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這句話聞夕樹似乎一點也不陌生。
“我經歷過很多場景，很多人都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不過沒想到，看起來無比兇險的人洞里……居然還有你這樣的小孩子。”
聞夕樹看向前方，又問道：
“接下來，我只要穿過隧道，就開始了正式的探索了吧？”
小男孩點點頭：
“是的，大哥哥，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你的人生……有遺憾么？”
“不妨與我說說吧，至少你死后，我可以幫你在人洞里，找到幸福。”
聞夕樹詫異的看向小男孩：
“你到底是誰？”
小男孩無奈的說道：
“我說過了，我是人洞的引路人，但我也忘記了我是誰，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讓所有人離開人洞，不要靠近人洞。”
“如果一旦進入……一切都來不及了，那就至少，讓我為你做點別的事情，讓你在死亡里，體驗幸福。”
聞夕樹忽然想起來了。
根據阿爾伯特的說法，這次的副本任務，是疼痛和幸福結合在一起。
兩個元素。
疼痛這個元素，聞夕樹已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幸福是什么？
幸福也能殺人？
聞夕樹想再次詢問這個小孩到底是誰，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使用暴力，靠彈幕“打聽打聽”情報。
但小男孩給聞夕樹的感覺，又不像是惡人：
“人生如戲，無數人作為戲中人，無非不過是，想要求得一個好結局，大哥哥，如果你的人生里，沒有遺憾，你設想過會是什么情況么？”
聞夕樹搖頭：
“為什么會沒有遺憾？人生本就是充滿了無數選擇，人們總是對自己沒有做出的選擇抱有更多的好感。”
“如果當年我怎么怎么樣，或許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了。這是每一個人格健全的人，都會有的想法。人生豈能是有唯一解的？”
小男孩說道：
“看來你不愿意告訴我，也對……人洞里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他們都很警惕。”
小男孩揮手，做最后的道別：
“不要輕易產生負面情緒在里面，要幸福的活著……但幸福會帶來死亡，可懷疑也一樣。”
“還有……遵循你的感受吧，另外，有些問題，答案必須順著目標去說，如果你意識到答案不是那樣的，也請別直接說出來……”
“那會很危險，很危險。對不起……我以為所有人都可以很幸福的。”
“人生有許多個節點……一個節點成功了，另一個節點或許會失敗，成功了不要氣餒……不，成功了……就成功吧。”
前言不搭后語，聽起來莫名其妙的一段話，從天使一般的小男孩口中說出。
聞夕樹只覺得，哪哪都不對勁。成功了不要氣餒是什么意思？
但小男孩說完這些話后，身影開始變得逐漸虛無透明。
最后，他消失了。
“祝你好運，大哥哥。”
只有這句話，在人洞外圍的隧道里回蕩著，但也漸漸的，歸于寂靜。
聞夕樹看著隧道前方，被小男孩剛才那一番話，弄得心里毛毛的。
但溫暖的，七彩的隧道，又讓他很快將危機感摒除。
“苦痛項鏈，痛苦清酒，黑暗臍帶，天蝎小刀，羅盤，手套，足球……”
“再加上我現在的序列，精神彈幕，噩夢赦免，人格派對，以及塔力吸取。我應該……能夠通過這玩意兒吧？”
“戶江雖然亂，但目前不至于有比我更厲害的人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聞夕樹總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什么虎豹豺狼，但就是心里莫名犯怵。
他第一次開始清點自己的手段底牌，來為自己打氣。
“我還有邀請函！”
“不管怎么說，詭塔我總得去深入危險的地方，才能知道這一關要展現的是什么。”
“如果我打退堂鼓，我現在就啟動邀請函……我連關鍵的目標是誰都不知道。”
這么一想，聞夕樹決定拼了。
他一咬牙，沖進了隧道里。
節點一。
吉田小輝睜開雙眼，發現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這可真是一場奇怪的夢。
他夢到有個女人戴著黑色的面罩，拿著造型如同蛇一樣的刀刃，想要殺死自己身邊的一個人。
那個人……叫什么名字來著？
