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聞夕樹是很想回去的。
但當聞停云也開始痛哭流涕時，他看到了一句讓他很動容的話。
我甚至不清楚……這一切到底為了什么！我只是知道，朝花要拿到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這是精神彈幕，聞夕樹沒有點進去。
因為已經說清楚了，聞停云甚至都不知道原因，或者只有聞家少數人知道。
但越是如此，越讓聞夕樹覺得驚詫和敬佩。
他們都知道，自己將要舍棄什么，且不完全知道，自己會得到什么……
只是一切為了后來人，要他們犧牲，要他們去死，那便去了。
哪怕是傻子小時候眼里的“反派”，也有一樣的血性和骨氣。
童年的陰影，在這樣的生死大義面前，自然瞬間就和解了。
內心巨大的悲愴被慢慢的平復，傻子的那些情緒漸漸被壓下去。
聞夕樹抹去眼淚，笑道：
“是的，我們是英雄。”
與聞停云短暫接觸的情緒風暴終于平息，聞夕樹也該開始正事了。
這算是比較麻煩的地方了。
因為聞夕樹并不知道，在這茫茫人海，該如何尋找那位“金鎮遠”。
適時出現的文字提示，這次也沒有帶來什么有用信息。
雖然吧，很多人都等著仇人嗝屁，都想著自己雖然先死了，但只要能看到仇人死，也算值了。偉大的鴉哥不止一次建議地府增加復仇業務……
但上面的人不允許。說上靈區沒有恩怨。死亡之后一切重新開始。
但或許，你已經知道了一些流程該如何組合。
聞夕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番這些話。
“首先，我這次的目的是救人，救走一個人……這個人可以是金先生。”
“當然，我也不一定能救走。總之我得找到他。”
“其次，我可以利用癲倒之骰的效果，打破冥界規則……對人造成傷害，搶走他人的功德。”
“而且我已經知道了地府的諸多業務。”
聞夕樹現在明白了，為何上靈區靈體之間無法造成傷害。
因為很容易被卡bug。
他腦海里很快就有了騷操作。
當前聞夕樹的功德值，只剩下兩位數了，能辦的業務不多。
聞夕樹很快打聽了一番，這一片最有錢的人是誰，結果得到的結果，是一個底層的戮塔戰士。
曾經多次爬塔，爬到了天梯榜七十多名，但每次帶來的收益，都分給了底層的百姓。
這樣的人，自然是大善人。
聞夕樹也不想對這樣的人動手，好在，他有辦法彌補。
這位善人，戮塔的戰士叫梁勤。
聞夕樹一路打聽，且自稱是剛死不久，梁勤資助過的學生，便很容易找到了梁勤的住處。
在上靈區，靈體無法發起攻擊，也就不存在什么惡意不惡意的。靈體也不可能被精神言語給氣死。
所以大家都沒有懷疑聞夕樹。
聞夕樹進入了梁府，可以說——能在亡者世界買房子的人，生前確實做了不少好事。
聞夕樹一頓胖揍，將降臨的一三千五百五十點功德，盡數掠奪。
也將梁勤的靈體重傷，短時間很難自理。
這很過分，不過 “事出緊急，我現在需要錢，你放心，我回到人間后，安排全夕樹神教的人，給你開追悼大會，我保證，你的回報比損失多。”
當然，這番話說出來的時候，梁勤的靈體已經陷入無意識狀態。
功德值無法被偷，因為藏在靈體內部，但如果靈體重傷，功德值會外泄。
聞夕樹也不糾結。他是真的打算補償。在重傷梁勤后，他將梁勤鎖在了梁家的一間密室里，在梁勤完全自愈前，不可能離開。
而有了五位數的功德后，聞夕樹只感覺神清氣爽。于是又返回市中心那棟大廈。
他前往的是大廈的第十二層，也就是不久前和聞停云相遇的地方。
聞夕樹直接走到陽間辦事處柜臺。
“我需要辦理一次托夢業務。”聞夕樹說道。
這次負責替聞夕樹辦理業務的，總算不是牛頭人了，而是馬頭人。
同樣的戴著眼鏡，穿著白襯衫，胸前還有工牌，工牌處微微隆起，是因為它傲人的胸部曲線。
這是位馬頭人女士。
“您需要辦理什么樣的托夢？由于陰陽兩界的溝通會加密，我們會審核一些會對陽間發生重大影響的信息。”
“舉個例子，比如我臨死前，是一個臥底，我需要給我的組織傳遞某個信息，但我沒有做到，我死了。”
“那么您不能通過托夢……來告訴信息。”
