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宅。
孔令偉垂頭喪氣的走了回來。
“怎么了,姓洪的小子又出幺蛾子了?”孔夫人問道。
“媽。
“他要六千萬美金,一萬兩黃金和古董,以及立付三百萬美金。
“還有我在香島的醫院,他也要低調收購。
“哎。
“真是虧死了。”
孔令偉郁悶道。
“這不挺好嗎?
“一萬兩黃金,外加三百萬美金,幾件古董和幾家破醫院就能換回你哥。
“你這兄妹之情談的不錯嘛。”
孔夫人燦笑一聲,遞給了女兒一杯咖啡。
“媽,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埋汰我。”孔令偉哼道。
“我可沒埋汰你。
“支票今晚就可以給他,日期填半個月后。
“就給他六千萬保價支票。”孔夫人道。
“保價支票,想找也找不回來了。
“媽,你是認真的嗎?”
孔令偉皺了皺眉,有點看不懂老媽的套路了。
“今晚就可以當著他的面,跟花旗銀行電話商定這事。
“銀行是可以把資金托管給他。
“那也得看他半個月后,有沒有命去拿這筆錢了。
“沒命拿,別說給他六千萬,就是給他六個億又怎樣?
“到時候按照合約,不還得回到咱們的腰包嗎?”
孔夫人也不瞞他了,直接說道。
“媽,你的意思是要刺殺我大哥?”孔令偉頗是驚訝。
“沒錯。
“洪智有口出狂言,誓要與咱們孔家為敵。
“解決敵人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的消失。”
孔夫人雙目一沉,殺機凜冽道。
“好吧,似乎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孔令偉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個方案。
作為混世魔王,虔誠的拜金主義者。
她連親大哥都能隨時舍棄。
洪智有一個口頭兄弟,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跟路邊的野狗也沒什么兩樣。
死了,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同樣,就像洪智有敲詐她一樣。
任憑自己一口一個大哥,壓根不好使,甚至連帶著自己的醫院也被洪智有給吞了。
瑪德!
“行了,趕緊打電話,讓香島那邊搞幾件古董,運一萬兩黃金送到洪島去。”孔夫人吩咐。
要知道委座撤退時,就從大陸運走了460萬兩黃金。
孔家早早就在利用股市、銀行、市場各種用法幣套現黃金,而沒收了昔日周佛海與鬼子囤積的部分。
不敢說有多少,七八十萬兩黃金還是有的。
洪智有索要一萬兩,幾件古董,也就拔根毛的事。
孔夫人自然是樂的答應。
晚上七點。
姜虎領著三個黑皮箱走了進來:“夫人,現鈔齊了。”
“問問,香島那邊搞定了嗎?”孔夫人道。
“是!”
姜虎拿起電話,詢問了幾句,很快掛斷。
“搞定了,是由一個叫方敏的瘸腿女人簽字接收的,送東西的人也當場跟洪智有通話確定了。”姜虎匯報。
“好。
“令偉,咱們去會會你這個大哥。”孔夫人吩咐。
灣北郊區。
一家廢棄修理廠門口。
八輛轎車雪亮的燈光刺破黑暗,把廠地照的亮若白晝。
砰砰!
隨著一陣陣車門開合。
姜虎與十幾個干練的保鏢左右排開,護送身穿旗袍,珠光寶氣的孔家母女走了過來。
修理廠門口,只有余則成一人一車。
孔夫人四下警惕的看了一眼,很是詫異:“就你一個人,洪智有呢?”
