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急著下定論,你怎么知道那個王占金不是在說謊?
“別忘了,最近咬洪智有的人很多。
“比如毛人鳳。
“他就有可能拿著余則成當突破口,去反將解套。
“這樣,你再去仔細調查下,有了結果再告訴我。”
建豐挨了委座幾頓訓以后,處理問題要從容、仔細了許多。
“好的。”谷正文領命。
“對了,我記得香島的韓敬山前段時間被香島驅逐出境,是不是跟毛人鳳見過面?”建豐沉聲問道。
“是的。
“這個人很油滑,抗戰時期一打硬仗就請病假,后來在軍隊混不下去加入了軍統,成天跟一幫江湖人混在一起。
“49年在粵州成立了洪發會,逃過香島后改名叫14會,收留了不少大陸敗退的士兵。”
“香島當局曾給咱們發過照會,要求國府管制洪發會,都被毛局長按下了。
“這不上半年韓敬山被趕出了香島。
“這人口才了得,在灣北這段時間極力游說毛局長,說愿意在香島集結殘部,配合金門反攻大陸。
“毛局長當場批給了他八十萬美金作為經費。
“并請示了委座,委座允許他對外以中將軍銜身份招攬軍士、人才。”
谷正文作為毛人鳳的“鐵桿心腹”,知道很多內幕。
“上半年資料組已經成立了。
“這么重要的事,我竟完全不知。
“這個韓敬山為什么不來請示我?”
建豐頗是有些惱火。
每次涉及到大宗經費使用,他就十分敏感。
黨國在大陸為什么會輸?
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濫用經費。
白花花的銀元、黃金就是被這幫蛀蟲掏空的。
“主任,恕我直言。
“您現在雖然節制情治系統。
“但那些軍統系的老人,他們眼里依然只有毛局長、鄭介民,他們的忠誠、敬畏只是發自表面,而非內心。
“像韓敬山、向潛這些早早外放出去的土將軍,他們對您的印象,恐怕依舊停留在過去。
“再加上現在外放的軍政人員,基本都是不上報的土皇帝,與國府實際脫離了關系。
“當然,除了伸手要錢的時候。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就是把國府當成了冤大頭和錢袋子,以達成私人之利便。”
谷正文沉聲道。
“只是在毛局長看來,如韓敬山之流是相當優質的政治吹噓資本。
“時不時還能打著幌子,去委座那報報功要點經費。”
他接著說道。
谷正文很清楚,一旦搞垮毛人鳳,相比投誠建豐不久的葉翔之,自己才是最有可能接任保密局局長之位的人選。
如今毛人鳳刺殺建豐將成“事實”。
趁毛病要毛命。
他自然要補上幾刀狠的。
“韓敬山現在如何?”建豐問道。
“韓敬山打著中將幌子,用經費招收了不少國軍殘部充作幫派打手,而且還從東南亞走私了大批軍火。
“現在據說手下已有上萬人之多,幾乎橫掃整個香島地下勢利。
“這批人走私軍火、販煙土、收保護費,無惡不作。
“連港府都難以管制,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其胡作非為。
“現在的韓敬山比當初的杜月笙更囂張百倍。
“儼然已經是香島名符其實的土皇帝。
“據說連香島的謝力公站長找他辦事,都得送厚禮才行。”
谷正文頗有些添油加醋的說道。
“豈有此理!”建豐一拍書桌,極是惱火。
“主任。
“我覺得您不用著急。
“我聽說韓敬山一直在打洪島和榮家的主意。
“洪智有不是回去了嗎?
“興許他能治治這個韓敬山。”
谷正文道。
“這樣,你給謝力公發報,讓他以國防部的名義,就說灣島防務軍費吃緊,讓韓敬山和向潛各提供兩百萬美金援助資金。
“我倒是要稱稱他們的忠誠對黨國有幾斤幾兩。”
建豐冷然下令。
“是!”
