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
劉雅雯抬起頭,明亮的眼睛里帶著幾分探究。
“你怎么這個點跑我家里來了?
“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這會兒你不應該在櫻花俱樂部,抱著日本小姑娘喝酒嗎?”
洪智有沒說話,伸手把她不安分的腦袋又摁了下去。
好一會兒,他才重新系好腰帶,慢條斯理地開口。
“這不是想你了?
“我傻啊,放著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找,跑去櫻花俱樂部找那些干癟豆芽菜。”
這話倒不是恭維。
東北的姑娘,身條高挑,皮膚又白又嫩,體力還好。
尤其是雯雯,本就火辣身材,有了他滋潤后,眉眼間更是添了幾分成熟風韻,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子迷人的勁兒。
這確實不是那些身形嬌小、刻意溫順的日本女人能比的。
當然,洪智有心里也清楚,也就現在貪個新鮮。
等回頭上了歲數,這體格也是件要人命的事。
上輩子,周根娣、婉秋就能追得他天天往外溜,不是釣魚就是下棋。
就雯雯這身子骨,一個能頂婉秋她們倆都有余。
現在有多爽,以后就有多頭疼。
劉雅雯別過頭,搖上了車窗,隔絕了外面的寒風。
洪智有拿起保溫杯遞給她。
她接過來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輕輕拍著胸口說,“你喝嗎?”
“你喝過的,我還能喝嗎?”洪智有果斷拒絕。
劉雅雯俏臉一紅,撇嘴說:“還嫌棄上我了,以后服務取消。”
洪智有捏了捏她的臉蛋,沒敢接茬。
“還有,你就不能對承宗好點?好歹也是你的長子,怎么老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劉雅雯對著鏡子,簡單理了理凌亂的頭發。
洪智有發動了車子,隨口說道:“家里一個個都快把他寵上天了,也不差我這一個。
“走,看電影去。”
“不去。”
“你滿意了就想做賢人,門都沒有,去你家。”劉雅雯可沒打算放過他。
“你是真癮大。”洪智有無奈罵道。
“就是癮大,誰讓你看上我了的。”劉雅雯緊緊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胳膊上撒嬌。
“行吧。
“哎,先說好,過了今晚,接下來一周你別想找我啊。”洪智有一腳油門,往家里駛去。
“為什么啊?”劉雅雯不解。
“最近腦子有點發空,走路飄的厲害,再不養養,感覺我要廢了。”洪智有說道。
打跟劉雅雯好了以后,他幾乎就沒閑著。
她是一天天滋潤的貌美如花。
自己就是鐵打的,也扛不住啊。
“好吧,我回頭給你多煲點湯。今晚就放過你了,走,看電影去。”劉雅雯還是懂事的。
“這還差不多,像個婆娘樣。”
洪智有笑著親了她一口,調轉車頭往電影院去了。
他今晚專程跑去劉家,就是要在叔叔和劉振文面前,把這層親密關系擺在明面上。
讓他們在考慮事情的時候,多幾分顧慮。
這也是眼下,他唯一能幫周乙做的事情了。
叔叔的執念,他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要鬧的厲害了,指不定就連他這跟獨苗一塊送進去了。
現在有了承宗續上了香火,叔叔腦子一熱,指不定能干出這事的。
但劉振文不一樣,那是個出了名的老狐貍,一切以利益為先。
洪智有相信,只要把利害關系擺清楚,他會做出最精明的考量。
而且,劉振文又是叔叔的頂頭上司。
有些話由他來說,遠比自己去游說效果要好得多,也省得叔叔對自己生出不必要的猜忌。
當然,如果劉、高二人商議之后,還是要執意往深了查周乙,那洪智有也沒了轍。
只能說聽天由命吧。
上午十點,警察廳。
高彬辦公室里,茶香裊裊。
他和劉振文正坐在沙發上閑聊,神態輕松。
如今智有和雯雯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高家就這么一根獨苗,劉振文更別提,就雯雯這么一個寶貝閨女。
都說五十知天命。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心里頭盼著的甚至都不是子女,而是隔代的那點天倫之樂了。
從這個角度說,兩家其實已經算是一家。
唯一的指望,都落在了洪智有和劉雅雯身上。
這倆親家沒了各自的小心思,利益捆綁成了一塊鐵板,處理起事情來,自然也就簡單直接了許多。
兩人正喝著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魯明夾著一份文件,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
“喲,劉廳長也在啊。”
魯明先笑著打了個招呼。
高彬抬了抬眼皮:“你來的正好,材料準備得怎么樣了?”
