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蕊感受女孩過去的過程里,女孩將嚴智海大卸八塊,是真正意義上的虐殺。
女孩回過頭看向唐蕊的眼神,極為復雜。
毫無疑問,唐蕊感受到了女孩的過去,但百感交集也讓女孩感受到了唐蕊的過去。
她知道唐蕊的經歷,很難想象,唐蕊竟然沒有黑化。
如果人生,被潑了一團墨,再也無法回到潔白無瑕的狀態,有人會選擇在漆黑的地方里蜷縮,似乎只要大家都是黑的,就再也不用在意身上的污濁。
但也有人會拿起筆墨,將染上污濁的人生勾勒出美好的圖案。
女孩與唐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女孩看著唐蕊,內心漸漸生出了憤怒。
憑什么。
以及那種復仇之后的空虛,那種屈辱遠遠未被清算的渴求,讓她抹去了臉上的血滯。
她想要殺了唐蕊。
聞夕樹看出來了這一切。
事實上,百感交集并未結束,就連唐蕊也知道女孩對自己生出了殺心。
唐蕊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可同樣的,她也不想殺死這個女孩。
“姐姐……就算體驗了你的經歷,我也還是抵消不了不能親自報仇的恨。”
“我恨你。”
女孩舉起刀,朝著唐蕊一步步走去。
很難說兩個人誰更強大。
在聞夕樹的設想里,唐蕊的精神力雖然恐怖,但無法實質化。而這個女孩,似乎可以創造一個真實無比的結界。
這兩種能力,很難說碰撞的話,誰更強。
聞夕樹也漸漸理解了一點,所謂的最高完成度,其實不代表自己就做到了最好。
如果當時自己和唐蕊都細心一點,或許有些悲劇就可以避免。
他不希望兩個女孩子打起來。
唐蕊也沒有任何想要戰斗的意思,她內心對這個孩子有所虧欠。所以在這一刻,唐蕊也看向了聞夕樹。
她知道聞夕樹的能量,知道這是一個能夠感化他人的人。
知道聞夕樹的嘴,十分的能說會道。
她希望聞夕樹在最后關頭,能夠扭轉女孩的一些想法。
倒是聞夕樹自己,并不覺得自己可以用嘴攻略這個女孩。而且,他也實在不想打什么感情牌。
聞夕樹的詭塔之旅已經足夠豐富了。
他見過柳劍心,見過小瞳小幸,見過唐蕊,見過查理……
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被生活摧殘過?即便在詭塔世界里,他們開始扭曲,開始墮落……
可內心深處,始終藏著一些初心,也正是這種初心,讓聞夕樹可以將這些人,全部找回來。
但這個女孩并不是這樣的。
更何況,這里不是欲塔,這里更像是詭塔和戮塔的交界線。聞夕樹雖然扭轉過很多人的人生,但那都是切切實實改變過歷史才達成的。
這個女孩的過去,已經無可改變。要改變她,需要的是漫長的未來,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辦到的。
他想了想,說道:
“在你動手,殺死唐蕊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女孩看了一眼聞夕樹:
“我也討厭你。我記得你的臉,那個晚上你也在。”
聞夕樹聳聳肩: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想知道,殺死嚴智海,你覺得痛快了么?”
這個問題是明知故問。
女孩的表情,顯然是完全不夠。這樣程度的復仇,顯然無法洗刷她內心的屈辱,無法讓她在污濁的過去里,得到半分救贖。
見女孩殺氣四溢,聞夕樹笑道:
“完全沒有,對吧。甚至都沒有那種復仇后的空虛,只覺得還需要進行更多的殺戮。”
“那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聽好了。”
“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惡心的家伙,他們對很多曾經如你和唐蕊一樣的人,做過惡,他們的惡行應該得到清算。”
“第一個選擇,你和唐蕊一起,你們結伴而行,以后一起去殺死更多該死的需要被清算的人,去埋葬更多的罪惡,來填平你的復仇之火。”
女孩很想嘲諷些什么,可這個時候,聞夕樹對唐蕊使了一個眼神。
唐蕊和聞夕樹到底是默契的,她一下子明白了,于是百感交集再次發動,只不過一瞬間……
他人的經歷,再次出現在了女孩的腦海里。
那當然不是唐蕊的經歷,這一次,百感交集的,是女孩與聞夕樹。
聞夕樹詭塔的種種經歷,在這一刻排山倒海般襲來。
那些詭異的冒險,那些扭曲心性的怪物……還有那些在絕望中掙扎,不肯放棄希望的人。
而最后,是混沌領域里,那個眼神漠然,張著寶藍色大弓的人。
那一瞬間,女孩感覺到,自己仿佛被鎖定了一般。
她來不及嘲諷,便被巨大的恐懼籠罩。她是紅房子,真正意義上的紅房子,是能夠制造巨大擬真結界的存在。
在自己的結界內……她還真就未必會輸給唐蕊。
可饒是這樣強大的她,在看到那寶藍色弓矢的瞬間,也會感覺到靈魂顫栗般的恐懼。
嘲諷頓住。
這便是聞夕樹重點要突出和傳遞的感覺。他可不是要用經歷過的一次次救贖來感動目標。柳劍心吃這一套,但眼前這個女孩子不吃這一套。
聞夕樹不急不緩說出第二句:
“第二個選擇,我的使徒會一箭殺了你。我不管你藏在哪個空間,你的能力是什么樣的,你躲在江城的哪個角落里陰暗茍且著,都沒關系,我不善于應對這些,但我的使徒可以做到。”
“大不了,摧毀一座城市。”
“好了,言盡于此,做出選擇吧?”