谷正文領命。
香島。
洪智有闊別多年后,再次踏入了香島。
維多利亞港口。
為了確保洪智有的安全。
港督葛量洪調集了洋毛子軍隊,早早封鎖了碼頭。
如劉福以及本地稀爛的華人警察,連入場安保資格都沒有。
港督葛量洪。
新加坡總督柏立基爵士。
年初卸任的印度總督查理。
除了一眾東南亞洋人督管。
本土有榮斌及一眾商會大佬。
總探長劉福。
以及香島本土致公元老翟天仁的兒子翟坤明。
保密局香島站站長謝力公等。
吳蕊蕊由于沒有正式的婚約,沒有正牌夫人身份,都只能站在第三排迎接。
沒辦法。
洪智有現在是盟軍物管會秘書長。
是整個亞太真正為數不多具有話語權的實力派人物。
各國洋人督管想趁戰亂分一杯羹者,自然得討好這位財神爺。
軍艦上午十點到達碼頭。
在一眾鑼鼓喧天中。
洪智有扶著吳敬中緩緩踏入了港島。
“洪秘書長,歡迎來到香島。”葛量洪上前握手。
“謝謝。”
洪智有微笑點頭,與各路總督一一握手。
一番繁瑣的歡迎儀式后。
洪智有在一眾英軍安保部隊簇擁下,驅車前往洪島。
洪島位置臨海較偏。
汽車剛駛入一條山道。
迎面一輛勞斯萊斯風馳電掣般從岔道上搶了過來。
不偏不倚,正好搶在洪智有車隊的前邊。
那輛車刻意放慢速度,絲毫不懼的卡在前邊,顯然有意讓洪智有一行嘗嘗汽車尾氣的味道。
與此前不同的是。
向來囂張的總督府衛隊竟然沒有驅趕,連葛量洪的汽車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后邊吃灰。
“前方是誰的車駕?
“好大的來頭!
“比總督威風還大!”
坐在后排的吳敬中微微皺眉,不爽問道。
“爸,從車牌來看,應該是洪發會龍頭韓敬山的車。”吳蕊蕊邊開車邊道。
“韓敬山。
“是當初讓你去粵州堂口給他站臺的那個軍統小嘍啰嗎?”
吳敬中看向洪智有。
作為軍統早期與余樂醒同批老資格的吳敬中來看,43年才被戴笠吸收的韓敬山,連他學生李涯、余則成這種級別都論不上。
說是小嘍啰,并非埋汰。
“是。
“我不是手里有三德先生的戒指,和香島翟老的認可嘛。
“他當時是想請我去給他背書。
“毛人鳳和保密局也有意讓他發展幫派勢力。
“不過那會兒在溪口,沒搭理他。
“這是來向我示威了。”
洪智有冷笑道。
“一個洪發會的頭目,敢騎到總督頭上來了,比當初的張四爺還狂啊。”吳敬中抱著胳膊冷冷道。
“爸。
“香島比之前亂多了。
“以前港府憑著幾個洋毛子,幾條槍,招些華人警探就能搞定治安。
“現在不行了。
“國軍敗逃香島者不計其數,這些人大多數被打著中將幌子的韓敬山給吸收了。
“這些可都是正規軍人,有了走私的軍火后,把本地的幫派全給打崩了。
“韓敬山現在手下有一兩萬人之多,全香島橫行無忌。
“英國人根本就管不了他們。”
一提到韓敬山,吳蕊蕊頗是厭惡道。
“中將?
“呵,現在什么阿貓阿狗也能掛將銜了,想張靈甫立了那么多戰功,戴老板到死,他們也才是少將軍銜。
“這一個個都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是哪家官爺封的。”
吳敬中吐槽道。
“我記得2月份,韓敬山還在灣北到處拜門子拉經費,沒想到短短幾個月,發展的如此迅猛。”洪智有道。
“這個人很狂,不太好處理。”蕊蕊道。
“我要有兩萬人,我也狂啊。
“不過狂過頭了,不長命罷了。”
洪智有笑道。
正說著,對面車里一個梳著背頭的男子從車窗探出頭,沖后邊囂張的比了個中指,旋即一腳油門,哈哈大笑而去。
“這人是韓敬山的兄弟,叫邱忠志,洪發會的二號人物。”吳蕊蕊道。
“嗯,一回來就向我示威。
“看來是想搞一搞。
“回頭把洪發會的主要人員名單給我,我琢磨下。”
洪智有臉色一沉,森然笑道。
回到洪島,早已人是物非。
當初他委托榮斌、紀先生開發離開時,這里還是一片荒島。
如今一棟棟豪華別墅社區。
游輪港口。
寬闊的道路。
擁山環水。
簡直宛若一座繁華的童話王國。
“沒想到吧。
“這都是我親自設計的,怎樣?”
