內。
只要一進入玄元世界,那么生死便是掌握在他李元手上了。
沁春雨神通的強弱除去和境界有關外,還要看元神之力的強弱。
以如今李元在玄元世界里堪比空位金丹的恐怖元神之力,拉對方入幻一瞬間的功夫自然不再話下。
既然玲瓏派以祁靈歷代先人為藥為丹,那如今也該輪到祁靈門以玲瓏后人為祭為祀。世事變幻雖無常,但因果報應,終有還時。
李元的目光縱觀整個祁靈地界,哪怕因為占據守山優勢和元陣之利,但祁靈門弟子仍舊有不少流血傷亡。
他的視野并沒有過多停留在這些微小人物身上,但不代表李元不在乎他們,祁靈門的弟子宗卷會留下他們的事跡,他們的尸骨將有同門收歸家鄉,他們的族人后代就會得到榮耀與庇護,得到宗門的豐厚賞賜與前途。
跳出祁靈地界這一盤小棋局,在整個南絕大洲中又是一盤大棋局,博弈的是一位位真人或明或暗,而在這些真人背后又是列為真君以天地為局。
李元想要帶領祁靈門人在這一座座充滿兇險與殺機的天地棋局中破局而出,他的眼界和力量就不能只專注于眼前為探子的玲瓏派,不能只著眼于一個為傀儡棋子的姜筠之。
他不能被眼前的一枚探子就賭上自己所有的身家,將祁靈門近萬弟子帶入萬劫不復之地。
外界天地中,祁靈門上空,六十余位真修凌空而立,一枚枚玲瓏玉雕勾連縱橫,化作玄黃之色的霞光再顯天穹之上,戊土固重如山鎮壓而下欲要碾碎祁靈門所構造的大陣。
但祁靈地界上數十處小節點和五處主節點都在熠熠生輝,構筑著元陣之禁抵御戊土固重。
在扶桑廣場上,陣峰弟子皆忙碌的主持各處小陣,而作為主陣之一的呂飛更是元神催動到極致,他不停的把各種修補、恢復元神的靈丹都塞入肚中,堅持操控著陽陣。
而陰陣則由陣靈主持,由于其特殊的靈體存在操控起這等大陣,反而對他頗有益處。
庶務峰上,無數的法令,傳音法符如同滿天的火星,傳往各處,飛于祁靈門的上空,數千弟子則在堅守著祁靈山門。
山門之外,是上百艘的仙舟林立,玲瓏派的仙舟富麗堂皇,舟坊之上高樓立起,正面皆懸掛戊土霞光云旗,背面則各繡著六山四堂的旗幟,舟身多以金黃之色為主。
而祁靈的仙舟多是陣法禁制,樸實無華,船首齊齊掛著統一的未央靈旗,船身則是土黃暗沉之色,恍若黃土飛天浮峰。
一道道仙舟禁制打出各色的靈芒光柱,橫掃著戰場上的對方仙舟靈船。
戰場中央,兩方陣營的最前方,則是數以千計的傀儡大軍,和玲瓏派的戊土道兵糾纏廝殺。
戊土道兵只有百尊,但每一尊都猶如土山巨人,其勢能以一擋百。
但祁靈門的底蘊比之玲瓏派并不弱,各種繁雜的傀儡悍不畏死的撲上前去,哪怕有成百上千的傀儡被毀壞,可后方仍舊有數量極多的傀儡替補而上。
而且一具具珍藏的通靈傀儡毫無保留的被取用出來,百余個五傀環玄大陣橫掃向前推進,將戰場中的戊土道兵都壓制的不得寸進。
玲瓏派封山許久,再加上曾經戊土墜天之前就傷亡慘重,如今失了地盤根基,自然無法像曾經那般有海量的天才地寶供養。
而祁靈門卻是累世積累,一代又一代的積蓄傀儡戰陣,再加上這數百年來一路發展壯大,整個南方的天地靈物都有半數之多流經祁靈,底蘊也因此得以極速增長。
曾經數次宗門危機都是源于高端戰力的空缺,這些練氣境界的傀儡并不能起什么作用,所以才沒有施展的機會。
但如今,雙方頗有均勢之象,四千年之積累在此時此刻便顯現了出來。
所以眼下局面就是玲瓏派弟子要靠弟子性命去填,而祁靈門弟子只需要在后方操控傀儡大軍,哪怕如此一來傀儡數量損壞極多,但也因此使得祁靈門傷亡人數大大減少。
在練氣弟子的人群中,王朝昕看著前方雖然緩慢,可卻在逐漸向前推移的戰線,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感,昔年的南絕霸主都要在他們祁靈門的大勢下后退。
看著死于傀儡手中越來越多的玲瓏派弟子,遍地血肉染白霜之地,哀嚎慘叫響徹雪原,只讓祁靈弟子心頭的殺心更重。
這一代的祁靈弟子不少自六歲入山時起就學得宗史族記,甚至練氣入門之后也被門規要求熟記宗史,那些烙印在他們腦海中的一代代先祖,一代代一位位慘死于玲瓏之手,被送入玲瓏派為藥為材,為丹為奴的先人們的屈辱和不甘,悲慘和凄涼,都在此時此刻轉化為對敵人的怒火與殺意。
戰場上各方有許多微小的鳥形傀儡,來回盤旋于四面八方,將大戰局面傳遞到了庶務峰的掌門主殿中。
一面面水鏡上浮現著大戰的各個場面,陳觀神色肅穆的注視著一具具被損毀的傀儡,他心中沒有半點惋惜,這些傀儡代代制作,有先人們所留的舊傀儡,也有他們這一代所造的新傀儡,只要能夠守住這一戰,能夠殺敵血恨,便足夠了。
祁靈門山門是絕對不能被破的,這里是祁靈所有運勢的中心匯聚之地,一旦破了就會影響到所有的謀劃,影響到金丹登位,甚至將歷代所做的努力付之一炬。
他仰起頭,看著天穹之上的戊土元陣和兩儀元陣的交鋒,祁靈地界萬里天穹都浮現出兩儀之色的太極圖案和戊土霞光。
一旁負責傳令交接的王朝辰有些擔憂的問道:“掌門,元陣能撐住這戊土元陣嗎?”