聞夕樹微笑著看向女孩。
唐蕊還有些詫異……這就說完了?
當初聞夕樹救她,可是倆人推杯換盞,交換了記憶,聊了許久許久的。
她看向女孩,女孩低著頭,身子微微抖動,顯然是被某種超乎常理的東西嚇到了。
能夠召喚那種怪物……這得是什么樣的存在?
當然,恐懼之余,也有一些奇特的感受。對那個持弓之人的畏懼,讓她不得不考慮另外一個選擇。
于是順理成章的,就有了一些接下來的想法——
那么多人都可以得到救贖,唐蕊也是跟著這個人后……才有了逆轉的,那為什么自己不可以?
一旦你有了強大的力量,你就會發現哪怕是敵人,都會變得容易溝通。
以前聞夕樹選擇嘴遁,那是因為手里的底牌不多,只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但今時不同往日,短短半年的經歷,足以寫成數百萬字的故事。聞夕樹都不需要組織語言,只需要粗暴的將自己的經歷塞進去就好。
恰好,唐蕊可以辦到這一點。
“我……選一。”
聞夕樹說道:
“大聲點。說清楚明白一點。還要不要報仇?”
女孩強行擠出一個笑容:
“我……我好像也沒有那么恨姐姐。她畢竟……救了我不是么?”
唐蕊有點茫然,似乎沒想到女孩的轉變如此迅速。事情的展開,好像過于順利了。
聞夕樹倒是覺得,這個任務本來就該這樣。按理說,自己拿到信封后,如果第一時間就去戮塔找唐蕊……
那么這次任務,想必困難重重。
但偏偏隔了半年。這半年來,聞夕樹可以說是不斷上演奇跡。
能不能打得過紅房子,他沒把握,但唬住一個紅房子,絕對沒有問題。次次打感情牌也怪累的,變強的意義之一,不就是可以讓對方認真聽自己講話么?
沉默了一會兒后,唐蕊還是樂于接受這個結果,再次生出幾分笑意。
唐蕊也做出邀請:
“妹妹,既然你叫我姐姐,那我便這么稱呼你,我要去風城,這一路上,我們會遇到許多的人渣敗類……”
“很遺憾,那個時候我沒有帶你走,但至少未來,我們可以一起行動。”
唐蕊伸手。
女孩低著頭,好一會兒后,她緩緩抬頭:
“我叫江鈴。”
二人的手握在一起。
聞夕樹內心總算松了口氣。借他人之力裝逼這事兒,可以多嘗試,因為效果確實好。
江城的雨,很快停了。
確切來說,是布置在江城的結界,消散了。
當真正的江城出現,聞夕樹有一種仿佛從詭塔回到戮塔的感覺。
聞夕樹和唐蕊,很快在真正的江城,也就是那個后末日時代時不時就能看到黑房子紅房子的江城里,找到了江鈴。
當然,在那個結界江城散去后,聞夕樹看到的唐蕊,是身上長著羽毛的唐蕊,當本體出現的時候,唐蕊是有些難過的,她不希望聞夕樹看到自己真實的樣子。
聞夕樹倒是覺得,唐蕊很美麗。
而江鈴則要更抽象一些,確切來說,不是一些,而是抽象得有些過分了。
聞夕樹見過許許多多奇怪的怪物,但江鈴這個紅房子,絕對是最奇怪的怪物……
她是一個箱子。
如果遠遠看去,江鈴只是一個手提箱,但靠近了,就能感受到手提箱里面的生命氣息。
手提箱上的拉鏈,有時候會被江鈴自己打開,然后會看到黑色的扭曲的肢體,從箱子里伸出來,箱子就像是變成了蜘蛛的身體,那些肢體就像是蜘蛛的腳。
太抽象了,聞夕樹以為,女孩就算不是人類了,起碼也得有點人形吧?