他忽然想不起來了。
他總是想不起來很多事情，因為很小的時候，就被診斷為智力缺陷。
“原來，我居然睡著了嗎？”吉田小輝忽然露出笑容。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睡著了，但他看著手里的試卷分數，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吉田君，你進步好大呀。你爺爺看到了一定很開心。”
真是一個陌生的分數。80分。
滿分一百的試卷，自己居然考了八十分。
旁邊的小女孩，也替吉田小輝感到高興。吉田小輝有些詫異：
“晴子……你，你在夸我嗎？”
“當然呀，小輝進步真大，放學我們一起回家呀。”
“噢噢，好啊好啊！”
巨大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吉田小輝從來沒有想過，原本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晴子，會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家。
真的……不真實。
總感覺很不真實啊。
過往的記憶開始襲來，吉田小輝記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自己是有智力缺陷的，自己和正常人一個學校，導致處處受到排擠，也交不到朋友。
同學總是嘲笑自己匪夷所思的分數。
畢竟，在小學階段——
大家再低也都能考個八九十分，但到了自己這里，真的是幾分到二十分隨機波動。
以至于大家都在猜——傻瓜蛋這次又考了多少分。
但那真的……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吉田小輝總感覺，自己一旦試圖回憶什么，就會有一種不安感和滄桑感。
那種感覺，會立刻打斷他的回憶。
而且——
“吉田君，我們走吧。”晴子露出可愛的笑容。
而且，每當自己試圖回憶什么的時候，都會有人打斷自己。
但……自己還年幼啊，好像也沒有什么值得去回憶的。
吉田小輝立刻跟上了晴子的步伐。
二人開始有說有笑的，朝著家里前進。
“吉田君，你長大了想做什么？不準回答是科學家哦，太老套了。”
“那晴子你想做什么？”
“我想成為畫家。”
“那我成為漫畫家好了”吉田小輝說道。
這個時候，吉田小輝忽然感覺到……仿佛有個人松了一口氣。
他四顧望去，發現除了晴子和自己，沒有其他人。
“漫畫家嗎！那也很棒啊。那我們都加油。”
“可我，真的能成為漫畫家嗎？”吉田小輝忍不住這樣問道。
他不想這么自我懷疑，但就是覺得，這種需要筆力和腦力的職業，似乎和自己不搭。
他莫名的，覺得自己是那種幫人跑腿，做著不需要動腦的體力活的那種類型。
這種感覺又涌現了，但很快，晴子說道：
“會的會的！沒問題的！吉田君，我們一起努力！你要加油哦。”
吉田小輝認真點點頭，發誓自己一定會成為漫畫家。
很快，二人揮手道別，各回各家。
回到家后，吉田小輝拿出了試卷，但他心里很害怕，害怕爺爺會罵自己抄襲。
這個分數其實在班里排名不算高，但好像落到自己身上，就是不真實的。
可爺爺看完試卷后，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孫子，你真厲害啊！真厲害啊！想吃什么！爺爺帶你去吃！”
“不了吧，爺爺，咱們就在家里吃吧。”吉田小輝很懂事。
他明白，為了治療自己的智力缺陷，爺爺花了很多錢，家里已經窮了。
“走走走，出去吃頓好的，爺爺最近掙了一大筆錢，最近行情好起來了啊。你又考了一個好分數，沒理由不慶祝慶祝。”爺爺的聲音里滿是快樂。
吉田小輝瞪大眼睛：
“真的嗎？爺爺，我們家不窮了嗎？”
爺爺揮舞大手，興奮道：
“當然，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爺爺可能要迎來晚年的逆襲了！哈哈哈，你可是要成為富三代了哦。”
“以后就有錢支持你做漫畫家了。”
這一瞬間，吉田小輝覺得不對勁……
我對爺爺說過，我要做漫畫家這件事嗎？
沒有的吧？
我這樣的人，怎么會有那么奢侈的夢想。
我是一個……智力有缺陷的人，大家都罵我應該去動物園里，和猴子關在一起。
奇怪的自卑感又涌現了。
吉田小輝總覺得，自己不該有夢想，不說什么奢侈的漫畫家這種夢想，事實上，夢想本身對他來說，就該是奢侈的。
但今天，面對晴子的坦誠，他還是在那一瞬間說出來了。
他想成為漫畫家。
這一刻，看著爺爺的笑容，那些奇怪的情緒，又被壓下去了。