吳蕊蕊一撩秀發,指著遠處一棟帆船般的豪華酒店問道。
“奇奇怪怪,敗家。”吳敬中罵道。
洪智有笑了笑沒說話。
回到家。
洪智有見過師母梅秋菊,逗女兒玩了一陣。
打晚上起,就正式開始閉關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
他誰也不見,天天在幾個女人的宅子里打轉。
不得不說蕊蕊還是懂女人的。
她把季晴、方敏、劉玉珠,但凡跟洪智有有過關系的女人的住宅,分在了東南西北四個地方。
也就是說,洪智有當晚留在哪。
想臨時轉個場,是十分耗精力和麻煩的。
洪智有于是就開啟了島上兜兜轉轉的日子。
直到身體扛不住了,這才正式處理正事。
元朗。
洪發會總堂。
韓敬山穿著花襯衣,叼著雪茄,正在跟幾個女人搓麻將。
邱忠志叼著香煙,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韓爺,玩著呢。”
“你今天去堵洪智有的車隊了?”韓敬山沒抬頭,繼續碼著牌。
“是啊。
“當初大哥在粵州開堂口,這小子給臉不要臉。
“如今回到香島了,咱不得教教他做人啊。
“讓他知道,這里到底是誰說了算。”
邱忠志抖了抖脖子上大拇指粗的金項鏈,不屑罵道。
“混賬!”
韓敬山突然拿起一枚麻將牌砸在他臉上。
“看看你哪里還有一點軍人的樣子!”韓敬山站起身指著他罵道。
“剛剛得到消息。
“毛局長涉嫌刺殺建豐,已經被八勝園帶走了。
“知道這案子誰操辦的嗎?
“是洪智有!”
“那又怎樣?
“這里是香島,咱們有兩萬多弟兄,近三千條槍。
“連港督見了您都的恭恭敬敬叫聲爺。
“他洪智有一個毛頭小子算個屁。”
邱忠志依舊是口氣狂妄至極。
“是。
“他是頂著個什么狗屁盟軍秘書長職務。
“但有什么用呢?
“他手里就漕幫帶過來的那一兩千人,警察局劉福他們早被咱們買通,港督府的英軍慫的要死。
“在香島誰不服,咱們就滅誰。
“多簡單點事。”
邱忠志道。
說著,他抖了抖煙灰道:
“大哥,你知道洪智有家那姓吳的娘們,在島上修建了一個國際酒店。
“她從港督府一口氣買了三十多張賭臺。
“里邊裝修的跟皇宮一樣,全是美女荷官。
“整個東南亞的有錢人,每晚在那邊的賭桌上揮金如土,光洪家一個酒店的進賬,每晚高達數十萬美金。
“簡直比美聯儲的印鈔機還快。
“咱們呢。
“很多弟兄還在靠收小攤小販那點保護費混飯吃。
“旗下的地下賭場,耍的也都是些窮鬼。
“大哥,人家都玩現金不足十萬美金禁入酒店的高端局了,咱好歹是香島的話事人,你放著這么個搖錢樹不眼饞嗎?”
邱忠志繼續說道。
“你什么意思?”
“現在弟兄們都很眼饞。
“洪島這塊肥肉,咱們必須搶到手。
“至少要抽成每年百分之六十的純利。
“他不是牛嗎?
“咱們就讓他給咱們當牛做馬。
“吃了洪家,咱們洪發會就等于坐在了金山上,永遠有用不完的鈔票。”
“當然。
“還有他那幾個娘們。
“尤其是他的大老婆,那個姓吳的騷貨,見誰都是用鼻子看人,老子早晚得搞了她。”邱忠志掌心一張,猙獰笑道。
“洪智有不好惹。
“這事仍需從長計議。”韓敬山皺眉道。
“大哥,計較啥啊。
“這就跟打仗一樣,沖就完事了。
“就咱們這么多弟兄,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們了。”邱忠志道。
正說著,門外有手下來報:
“韓爺,向將軍來了。”
“嗯。”韓敬山點頭。
很快,西裝革履的義安商會會長向潛走了進來:
“老韓,忠志兄。”
韓敬山一擺手,手下和幾個女人都退了出去。
“向會長,你不在九龍城當你的九龍皇帝,跑元朗來干嘛?”邱忠志冷笑問道。
“老韓,老邱,國防部發的電函收到了吧?”向潛問道。
“收到了。
“要錢嘛,兩百萬美金!”