“收錢、送人,這么點事一個人足夠了。
“秘書長要照顧家中老人,就不過來了。”余則成面如秋水,淡淡道。
“你就不怕我把人帶走,殺了你,賴了這筆賬?”孔夫人蹙眉冷笑。
“夫人說笑了。
“這里四面都是海。
“你們今天把人帶走,天不亮,美軍又能搶回來。
“倒騰來倒騰去,唯有更傷和氣。
“浪費大家的時間。”
余則成道。
“人呢?”孔夫人問。
“錢呢?”余則成反問。
孔夫人一擺手,姜虎拎著三個手提箱放在了余則成跟前。
余則成蹲下打開,仔細查驗。
確定沒有紙幣、冥幣一類的,打開車門丟了進去。
“支票。”他又問。
孔夫人從手提包里,拿出已經填好的支票遞給了他。
余則成打了手電,看了幾眼收進了口袋。
然后,他繞到汽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扶著虛弱、軟泥般的孔令侃走了過來。
“令侃。”
夫人尖叫一聲,和姜虎連忙迎過去,一左一右攙扶住了。
餓了數日的孔令侃,臉色蒼白如紙,人瘦了一圈。
他兩眼無神的看著母親,嘴唇蠕動了幾下,沒等說出話來,就暈在了孔夫人懷里。
“我問過大夫,死不了。
“有兩三個月就能調養過來,夫人,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余則成叮囑了一句,上車一腳油門而去。
到了小院。
洪智有正在陪吳敬中喝茶。
“智有,看看,像個中將嗎?”他擺弄著國防部送來的中將軍裝,在身前比劃了幾下。
“像。
“比戴老板還氣派。
“戴老板要泉下有知,您這個老部下也晉升中將了,他一定會很欣慰。”洪智有由衷的替他感到高興。
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點夢想。
晉升中將曾是吳敬中夢寐以求的事。
即便那是他熱血飛揚,在哈爾濱跟溥儀、特務科、憲兵隊、保安局拼的你死我活時,日趨久遠,甚至已經模糊的心愿。
即便這個軍銜充滿了水分。
但誰在乎呢?
夢想成真,它就是成真了。
“是啊。
“以前挺恨戴老板的,那會兒像條狗一樣成天在他跟前轉,確實也撈了份親近。
“本來我在中蘇情報所、西北局混的好好的。
“他非把我調到東北前線去跟特務、鬼子玩命。
“當時有個姓高的科長,很厲害,很精明。
“我好幾次差點死在他手上。
“負傷那段時間,我一直想不明白作為老板的‘心腹’,他為什么要派我去送死。
“甚至還屢次寫信托人呈交老板。
“可是戴老板始終不置一言。
“甚至到他死,也沒回答過我。
“直到調到津海站,我才明白,老板就是老板啊。”
吳敬中回憶往昔,感慨道。
“老師,你悟出來了什么?”洪智有問道。
“我悟出來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若為己,處處是敵啊。
“我過去跟鄭介民搭伙,和沈醉把鄭介民喂肥了,老板不高興,就想我死。
“你瞧瞧要不人家能當老板呢?
“沒有利益,你連當狗的資格都沒有,只配去送死!
“所以到了津海,我清查漢奸財產,給他裝了滿滿一飛機的財產,這才又修復了關系啊。
“你再看看現在的建豐。
“他寧可我死在灣島,都不放人。
“哪里有一絲的老同學情誼?
“更別提你給他辦了那么多大事。
“從本質上來說,建豐比戴老板還要更狠。
“戴老板認錢,喜歡聽好話,你錢到位,馬屁拍的好,很多事他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建豐不行,他有金剛之志,偏又氣量狹小。
“這樣的人你給他干到死,是應該的。
“你干不了活,不想干活,你想塞錢說好話,那是沒用的。
“他只會要你死!