“為了您的夢語能夠不被陰陽隔斷所扭曲，我們建議您只是表達思念即可。”
其實沒多少人托夢的。
很多亡靈選擇托夢，都是源于孤獨，源于想念在世的親人……源于，不想被忘記。
時不時的，在夢境里謀求一點存在感，便是他們能做的極限了。
聞夕樹也聽懂了，托夢的夢語，最好是不要改變現實世界的某些事情的走向。
聞夕樹思考了一會兒。自己現在被判定為死人……理論上這也是一個bug。自己的托夢，的確會改變一些事情，但改變的都是已經死掉的自己，和死掉的“金鎮遠”的事情。
自己后面會重返人間，這是地府體系都不知道的事情。
這么一想，
“我需要讓我的親人們，哀悼我。”
馬頭人女士微微一笑：
“再次友情提醒您，人的情緒，因為某件事產生的劇烈波動后，那么下一次因為同一件事產生劇烈波動的效果就會減弱，您明白么？”
聞夕樹點點頭，他聽懂了馬頭人女士的話外音。
假如聞朝花死了，聞夕樹很難過，巨大的難過變成了功德值。
聞朝花利用功德值的一部分，去托夢給聞夕樹，聞夕樹于是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又被夢境勾起……
于是聞夕樹又難過了，這些心意又變成了功德值，給到了聞朝花。
聞朝花又用這筆功德值的一部分，托夢給聞夕樹……
反反復復，是不是就可以刷功德了？
是不是就可以實現功德值無限刷了？
答案當然是不可以。
因為每一次劇烈情緒波動后，下次再回憶起同樣的事情，情緒波動就會減弱。
時間，能抹平一切哀思。
你第一次夢到初戀，你會神傷于你和他之間青澀與愛情。
但如果幾十年里，你天天夢到她……你可能就會毫無感覺，甚至覺得自己病了。
托夢也是，馬頭人顯然見得很多，那種利用托夢來喚起親人哀思，獲取功德值的行為。
但其實這是提前透支，等于是把細水長流的思念，過早的一次性流干。
“我知道的，但沒關系，請您幫我辦理這樣的業務。”
聞夕樹遞出了印有一百字樣的功德，二十張。
毫無疑問，這是大手筆。
馬頭人女士想了想：咱們這區域……居然還有這么富的人，我沒有見過的？
不過她的專業素養讓她不多問。
“您需要進入誰的夢境？”
“阿爾伯特·納波利塔諾。”
“哦，好像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啊。”馬頭人女士笑道。
聞夕樹點頭：
“是的，很厲害。”
馬頭人女士又說道：
“那么您需要托怎樣的夢呢？在夢中，您希望您是什么形象？”
“您需要回復道您孩童時期的樣子么？還是您需要您生前顏值巔峰時期？或者您打算選擇您死后憔悴蒼白的樣子？或者更恐怖一點。”
馬頭人女士很負責，畢竟客戶很富裕，是個大善人。
聞夕樹也懂，有些親戚啊，你變成孩童時的樣子，他會更動容。
但也有些親戚就是，不怎么思念你……這個時候，你反而得在夢境里變得恐怖一點，這樣一來，他們才會對你產生愧疚，為了不再夢到你，才會到你墳墓前懺悔。
“我現在的模樣就行。”
“我需要托付的夢，最好越快越好……立刻生效的那種。”
馬頭人女士說道：
“行，我們會保證，他睡著后的第一個夢境，且本次睡眠里的唯一夢境，都是會您托的夢。”
有錢真好。
聞夕樹再次感慨，他也立刻開始補足自己的要求：
“我的夢語，不是為了讓他記起我，我希望他能為柳織災和金鎮遠兩個人，辦喪事。辦一場全地堡都銘記的喪事。但一定要快，要比一場詭塔旅行更快。”
馬頭人女士驚訝：
“您是說，您要自己托夢，但是卻是讓您的親朋將功德值給別人？”
這什么舍己為人的善人！他生前一定和金鎮遠柳織災，是過命的交情！
馬頭人女士已經開始想到了某些畫面，不禁為之感動。
“對對對，就是這樣的。記住，一定要反復提及，給柳織災和金鎮遠辦喪事。”
“要宣揚他們對地堡做過的貢獻！”
馬頭人女士感動不已，自己死了，不惦記自己，卻還惦記別人：
“您放心，這個夢我一定給您托到。”
聞夕樹站起身：
“那就，拜托您了。”
業務辦理完畢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這幾天的時間里，聞夕樹都小心翼翼的，不跟任何人交談，不涉及任何因果。