魯明立正站好,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報告高廳長,張仲年已經抓來了,劉魁那邊正在審。
“這是幾個珠河那邊投誠過來的人,寫的關于張平汝的一些材料,二位廳長可以看看。”
劉振文伸手接過材料,隨意翻了兩眼。
“魯明啊,這次的抓捕行動,干得不錯。
“我和高廳長商量了一下,決定給你和行動隊記了一功,并申請了嘉獎。
“另外,廳里也給你們特別撥發了一筆獎金,你回頭直接去找洪股長領就行了。”
魯明連忙做出謙遜的姿態:“廳長,人還沒審完,案子還沒結,哪里敢言功。”
他心里的算盤打得噼啪響。
功勞獎金都是次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借著張平汝這條線,挖出那條更大的魚。
只要能把周乙拉下馬,他這個特務科科長,不就順理成章地到手了嗎?
劉振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說道:“這樣,你和許忠他們最近連軸轉,也挺累的,我看審訊的事情,還是交給旁人吧。”
魯明一聽就急了:“廳長,我不累……”
“咳咳。”
高彬在旁邊干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魯明,你是不累啊。
“要不哪來的空去百樂門瀟灑呢?”
魯明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高彬這是想獨吞功勞,把自己這個具體辦事的踢出局?
他壯著膽子,硬著頭皮問道:“屬下能問一句,那審訊交給……誰?”
劉振文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我看,還是交給周科長吧。”
魯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看向高彬,聲音都變了調:“不,不是,交給周乙?
“廳長!張平汝和顧秋妍有特殊關系,周科長他……他得避嫌啊!”
劉振文放下了茶杯,溫和笑道:“魯明啊,行動隊為什么叫行動隊?行動、行動,就是說你們的職責是多做少說。
“這事,就這么定了。”
他懶得再跟魯明解釋,直接站起身走了出去。
魯明下意識地跟上去送到門口,待劉振文走遠了,他才連忙退回來,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高廳長,這……這到底是什么情況?”魯明有些急了。
劉廳長不在乎。
但讓周乙現形,可是高彬一直以來的夙愿。
“這次的事,明擺著周乙就有問題,咱們馬上就能查到他頭上了,怎么能在這個時候交給他去審?
“這不是白白放跑了到嘴的鴨子嗎?”魯明不解問道。
高彬輕嘆一聲,抬手示意魯明坐下。
“魯明啊。”
他語重心長地開口。
“這次的行動,雖然主要是你我在辦,但周乙畢竟是特務科的科長。
“整個案子把他完全排除在外,在程序上說不過去。
“再者,于鏡濤跟周乙關系不錯,你也是知道的。
“我可聽說,于鏡濤有意想把周乙調到保安局去,擔任副局長。
“你想想,這次我們要能拿出鐵證,一棍子把他打死,那自然是好。
“可萬一查不出什么東西來,他跟陳景瑜本來就好的穿一條褲子,到時候這兩人聯起手來針對我們怎么辦?”
高彬的目光落在魯明身上,帶著一絲審視。
“就你那一屁股爛事,克扣屬下經費、賭博、敲詐勒索哪一件拎出來,都夠送你進去待幾年的。
“魯明,功勞你已經立了,獎金也給你了。
“未來我甚至是劉廳長的位置,都可能是你的。
“你急什么急?”
說到這,高彬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活著。
“只有活著,才能笑到最后。
“金小宇,當初多厲害?啪!說沒就沒了。
“澀谷三郎夠厲害了吧?