“所以,人活著是真特么累啊。”
吳敬中笑著感慨道。
“老師,但跟他們比,你是最后的贏家。
“你軍銜追上了戴老板,活的比他長。
“你比建豐要自在,也比他有錢。
“我覺得他們該妒忌你,才是真的。”
“對了。
“老師您說的哈爾濱那個高科長,是不是叫高……彬?師從土肥圓?”洪智有插了一句。
他都能在這個世界見到崔中石、謝培東。
那么這些人的存在也大有可能。
提到這個人,吳敬中雙目瞬間變的鋒利起來:“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福州時,吳志清當時負責轉運一批文史局的保密文件。
“建豐讓我去驗收。
“當時查看了一些東北偽滿洲的資料。”
洪智有滿嘴胡話。
“是啊,高彬。
“一個很遙遠,很陌生的名字了。
“那是一個很厲害、很可怕的對手。
“可惜,關東軍戰敗時,這家伙雖然被抓住,但得到了岡村寧次手下情報系大將小野次郎力保。
“國府關了他幾年,隨著岡村寧次南下當了參謀顧問,連帶著這批人都保釋了。
“估計這會兒早去了鬼島,又或者老死了。”
吳敬中道。
還真是老高啊……洪智有剛要扶他進屋,余則成的車停在了院子門口:
“智有,幫忙過來搬下箱子。”
很快,兩人把錢箱子提到了屋內。
“啪!”
“啪!”
三個錢箱子打開。
看著綠油油的美鈔和那張六千萬的支票,吳敬中直是咋舌:
“還得是孔家啊。
“就這數量,我在津海做夢都不敢想。
“他們這幫人是哪搞這么多錢。
“簡直難以想象。”
“老師這才哪到哪,孔宋兩家的資產恐怕得有五六個億!”
“還得是他們有錢啊。”吳敬中感慨。
“智有要能拿下這筆錢,恐怕資產也得有一兩個億了吧。”余則成笑道。
“有嗎?”吳敬中驚圓了雙目。
“算上老師的古董、資產,并一塊差不多得有了。
“主要還是老師的那些老家什值錢。”
洪智有很懂味的抬了老吳頭一把。
他從來沒清過資產,這些數據恐怕只有愛算賬,分毫不落的財迷吳蕊蕊才知道。
洪智有平時不缺錢,也不算賬。
反正他做買賣就沒虧過。
但誰真要他一下拿出三五百萬美金現錢,他還真沒有,只能管老謝和蕊蕊拿。
說白了,就是個只辦事,不沾錢的甩手掌柜。
畢竟,干再多活,這錢最后也是樂樂的。
一分一厘去算,純粹浪費精力。
這點他和老謝其實有點像。
不同的是,老謝是喜歡掙錢。
洪智有是為了生存,在夾縫里游走,不得不靠金錢支撐,來強化自身的存在感。
“哎。
“這么多錢,該怎么花啊,沒意思,沒意思。”
吳敬中也不知是真沒意思,還是裝上了,一搖腦袋自己滾著輪椅去了臥室。
“老余。
“辛苦了。”
“辛苦啥。
“我這兩天路過包子鋪,左藍的店鋪一直沒開門。
“近期組織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任務。
“你有空了,幫我去打聽下。”
余則成有些擔憂道。
“哎。
“她的身體一直不好,來灣島多半也是為了我,每次見面問她,她也不說,還蒙著臉,我什么都看不出來。
“最近我右眼皮一直在跳,心里總像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真的很擔心她。”
余則成喝了口茶,皺眉道。
“我知道了,明天我讓谷有牛派林添過去借著收保護費的名義,去她家里看看。”
“謝了。”余則成道。
“跟我還說這個。
“等我搞定了孔家,你再回吳次長那去述職。”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自行去了里間。
孔府。
孔令侃吊著鹽水,眼神虛弱的看著孔夫人,淚水止不住的流:
“媽,我差點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姓洪的毒啊。
“他騙我承認是紅票。
“還要活活餓死我,你不知道那是種什么滋味。”
“令侃,你放心,洪智有活不了幾天了,我一定會讓他死!”孔夫人看著愛子如此凄慘,垂淚恨然道。
“姜虎,你再給那個杜長城送兩萬美金去。
“孔家不差錢。
“讓他們快點動手,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孔夫人轉頭面如寒霜的吩咐道。
“是。”姜虎轉身走了出去。
翌日。
八勝園。
洪智有來到了建豐的辦公室,咵咵三個大箱子往茶幾上一立:“蔣主任,三百萬美金一分不少。”
“萬安,拿下去。”建豐大喜。
他不喜歡錢,也無心貪財好色。
但國府要錢,所以他必須得喜歡錢。
“智有啊。
“我怎么說來著,咱們就是最完美的搭檔。
“你抓人,我給你加壓加碼,錢不就輕松到手了嗎?