但轉念一想……
如果自己有這么一個箱子……在和對得難分難解時,緩緩打開箱子——似乎還挺帶感。
總之,這便是江鈴,一個箱型女。
她的能力,便是箱中世界。
這是一個看似手提箱大小,實則可以裝進巨大區域的箱子,凡是丟進了箱子里的東西,哪怕只是一部分……都會根據東西的特性,被箱子推演出完整的樣子,然后構建在箱型世界里。
尸體,血肉,塵埃……
箱子不斷吞噬江城的一切,終于,箱子內部已經有了一座完整的江城。
而有一天,當唐蕊與某個怪物對決的時候,躲在暗處的她,吞噬到了她一直渴望的東西——唐蕊的一部分精神力。
過往的記憶,與唐蕊的特殊緣分,加上自身的特性,讓她開始與唐蕊建立了某種極為特殊的連接。
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結界,可以外放了。
以往,她需要將敵人打殘,再把人收入自己的箱子里,才能讓人見到箱中世界。
現在,箱子里有了一部分唐蕊精神力后,居然可以將箱中世界,外放出來。
只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只有在唐蕊回到江城時才可以做到。
聞夕樹只覺得很神奇。
在聽到這部分內容時,竟然生出一種感覺,這簡直是唐蕊的機緣。
唐蕊也明白了……
如果自己和江鈴聯手,就等于可以召喚出一座充滿怪談的城市,曾經被自己打敗的敵人,只要丟進箱子里,將來都可以變成可供驅使的怪談。
這確實是莫大的機緣。
當然,機緣的前提,是聞夕樹的干預。
否則,唐蕊可以預感到……自己會在殺死一輪又一輪的怪談后,最終被各種扭曲經歷帶來的負面情緒吞噬。
當唐蕊拿起箱子的一瞬間,聞夕樹便看到,這后末日時代破碎的江城,在瞬間發生變化。
大雨落下,那些建筑瞬間切換。
“真是神奇的能力,你們的能力……莫名的挺般配,不是么?像是形成了一個奇妙bo。”
唐蕊說道:
“謝謝你,聞夕樹,你幫了我很大的一個忙。每一次遇到你,都會有好事情發生。”
唐蕊專屬任務完成,唐蕊將完成二段戮塔升格與現實升格,該升格將改變其戮塔形態和未來真實形態,詳細內容請在問心關處獲取。
唐蕊的共鳴歸屬由原處女座歸屬,添加雙子座歸屬。
本次戮塔之旅將提前結束,無需完成殺戮要求。
唐蕊的感激,與任務的提示同時出現,聞夕樹知道,這意味著這一次的旅途快結束了。
他有些詫異,這個任務還能改變共鳴歸屬的?
唐蕊原本的共鳴歸屬,幾乎鐵定是處女座的,但現在,因為江鈴的緣故,居然出現了雙子座共鳴歸屬。
這倒是好事情,畢竟能獲得雙子座共鳴歸屬的,都是成雙成對具有深厚羈絆的人。
這意味著,將來江鈴和唐蕊,未來關系應該還不錯?
另外,他的猜測沒錯,這種角色專屬任務,像是戮塔與詭塔的一種聯動任務。
不知道唐蕊會變成什么樣子,也不知道……下一個升格的,會是哪個角色。
聞夕樹還挺期待的。
“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我要走了。”
大雨雖然停了,但離別也將至。
不過這一次,唐蕊倒是沒有太憂傷:
“我們還會再見,對吧?聞夕樹,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的。我現在會前往風城,我會在那里等你。”
聞夕樹點點頭:
“是的,我們還會再見。也不一定是你來找我,說不定我會去找你。”
“最后,再擁抱一下吧,雨夜屠夫,我們的屠殺之旅,還沒有結束啊。”
二人再次擁抱,但很快……聞夕樹的身影消失了。
好一會兒后,唐蕊才悵然若失的收回了手。她站在原地,像是在守望一輛離開的,開往異地的列車。
箱女江鈴發出聲音:
“你好像很喜歡他?”
唐蕊愣了愣,隨后搖頭:
“如果我還是人類,如果末日結束了,或許……算了,末日還很長呢,一切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