他只是在市中心的大廈一樓，等待一張熟悉的面孔。
聞夕樹也很忐忑。
“假如柳織災或者金鎮遠……要是被分配去了下靈區……我豈不是炸了？”
是的，死亡名冊上，沒有柳織災，也許是因為柳織災作惡多端，欺壓地堡底冊百姓，去了下靈區。
金先生嘛，雖然也可能藏著陰謀，但總歸是地堡第一人。
做了開辟時代的事情，被分配到上靈區是合理的。
所以也許名冊上沒有柳織災，只是因為上靈區沒有柳織災。
保不齊下靈區就有。
聞夕樹是這么想的，如果真這樣，他可就炸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地府還能待多久。這也讓聞夕樹有些糾結。
同時，更糾結的是，阿爾伯特不會把這個夢，當一場尋常的夢吧？
地堡。
此時的地堡，正在為金鎮遠和柳織災，舉行一場隆重的告別儀式。
伊芙琳記得，阿爾伯特不是這樣的，之前阿爾伯特沒想過大辦特辦。
是她執意要辦，阿爾伯特才同意的。
可現在，葬禮剛結束不久，阿爾伯特居然又要辦？
而且不同的是，之前是金先生單獨的葬禮，這次則是和柳織災一起，仿佛兩個人足以并列。
阿爾伯特沒有解釋什么，只是說：
“為了防止我這邊有遺憾，所以我必須這么做。”
老校長并沒有掉鏈子，聞夕樹完全可以相信這位老人。
亡者世界。
每一個被思念的亡靈，都會在思念轉化為功德后，得到提醒。
接到來自市中心大廈第十三層的電話。
聞夕樹的策略，是等待“金先生”前來領取功德。
在亡靈世界，沒有亡靈會拒絕功德。
不過聞夕樹沒有想到的是，來領取功德的，不僅僅只有“金先生”。
他篤定，“金先生”一定會出現。
不久前，聞停云回到了聞家。
聞家滿門……都是地堡的叛徒，沒有人思念他們。但聞家人也不抱怨。
沒有初始的功德值，那就自己勞作，在地堡里掙。
聞家滿門英杰，哪怕不借助生靈資助，也最終在這片區域，得到了不少的功德，有了自己的宅邸。
可聞停云很快接到了電話。
“您有了來自聞夕樹先生的哀思，已經轉化為了一筆功德，請前往市中心，陰陽大廈十三層領取您的功德。”
這通電話，就來自他與“夕樹神教教徒”接觸的當夜。
這一下，聞停云腦海里出現了無數的信息。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呢？”
“都這么久了？怎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得到功德值？”
“不……不對勁。”
“而且偏偏是我今天遇到了……夕樹的模仿者。”
“仔細想想，他雖然說他不是聞夕樹，但當時他的表情……那雙眼睛里的水霧。”
“難不成那真的是夕樹？”
聞家人都是地堡的叛徒，就算是夕樹神教的人，也未必會感激其他聞家人。
而亡者世界里，他今天收到了功德值，可今天唯一的變數，就是遇到了聞夕樹。
一個假的聞夕樹。假聞夕樹的眼里，噙著淚水。
而后不久，自己收到了功德。
是巧合？恰好今天遇到了一個長得像聞夕樹的人，然后自己就收到了來自聞夕樹的心意？
但那個傻子，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自己在那個傻子眼里，應該就是一個童年陰影才對。
自己的道歉，不甘，都對著一個自稱夕樹神教的陌生人表達了。
聞停云越想越心驚。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
那個聞夕樹，不是假的聞夕樹，且不是亡者聞夕樹。
聞停云知道了夕樹神教，一下午都在印證，發現夕樹神教真的很厲害。
或者說聞夕樹真的很厲害，其表現甚至超越了聞朝花。成為了詭塔第一人。
但此時此刻，他哪怕接受了這種設定，依舊很震驚。
再怎么厲害，他也很難想象，一個活人可以來到死人的地界。
他甚至不敢和自己相認……
他是在盤算什么嗎？是在進行什么逆轉生死的計劃么？
聞停云不敢多想，立刻前往了聞家的會議室，將這件事，告訴了聞家的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