“老韓。
“你給嗎?”向潛問道。
“給尼瑪!
“當初咱們剛撤到香島時,吃了多少苦,被警察、幫派、本地人打的跟狗一樣,有誰可憐過?
“國防部在哪?
“委座在哪?
“我們有今天那都是兄弟們用命拼出來的。
“現在好不容易攢了點家底,這就要開始收割了,真把咱們當地主家的肥豬養,想宰就宰啊。
“不給,堅決不能給。”
邱忠志一把扯掉胸口的領子,叫囂道。
“要不還是問問毛局長吧。”向潛道。
“毛局長都進去了,還問啥。
“問毛主任吧。”
韓敬山皺了皺眉,走到一旁拿起了電話:
“毛主任,是我,敬山啊。
“八勝園那邊發來的國防部電函,要美金援助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
“好,我知道了。
“再見。”
掛斷電話,韓敬山道:“老弟,問過了,毛主任說是洪智有向建豐提的建議,以國防軍費開支為名,向咱們索取的錢財。
“這是見咱們太肥了,他們眼饞啊。”
“我就說吧,這個洪智有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看吧,回來這么久,我那天在公路上叼了他一頓,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暗地里找他的狗主子建豐,偷偷摸摸玩這一手。
“賤不賤啊。”
邱忠志摩挲著胸口的刀疤,斜叼著香煙噱然道。
“老向,你愛給去。
“反正我們洪發會是沒錢。
“他建豐算個什么東西。
“說句不好聽的,他在島上,咱們也在島上。
“他是島上的太子,我們韓爺還是香島的霸主呢。
“到底誰聽誰的啊。
“特么張嘴就來。”
邱忠志狂妄罵道。
向潛皺眉看了眼韓敬山。
“兩百萬不是個小數目,洪智有不是出餿主意嗎?
“我看咱們讓他出得了。
“忠志,以我的名義約洪智有出來談談,就說老子要見他。
“老向,咱們會會他如何。”
韓敬山想了想道。
“行,你是中將,我是少將,我聽老哥你的。”向潛道。
“在哪談,我去安排人剁了這小子。”
邱忠志老覺得大哥太磨嘰,都特么兩萬人了,沖啥不是一波帶走,還談個雞毛啊。
“就在元朗的凌云寺,看他敢不敢來!”
向潛離開堂口,回到了汽車上。
“老錢,你以前給杜月笙當過師爺,韓敬山要約洪智有會面,還想吞了洪智有的產業,我夾在中間很難辦啊。”向潛道。
“你怎么看洪智有的?”
后座身穿長衫,手里把玩著乾坤珠的六旬老者問道。
“洪智有能把毛人鳳送到八勝園去,委座視其如子,跟麥克阿瑟等人稱兄道弟,亞太第一買辦,實力自然是有的。
“但邱忠志有句話說的對。
“這里是香島,韓敬山要人有人,要槍有槍。
“洪智有雖然有美佬支持,但英國人忌憚美佬,絕不會允許大規模的美軍在香島登陸。
“更不會允許他們遠程發射火炮。
“歸根到底比的還是誰人多,誰敢硬碰硬。
“就洪智有手上能用的人,也就那一千多漕幫弟子,根本沒得玩啊。”
向潛說道。
“我不反駁你的觀點。
“只是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你完全可以兩邊下注。
“萬一洪智有能創造奇跡呢?
“別忘了,這個人本身就是奇跡。
“實話告訴你吧,我在上滬時,曾在杜老板身邊見過他。
“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輸的人。
“以前我覺得杜老板這一生就很了不起了。
“但這個年輕人,卻是杜老板自嘆遠遠不如的人。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眼光,也應該相信杜月笙。”
文先生道。
“好吧。
“那我今晚去拜訪下洪智有。”向潛想了想道。
上次洪智有來香島,自己小看他,鬧了個灰頭土臉。
人不能在一個溝里栽兩次。
向潛不會質疑杜月笙的眼光,他只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洪智有這個注,值得壓一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