“咔嚓一下,讓人給抹了脖子。
“你懂我的意思嗎?”
高彬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扎在魯明的心上。
魯明也不是一根筋。
過去在洪智有那碰了幾次壁,吃了虧。
他現在辦事早就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
被高彬這么一點,魯明雖然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罷:“行吧,既然是兩位廳長的意見,我還能說什么,那就交給周科長吧。”
高彬點了點頭:“嗯,你現在就把文件什么的交給周科長,讓他去審,早點結案。”
魯明點頭,剛要走。
高彬喊住他:“你對周乙還是要放尊重些,他畢竟是你的上級。”
魯明應道:“知道了,廳長。”
警察廳后院。
洪智有正在逗狗。
這條叫元寶的德國黑背是他一手喂養大的,一身油光水亮的黑色毛發。
“智有,忙著呢?”
魯明搓著手,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
他剛要伸手去碰一下元寶的腦袋,那畜生瞬間渾身炸毛,呲牙怒吼。
魯明悻悻縮回了手,罵道:
“媽拉個巴子的,你說廳里哪條狗見了我這一身血氣不得哆哆嗦嗦,你老弟養的狗,都要比別的狗拽一些啊。”
洪智有笑著拍了拍元寶的腦袋,那狗立刻溫順下來,用頭蹭著他的掌心。
“好狗,真乖。”
他轉過頭,看向魯明:
“有時候,狗遠遠比人要聰明、懂味,也更值得信任。”
魯明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尬笑一聲。
“那是,人想的也比狗多啊。”
洪智有站起身,撣了撣褲子上的灰。
“有事?”
魯明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劉廳長說給我們行動隊發了筆獎金,弟兄們都等著呢,讓我過來拿一趟。”
洪智有故作驚訝地停下腳步:“不應該啊。
“案子還沒結呢,這張平汝是條大魚,往深了挖挖,指不定還能再立大功。”
魯明現在學精了,連忙擺手:
“這案子是有好處,但我也不能啥都往自個兒兜里裝吧。
“周科長是我的直屬領導,這案子我從頭到尾給包圓了,不合規矩。
“所以啊,我索性就把審訊的活兒都舉薦給周科長了。
“不能吃獨食,你說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洪智有笑了,“老魯,你現在是越活越明白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是對的。
“能活得長。”
魯明嘿嘿一笑,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嗨,這不也是跟你老弟混久了,多少也懂點人情世故了嘛。”
到了經濟股辦公室,洪智有大筆一揮,迅速批了條子。
然后,他又從自己西裝內兜里摸出兩百塊遞給魯明。
“這個拿去,請弟兄們吃頓好的。”
魯明眼睛一亮,嘴上卻推辭著,“喲,這怎么好意思?”
“行了,跟我還客氣啥。”
洪智有把錢塞進他手里:“都是自己弟兄。現在紅票都躲起來了,能立個功不容易。”
魯明捏著那兩張嶄新的票子,千恩萬謝地去了。
他前腳剛走,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周乙走了進來,臉上沒什么表情。
“智有,陪我去趟刑訊室。”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陰冷的走廊里。
刑訊室在地下,越往下走,空氣里的霉味和血腥味就越重。
周乙的聲音很低,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
“你說,這是不是劉廳長他們的圈套?
“這時候突然讓我去審張平汝,以高廳長的性格,這完全有悖常理。”
洪智有雙手插在褲兜里,步伐輕松。
“無所謂了,反正你沒得挑。
“他審,你和顧秋妍是麻煩。
“你審,要是圈套,你還是麻煩。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看開些,可著自己來。”
周乙停下腳步,側頭看著他:“你似乎很有把握?”