陳觀不自覺的握緊掌心,鎮定道:“一定可以!
縱然戊土之盛比這得自門中古籍的殘缺元陣要強多了,但奈何姜真人隕落,戊土無主,本就削弱了幾分威力。
再加上,此陣至少是和太極兩儀道統沾邊的,有左師弟在,又能憑空增加幾分威力,此消彼長之下沒有金丹真人出手便很難有所突破。”
說到這里,陳觀心中又忍不住關聯起來,自己從秘堂中得來的靈器就是一件難得的太極古器,再加上左丘愚的突然成就神通,以及來自秘堂中得來的這兩儀幻陽冥月元陣,似乎一切都透露著巧合。
但經歷過青命昭云金燈之事,讓他不得不多想這些事情背后好像有一雙暗中看不見的手在推動著祁靈門向前走。
天穹之上,戊土元陣的上空,罡風層下,唯有姜筠之一人盤坐大河之水中,四方的水炁亦不停的被匯聚而來,元水善深積大勢,并非空話,她此時此刻望著身下的戊土之光,心頭輕顫,“師尊,你以玲瓏立派,下六十四玉留世,為此根基。
我賭上了這一切,如若您在天有靈,在地為幽,拜請您保佑徒兒我此行必成!”
她喃喃自語的說完后,再次聚起心神將整個南方水炁都在一點點的調動而來,無數的水炁伴隨著云炁乘風而來,甚至南方的大海水炁都在緩緩受引而來。
但當這些水炁經過獨孤族地上空時,獨孤家上空隨之升騰而起道道巽風,將這些水炁紛紛倒卷而歸,在海邊化作風浪掀起陣陣波濤。
獨孤家的祭壇之上,數十名真修運起陣法,已登上位的獨孤槿手持法幡,晃動銅鈴,喚起陣陣巽風阻水北上。
數十年前,南絕島慣通南北之時,獨孤槿便派遣真修親自上祁靈門謝罪。
自家老祖做了糊涂事,有著金丹真人的身份自然是不懼怕,哪怕如今又被鎮于古城之下,可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但她獨孤氏的普通族人的性命安危可就不一定了。
獨孤槿執掌大權之后多次思量下終于還是決定投誠舊主。如若說背叛祁靈,那也是自家老祖背叛的祁靈,他們這些尋常族人可是不知情的。
老祖為了延壽不知道做過多少出格之事,甚至都愿意放棄金丹之尊,與那龍族媾合,祭妖魂邪魄于己身,自家的這位老祖究竟心中還有沒有獨孤家都不得而知了。
面對南絕洲之大勢,獨孤槿愿意賭一把,在祁靈門如今尚未有金丹時,雪中送炭,可要勝過錦上添花。
當年她親自接見的祁靈門三位真修,皆是不凡之輩,每一位都是遠勝尋常真修,所以獨孤槿對祁靈門這位舊主有一種篤定的心安。
祁靈門,天穹之上,姜筠之察覺到南方大海的水炁竟然無法引動,心頭雖然吃驚,可并沒有亂了分寸。
師叔告訴她說,自己此行,十宗九洲金丹勢力皆不會出手阻攔的,哪怕引不來南方水炁,可多好耗費些時間牽引南絕大洲的各地水炁,也應當足夠了!
她要以元水大勢沖垮祁靈元陣,水湮土沉,戊土固元,占祁靈之山門,奪祁靈之運,成她登位之勢!
她姜筠之必定要在此地登位,讓祁靈,這個古門就此覆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