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蘑菇，就在布蘭妮，或者說聞夕樹眼皮底下出現。
那顆蘑菇很鮮艷，散發著誘人的紅色，是那種似乎只要吃掉就會立刻躺板板的感覺。
但這顆蘑菇，還有一種奇異的光暈。
聞夕樹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前世……這顆蘑菇可謂非常出名，和某個下水道維修工深度綁定。
吃了這顆蘑菇，身體會變大，可以撞碎懸掛在空中的磚墻。
你可以現在擁有它，但你得承受擁有它的代價。
聞夕樹看到了特殊的備注。
不受抗魔值影響，看起來，天蝎座的語氣。
“看來是天蝎小刀‘偉大的致敬’的效果。”
很遺憾，這次出現的物品，不是能夠破局的物品。體型變大會引起注意，這會讓聞夕樹的逃跑之旅很麻煩。
布蘭妮目前是活動最自由的。
要操作布蘭妮讓其處于一種安全狀態是很簡單的事情，聞夕樹只需要讓布蘭妮回到自己的房間。
布蘭妮很討人喜歡。
聞夕樹似乎漸漸回憶起了一些事情。
這個女孩子從小就很受歡迎，大家好像都默認她有著這樣的長相，就會是人美心善的。
布蘭妮也的確如此，經常幫助他人。但布蘭妮的學習不好……她太貪玩了，總是想著出去玩，荒廢學業。
可說到底，布蘭妮也不是那種需要靠學習來改變人生的人。
她的家境很優渥。
這“靈魂集中營”也顯得富麗堂皇，讓聞夕樹觸景生情，想到了一些關于布蘭妮家境的事情。
很快，他操作布蘭妮，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人美心善的小天使，在這個集中營里有自己的獨立房間。
在安頓好這一切后，聞夕樹立刻切換角色。
當前布蘭妮處于安全狀態，時效為兩小時，是否切換？
沒有任何猶豫，聞夕樹直接切換到了克里斯身上。
看見那張硬漢的臉，聞夕樹頓時感覺到，自己好像都變得生猛起來。
重癥區。禁閉室。
禁閉室里的光線很暗，但并非全然的黑暗。
聞夕樹忽然切換場景，從明亮溫暖的輕癥區，來到潮濕陰暗的禁閉室，他還略微有些不適應。
不過他沒有忘記禁閉室相關規則。
解鎖規則一：xxx內，不要xx默數數字。xxxx你在xxx內，聽到有人找你xxx，請不要xxx。
禁閉室很窄小，克里斯是一個標準的肌肉猛男，他蜷縮在禁閉室里，身子的活動空間其實很小很小。
聞夕樹此刻沒有默數數字。
他只是耐心等待著，但他沒有等待太久，只不過才過了幾秒鐘，他就開始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蠕動爬行。
在他自己的身體上，脊背處，手臂上，有很細小的東西在爬行。
聞夕樹不得不開始默數數字。
隨著數字默數到三十，聞夕樹終于感覺好受了一些，那種什么東西在自己身體里爬行的感覺，消失了。
被寄生了。體內有什么東西，在沿著各個部位，試圖爬到大腦里。
聞夕樹意識到了一個極為糟糕的事情。
它們，如果指的不是人類，那么重癥區的克里斯，是否已經被寄生了？
聞夕樹還在默數，但他還是有余力進行額外的思考。
“為什么我需要默數數字？”
聞夕樹開始回憶。
他首先想到的，是電刑，電刑是為了讓克里斯妥協。讓克里斯順從。
在聞夕樹前世，可就有人靠這一招，“治”好了不少孩子。
某種意義來說，這些孩子被抹殺掉了創造性。
隨后，聞夕樹想到了中癥區的周非。
周非服用藥物，藥物會讓大腦陷入混沌狀態，整個人變得呆滯……
而一旦進入禁閉室，則本身就很容易處在那種狀態里。
聞夕樹似乎懂了。
“它們，不希望‘病人’思考。”
“似乎一旦思考，就能阻礙體內的寄生生物行動……”
“當然，這只是一個猜測。”
“但人是不可能停止思考的，除非睡覺……甚至睡覺的時候，都會有思考。”
“徹底隔絕思考，是不可能的。如果它們的目的，是為了讓這個人變成不能思考的人，那么它們應該做的，是跟我經歷過的場景一樣，切除前額葉。”
“所以，它們不希望人們思考，但卻因為某種原因，干預力度很有限。”
聞夕樹已經數到九十九了。
這個時候，聞夕樹注意到了墻壁上的一些凹痕。他撫摸這些刻痕，發現是數字。
“看來，之前有人來到過這里，他們將數字刻在了墻壁上。”
“但為什么要刻在墻壁上？難不成他們當時的大腦，已經到了需要利用拼寫來強化記憶，才能寫出數字的程度？”
人有時候，會想不起某些東西，但看到某些東西后，會關聯著立刻想起來。
所以孩童的記憶強化，都是從抄寫開始。
聞夕樹搖了搖頭，關于之前被關在這里的人，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折磨，他也很難想象。
此刻，他忽然很想做個實驗。
他開始停止默數，但保持大腦高度思考，開始自己給自己出題，腦海里開始算數。