“你的那份應該也拿回來了吧?
“跟孔家不要客氣,那都是我國府子民的血汗。”
建豐抬手示意入座。
“我要了一萬兩黃金和一些古董。”洪智有一聽他這口氣,就知道建豐在香島孔家有暗子,什么都清楚。
“少了。
“就孔家,你要他十萬兩黃金那都不多。”建豐道。
“我得回香島了。
“半個月內。
“在走之前,我再送你樁禮物。”洪智有笑道。
“哦?
“什么禮物,快說來聽聽。”建豐大喜。
“毛人鳳!
“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置他于死地的機會。”
他必須把毛人鳳這顆釘子給拔掉。
建豐雖然上位了,但他當初在大陸時沒有什么實權,對很多具體細致的情報不甚了解。
但毛人鳳不同。
李涯、馬奎到底查到了多少東西,透給了他多少,沒人能知道。
洪智有沒法完成師姐的囑托,安全帶老余離開。
從老余知道吳志清是“秘使一號”起,他就知道老余不可能離開灣島了。
余則成是一個能舍棄親情、愛情、乃至生命的純粹戰士。
他會孤獨的潛伏下去,與吳志清并肩奮戰到底。
洪智有唯有盡力而為了。
“說來聽聽。”建豐饒有興趣的問道。
洪智有說出了計劃。
建豐聽完,眉頭緊鎖:“這幫人膽子這么大?”
“是的,這次是我,下次就是你。
“孔家一直在打著委員長的幌子,拿著國府的錢游說、投資那些有潛力競爭總統的人,以前是杜威,也許下一個就是艾森豪威爾。
“一旦他們成功,到時候掌控灣島的還能不能委座,就真不好說了。
“別忘了,當初司徒雷登他們曾經多次以民主、自由的旗子攻擊委座,支持過李德鄰。
“美軍在東南亞,沒少干這種顛覆性的鬼事。
“都說蔣孔宋一家。
“你們到底是不是一家,只怕委座和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還有,別忘了你身上有蘇聯的痕跡。
“而孔宋都是北美大學畢業,拜的是耶穌。
“你覺得杜魯門會選孔令侃,還是你?”
洪智有‘刀刀致命’的砍在了建豐心坎上。
建豐臉色瞬間慘白了下來。
這個問題他和父親曾討論過,但都沒有得到重視。
可一旦孔、宋兩家真巴上了下一屆總統,自由、民主的黃袍一穿,在美軍的堅船利炮之下,極有可能演一出真正的陳橋兵變啊。
“我同意配合你,先拿下毛人鳳。”建豐道。
“智有,照你看北美這個問題如何解決?”他又問道。
“這就得靠委座的智慧了。”洪智有笑道。
“告辭。”
他站起身,起身而去。
回到了辦公室。
謝若林去了高雄,監督那邊工廠開工。
余則成坐在沙發上有些魂不守舍。
“別擔心,有牛已經讓林添過去了,估計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打起精神。
“先把這最后一仗打好再說。”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
余則成會意走到了電話機旁,撥了個號碼:
“是鴻盛戲園嗎?
“給我訂三張晚上的戲票,要最好的位置。
“老子是灣北盟軍辦事處的。
“我不管你這爺,那長官的,讓他們都讓出來,就說是洪秘書長的話。
“不懂事!
“協調好了,馬上給我回電話。”
余則成吩咐了一通,扣斷了電話。
“搞定,就等魚兒上鉤了。”他疲憊的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