洪智有聳了聳肩,“我說不好,你就照做就行了。”
周乙沉默了片刻,繼續往前走。
“這樣。”
他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靜。
“我去監聽室,你叫上長春,先來個初審,看看張平汝會撂些什么。
“我審,他不會撂。”
“別回頭,當著魯明、高廳長他們公開來個翻供,那才叫麻煩。”
洪智有點了點頭。
“有道理。”
到了這一刻,保人已經是不可能了。
為了自身的絕對安危,哪怕是周乙,也不得不多安一個不是那么友善的心眼。
畢竟,楊、趙兩位將軍,就是死在了自己人的出賣之下。
洪智有讓老涂去檔案室叫來了任長春。
刑訊室里,張平汝被綁在椅子上,頭發凌亂,眼神卻依舊兇狠。
洪智有慢條斯理地系好警服最上面一顆風紀扣,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還沒吃東西吧?
“我給你點了份牛排,不急,很快就到了。
“抽煙,還是雪茄?”
張平汝冷眼看著他,一言不發。
洪智有打了個手勢。
任長春走了過來,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點上,塞進張平汝的嘴里。
洪智有又對旁邊的老涂說道:
“老涂,把他的手銬、腳鐐都下了。
“再來個火盆子,暖和暖和。”
老涂一一照做。
洪智有也不急著審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
片刻之后,一個警察提著食盒進來。
牛排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洪智有親自打開食盒,切好牛排擺在張平汝跟前,又倒了一杯紅酒。
張平汝也不客氣,抓起牛排就往嘴里塞,大口咀嚼,又咕咚咕咚地灌著紅酒。
洪智有這份是專門給他做的。
選的是最上好的西冷牛排,配的是昂貴的法國進口葡萄酒。
男人所求,無非三道:錢道,,食道。
常人習慣拿前面兩道來下手,但在絕望之時,一份終身難忘的美味,同樣會讓人記一輩子,擊穿他們的防線。
當初在灣北時,谷正文、葉翔之他們就很擅長這招。
待張平汝吃完,任長春又給他遞了根煙。
張平汝深深吸了一口,仰著頭,打了個飽嗝,煙霧從他鼻孔里噴出。
他用一種傲慢的眼神看著洪智有。
“斷頭飯已經吃了,趕緊送我上路吧。”
洪智有吹了吹額角的劉海。
“味道怎樣?”
張平汝回味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人間絕味。”
洪智有手指一撇。
老涂立刻上前,撈起一根橡膠警棍。
他照著張平汝的腹部猛地一戳。
反手又是兩三棍,狠狠砸在他的胃部。
“哇!”
張平汝發出一聲痛苦慘叫,整個人蜷縮起來。
剛吃下去的牛排、紅酒混雜著胃酸和鮮血,從他嘴里狂噴而出,濺了一地。
洪智有向后靠在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扶了扶金絲眼鏡,揚手笑道:
“張先生,在哈爾濱我有很多外號,他們都叫我音樂家、詩人、花花公子,唯獨沒人叫我屠夫、惡魔。
“怎么說呢,我不太喜歡打打殺殺。
“我喜歡成人之美!
“我知道你想死,我現在就有兩條路可以給你選擇。
“一,看到那個火盆了嗎?”
他指了指角落里燒得通紅的炭火盆。
“想死很簡單,你把頭伸進去,大概有個幾分鐘就能烤熟。
“而且,你還能聞到自己皮肉變熟的香味,很特別的體驗。
“二,你可以咬舌頭。
“不過可能有點疼,而且不一定能死成。
“但有個好處,舌頭沒了,別人也就別想從你嘴里問出什么,好歹能保住你身邊同志的安全,對嗎?”
張平汝的喉頭劇烈地顫動了一下,眼中透出復雜的神色,像是在做著艱難的抉擇。
洪智有雙手環胸,笑了笑道:
“別這么看著我,我真見過你們的人咬舌頭,而且是個女人。
“她很漂亮,也很堅強。
“張大隊長,你不是英雄好漢嗎?
“來,讓我看看你的信仰、你的勇氣,到底有多硬!”