“沒有出現……”
那種什么東西蘇醒，開始從體內爬行的感覺，沒有出現。
但當聞夕樹開始思考其他問題，比如歷史，哲學，比如三塔時——不多時，那種體內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緩緩爬行的感覺，出現了。
他泛起嘔吐的欲望。
因為胃里似乎也有了“它們”。
聞夕樹懂了。
“禁閉室的作用，是限制……在禁閉室外，或者說正常環境里，體內的這些寄生蟲，似乎會因為人大腦的活躍，思考各種事情而被壓制。”
“但禁閉室內，則只有一種相關的思緒，能夠壓制它們。那就是數字。”
“換句話說，只有腦海里出現數字，才能夠壓制它們。”
就在聞夕樹得出結論的時候——
女人的聲音出現了：
“克里斯……克里斯……我的克里斯……”
默數聲立刻中斷。
一心二用對聞夕樹來說不難，但如果這個過程，陡然有極大的情緒沖擊，記憶植入，那就很難了。
聞夕樹立刻回憶起來了一些關于克里斯的記憶。
“我叫克里斯，我是一名軍人，但我沒有什么保家衛國的觀念，只是所有人都希望我去，于是我去了。”
“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她叫瑪格麗特，她不希望我去，因為我的部隊，師出無名，我們是去中東地區侵略。電視上，那些巴坦國的孩子們，坐在廢墟中間，目光呆滯。瑪格麗特每次看到這些都會哭泣。”
“而我要去的，就是侵略那個地方。”
聞夕樹的大腦陣陣刺痛，像是鋼針扎在了神經末梢一樣。
克里斯的記憶不斷涌現。
他前往了這個世界的中東，對著那里的人們開始屠殺。他只是負責完成長官的命令，但他的戰友們，會把孩子的尸體懸掛在墻上欣賞，就像是博物館里的標本一樣。
而這些畫面，全部都會轉播給瑪格麗特。
當他榮光歸來，那場侵略終于結束后，克里斯享受著千萬人的歡呼和唾罵，但他不在乎，他只是覺得，他需要一筆錢，去給瑪格麗特優渥的生活。
但瑪格麗特卻在一次游街抗議活動里，被激進的主戰派殺死了。
脊椎，胃部，手臂，各種地方的蟲子忽然開始出現。
克里斯痛苦不已，聞夕樹也痛苦不已。
鼻涕眼淚開始不斷涌出。
“瑪格麗特！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個罪人！我是個罪人！”
聞夕樹忽然發現，自己對克里斯的掌控，失效了。
他不確定，是極端情緒下的克里斯，擺脫了自己的控制，還是極端情緒下，自己真正代入了克里斯。
千萬人在歡呼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要聽到的溫柔，已經永遠消失了。
悔恨的眼淚從克里斯眼里奪眶而出，戰后應激其實不是克里斯脫離人群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最愛的人，在祈愿和平時死去，而他則接受了兇手們賦予的勛章。
這種巨大的諷刺，讓克里斯陷入了無盡的自責。
壞了！
聞夕樹意識到了，自己違規了。
xxxx你在xxx內，聽到有人找你xxx，請不要xxx。
這條規則后半段雖然也是遮遮掩掩，但聞夕樹現在回過味來了。
當你在禁閉室內，聽到有人找你說話時，請不要回應。
克里斯聽到了瑪格麗特的聲音，而克里斯也回應了。
“沒關系克里斯……你是一個滿身罪孽的人，你的思想從上到下都是骯臟的，你是一個戰爭犯！但沒關系的，你現在擁抱我就好了！”
“你什么也不要想，我就會回到你身邊，我會原諒你！”
克里斯張開了雙臂，試圖擁抱不存在的東西，聞夕樹只感覺到……這個欲望過于強烈，已經開始壓制其他思緒。
就好像一個快餓死的人，面對食物，他會只想著趕緊吃掉它，這個過程里，他可能沒辦法做出其他思考。
聞夕樹甚至自己都渴望擁抱瑪格麗特。
他操控的克里斯，就像是一臺有了自我意識的機器。聞夕樹的控制權，正在不斷削弱。
可聞夕樹還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里，操控克里斯的小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讓克里斯大腦懵逼了。
只有那種什么東西在爬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但不多時，它們又沉寂了。
“一百二十九，一百三十，一百三十一……”
經歷了一番折磨后，聞夕樹又開始重新默數。
漸漸的，克里斯也情緒穩定下來。
抹掉眼淚鼻涕，狼狽不已的聞夕樹忍不住感慨。
“這還沒有摸到任何情報……關于它們，了解也很少，但險些損失掉了一個角色。”
如果勇者死了，恐怕智者也不好受吧？
禁閉室外，忽然傳來了某種聲音。那是廣播的聲音。