“爺爺！我真的很想成為漫畫家！但是我不想我的夢想，成為家里的負擔。”
爺爺呆了一秒，忽然心疼的說道：
“你也可以有夢想的！你也可以有的！小輝！以前不可以，但現在可以了！我們家有錢了啊！你想畫漫畫就畫漫畫，想去唱歌，演電視劇，都可以的！”
爺爺抱著孫子，暢聊著未來。
這是溫馨的一夜。
如果說唯一有什么不溫馨的地方……大概就是入睡后的夢了。
夢里，一個蒙著面的，拿著蛇行刀刃的人，又出現了。
“那個人躲在哪里？”
“誰？”小輝不解。
“就是告訴你，你不是你的那個人。”女人的語氣很冰冷。
“我……我不知道啊？”小輝真的不知道。
他此時仿佛在學校里，周圍人來人往，但每個人都對他很冷漠。
女人說道：
“哼，該死的夢境系序列，你以為躲在夢里就有用么？”
“他在白天時候的所有異常，都會召喚我們，我會找到你的。”
“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前，你們干不了任何事情。”
黑色面罩遮掩住了女人的嘴巴，但是遮掩不住女人的陰沉的雙目。
懷疑。
這一刻，小輝像是忽然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名字。
這是很奇怪的感受。
這個女人的名字……居然叫“懷疑”。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忽然想到女人叫這個名字。
“你……你是叫懷疑么？”小輝大著膽子問道。
女人楞了一下。
她有些詫異，這次的入侵者，居然如此強大。
已經能夠讓“目標”感受到一些真實。
但她沒有多說什么。
“我會找到你們的。你干預太多，我的團隊成員，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夢醒了。
小輝睜開雙眼，只感覺有些疲倦。這個夢，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懷疑。
這個詞，是指對周圍產生某種思考，質疑。
但它卻成了一個人的名字。
如果懷疑是一個真實的存在，她的造型，該像是一個女刺客么？
小輝年紀到底還是太小了，沒辦法想明白這些。
他很快到了學校。
學校里，大家都成為了小輝的朋友。大家都和小輝一起聊天，分享著自己身邊經歷的趣事。
晴子也在，晴子還分享了她的畫作。
畫上的內容，讓小輝有些臉紅。
夕陽西下，在小池塘邊的道路上，小男孩與小女孩手拉著手一起回家的畫面。
小輝忽然想到，這是暗示么？
明明……昨天我沒有拉晴子的手。總覺得，晴子是一個健全的人啊。
她漂亮，聰明，沒有任何缺點，如果說有缺點，大概就是……看不起自己吧？
可那不怪她，只怪自己是一個低能的弱智吧？
但自己真的是嗎？
此時此刻，小輝仿佛成了人群的焦點。
過往的那些嘲笑……或許只是自己的夢境吧？
那種滄桑感，那種仿佛過了很久很久的感覺，或許都是因為夢的緣故？
夢里有個人，想要讓自己過得不開心……
一定是這樣的。
“小輝，你幸福嗎？”晴子忽然露出笑容。
與此同時，周圍所有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小輝。
這一幕其實是有些……怪異的。
小輝下意識就想說出：
“幸福啊……我真的很幸福。”
但忽然間，他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
“有些問題，答案必須順著目標去說，如果你意識到答案不是那樣的，也請別直接說出來……”
“那會很危險，很危險。”
小輝有些恍惚。
“不要回答！岔開話題！岔開話題！”
有個聲音，仿佛在小輝腦海里拼命吶喊。
但那個聲音，很快消失了。
“小輝，你幸福嗎？”
晴子拉起了小輝的手，再次露出甜美的笑容。
所有人的笑容也都那么友善甜美。
這樣的笑容，一下子出現了幾十個，本該顯得怪異。
可小輝分辨不了，他只覺得，當晴子握住自己手的那個瞬間……
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很快，他認真點頭：
“我很幸福啊。”
他真的覺得很幸福，很快樂，幸福到不真實，仿佛奢望已久的東西終于實現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了利刃貫穿血肉的聲音。
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被悄然殺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