說著,他擺了擺手。
老涂干笑兩聲,退到一旁:
“張平汝,你運氣真好。
“進了這兒的人,多少人想死都死不成,也就是我們小洪爺心善,發了顆佛心成全你。
“抓緊點吧,麻利點,我還等著去食堂吃飯呢。”
張平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想咬舌。
但牙齒剛剛碰到舌尖,那種尖銳的疼痛夾雜著血腥味瞬間傳遍全身。
他有些慌了。
他怕死不了,更怕那種極致的痛苦。
然后,他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火盆邊。
火盆里,幾塊烙鐵被燒得通紅,時不時爆出幾個火星子,發出“噼啪”的聲響。
炙熱的空氣撲面而來,烤得他臉頰生疼。
這要把頭伸進去,根本用不了幾分鐘,幾十秒就得熟透了。
老涂在他身后不耐煩地踢了一腳。
“草特么的,快啊!磨嘰什么!”
張平汝猛地倒抽一口涼氣,身體像是被燙到一樣,突然往后一縮,一屁股癱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渾身篩糠般地發抖。
那心底最后的一絲勇氣,也被蒸騰了干凈。
洪智有站起身,踱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是,平時電一電,灌灌辣椒水,折磨一下你們,都覺得自己挺能扛。
“等真讓你們選個死法,又不敢了,是吧?
“既然不想死,既然不是英雄好漢。
“那咱們就說說,不想死的兩個選擇吧。
“第一,很簡單,從早到晚地打你,打到你開口為止。
“第二,就像剛剛一樣,老實招了,頓頓牛排、紅酒,我保你余生活的舒舒服服。”
洪智有蹲下身,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想想,每個周末和顧秋妍坐在灑滿陽光的咖啡廳里,吃著牛排,聽著西洋小曲。
“帶著莎莎一起去江邊滑冰,吹吹風。
“妻子、女兒都在身邊,多美啊。
“再說了,你倆都還年輕,未來還能多生幾個胖大小子,給你老張家傳宗接代。
“怎么樣,我這個提議,不錯吧?”
張平汝嘴唇哆嗦著,眼神變得雜亂、渙散。
他一屁股癱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卻依舊是不開口。
老涂走過來,請示道:
“小洪爺,我看他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我弄死他得了。”
洪智有沒有理他,只是對任長春說:
“去,把人帶進來。”
很快,刑訊室的門再次被打開。
渾身是血的張仲年被兩個警察拖了進來。
“爹!”
“爹……”
看到父親的慘狀,張平汝眼淚瞬間就下來了,防線徹底崩潰。
這聲“爹”一叫出口,張仲年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廢了。
當初上山的時候,他們父子就約好了,沒有勝利之前,絕不相認。
張仲年用盡全身力氣,沖著他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你弟弟平鈞,就是被他們槍斃的!
“你要是個爺們,是個帶種的,就下去陪他!
“我老張家,寧可絕后,也絕不要孬種!”
張平汝“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爹!”
“爹啊,我……嗚嗚。”
張仲年看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
“哭什么哭!
“沒出息!”
洪智有一擺手。
兩個警察立即把痛罵不止的張仲年給拖了下去。
刑訊室里,只剩下張平汝伏在地上,野獸般的哀嚎聲。
他很想死,想讓人一槍打死他,哪怕是被活活打死。
但自殺,他真的沒有那個勇氣。
他怕那紅彤彤的火焰,怕吞下自己血淋淋的舌頭。
洪智有也不催他,只是回到審訊桌后,給張平汝倒了杯上好的龍井。
茶香裊裊。
許久,張平汝的哭聲漸漸停了。
他一抹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失魂落魄地從地上爬起來,坐回審訊椅上。
他捧起那杯熱茶,看著面前這個英俊、高高在上的青年,顫聲道:
“我,我招!”
洪智有心頭暗自惋惜。
不怕死!
跟敢不敢死,壓根就是兩碼事。
江愛玫那道從不磨滅的身影,在他心中愈發的高大、完美了。
改日回津海,或許可以抽空偷偷去看看她。
這一刻看著痛哭流涕的張平汝,洪智有從沒這么想過一個人。
他想江愛玫了。
一個真正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