“還在為您的孩子不愛學習而感到煩惱？”
“還在為您的孩子過于叛逆而感到煩惱？”
“或者您覺得，您的丈夫，妻子，父親，母親……他們身上有著某種讓你難以忍受的陋習？”
“作為公司的老板，您是否希望您的員工能夠和您相處的更愉快？”
“作為公司的員工，各位是否希望老板能夠變得更加友善？”
“您的生活中，是否有那種特別難搞的人？”
“您在生活中，是否總是不招人待見？”
“歡迎來到善人堂，在這里，不管是您自己，還是那些生活里讓您覺得需要變善的人，都可以來到這里。”
“十五天的時間，我們將讓目標變得友善，溫順，和諧。”
“善人堂，一個讓人變得善良的好地方。”
廣播到此結束。
配合著舒緩的輕音樂，知性感十足的女聲播報，讓這段話似乎給人一種滿是希望和陽光的感覺。
可聞夕樹聽下來，只感覺到詭異。
他想起來了，自己在雙魚座的時間亂流里，見到過一座城市。
城市里……
沒有十三歲到十八歲的人，那里的孩子都是吃人的，那里整個城市，給人的感覺都是陽光明媚的，大家臉上都帶著笑容。
雖然兩個地方大概率沒有關聯——
但聞夕樹還是想到了。
畢竟，兩個地方的城市，都沒有“人”。
如果善人堂里的善人都“治療完畢”，離開了善人堂，難以想象，這些被“它們”徹底占據大腦的東西，在末日真正到來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人們以為，那些曾經熟悉的人，只是變得更好了，然后回到自己身邊……
殊不知，他們身邊那曾經熟悉的人，只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想到這里，聞夕樹意識到，也許要達成完美結局，得三人逃離出去，且描述出里頭的場景，引起重視。
善人堂的出現，背后說不定不僅僅是怪物，還有更為邪惡或者恐怖的東西在幕后布局。
當然，這一切，都得先擺脫眼前的困境。
現在聞夕樹似乎遇到了一點問題。
“我得切換到其他視角了……克里斯被關禁閉，這就造成了克里斯短時間無法行動。”
“如果我在這里默數數字，那是真的浪費時間。”
“但如果我切換角色，克里斯停止默數，說不定就會喚醒體內的‘它們’，嗯，還挺麻煩。”
如果不離開克里斯，天曉得緊閉要關多久？如果一直在這默數數字，聞夕樹只感覺，這游戲會過于無聊。
克里斯在重癥區，不具備探索能力。
“現在克里斯穩定了，我是不是要嘗試暴力破開緊閉室的門？”
畢竟，克里斯可是被分配了道具和序列的。
聞夕樹可以讓克里斯發動極限一踢，利用殺人足球破門而出。
想了想，聞夕樹暫時還是按兵不動。
這個時候，聞夕樹再次觸碰墻壁上的數字。
“等等，難道是……”
聞夕樹的手，撫摸著墻壁上的刻痕，這些刻痕都是各種數字。
但這個時候，聞夕樹不再思考數字，只是不斷撫摸這些數字……大腦則處于一種放空狀態。
過一會兒后，那種詭異的被什么東西爬行的感覺，沒有出現。
聞夕樹感慨：
“原來如此，原來刻在這里的數字，這樣的用途！”
說來奇怪，在觸碰到了墻壁上的數字后，聞夕樹腦海里即便不思考數字，也不會喚醒那些在他體內潛伏的東西。
“是什么原理還不清楚，但看起來……是一旦觸碰到這些刻痕，腦海里會自動浮現對應的形狀？”
“大腦會分配出極低的算力，去本能思考觸碰到的東西？”
聞夕樹不確定，但現在，他測試下來，即便克里斯什么也不思考，似乎也可以不喚醒那些東西。
“還真是三步之內必有解藥啊。”
聞夕樹也在這個時候，收到了熟悉的提示。
當前角色處于安全狀態，且短時間不會引起“它們”注意，符合切換條件。是否切換角色到智者或者賢者身上？
聞夕樹的視線里，浮現出布蘭妮和周非倆人的頭像。
“布蘭妮的行動權限最大，而天蝎刀這次帶來了許多游戲里的道具支援，從布蘭妮切入？”
從視線里看到的，周非似乎已經醒了。
這讓聞夕樹很好奇，因為周非按理說，本該睡著才對。邏輯上來看，選布蘭妮，借助天蝎刀強化后的“偉大的致敬”，說不定就能找到某種道具破局。
但聞夕樹在想，如果沒有天蝎刀呢？
周非吃了藥，本該陷入昏睡，為何會忽然醒來？
聞夕樹決定賭一把，他沒有選擇“仁者”布蘭妮，而是選擇了“智者”周非。
“克里斯的勇猛，我大概知道了，希望你真的能擔得起智者稱號。”
切換完畢，聞夕樹的視線里的景色再次變換。
這一次，聞夕樹回到了色調有些冷的病房里。
病房里其實不止周非一個人。
但卻有一種寂靜感。
所謂寂靜，不是絕對的安靜，而是在一種安靜的環境里，聽到了某些平日里聽不到的聲音——
這才會讓你感覺極為寂靜。
比如，蟲子爬行的聲音。
聞夕樹是睜著眼睛的，因為周非是睜著眼睛的。
但這一刻，聞夕樹感覺到了許多蟲子在爬行。在病房里其他人身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