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方君不是不相信這江湖上有天邪教。
畢竟樁樁件件的事情太多了,哪怕天邪教沒有找上他們,他們也不可能真的就這么對其視而不見。
之所以在今日這樣的場合,說方才這樣的一番話。
歸根結底,算得上是被逼無奈。
眾所周知,南嶺勢力一直都很混亂,兩幫三堂五門一莊的格局聽上去穩固無比,實際上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動。
不過就整體而言,仍舊很難出現一個龐大到傲立于兩幫三堂五門一莊之上的存在。
這當中有什么玄虛無人知曉,只知道每當真的出現這樣的勢力,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削弱。
最終死于眾多勢力的聯手蠶食之下。
但自從烈火堂和定安堂易主之后,這一切就變了。
匯聚三堂之二的勢力,又和鐵血堂交好。
三堂親如一家,勢力占據了整個南嶺的半壁江山。
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也是因為幫派和門派是不一樣的。
門派往往占據一個山頭,擴充到一定的勢力之后,就不會往外蔓延。
但幫派不一樣……他們本就起于民眾之間,地盤越大,生意就越大,勢力也就越大,擴張蔓延誰也抑制不住。
故此,光是一個鐵血堂就能夠占據龐大的地盤,再加上烈火堂和定安堂。
于兩幫三堂五門一莊之中,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家獨大。
而白方君的天水幫,和兩幫之中另外一幫長河幫,做的都是水路買賣,可隨著三堂壯大,水路上的生意也被蠶食,整個幫派都在被打壓。
本來整個南嶺這么大的區域,水路范圍也廣,兩幫自中間為界,將水路一分為二,各自占據半邊天下。
和三堂,五門,一莊素來沒有半點牽扯。
可問題是,三堂壯大之后,就甘心這樣的局面。
憑什么水路上的買賣得給他們做?
自水路運送點什么東西,還得給他們送錢?
當真豈有此理!
三堂勢力如日中天,豈能這般受制于人?
故此三家合力開始爭奪水路,兩幫初時還妄想憑借一己之力與之一爭長短。
卻沒想到三家發力,別說對付他們任意一家,縱然是兩家合力,也難以與之相抗。
經歷了數次敗仗之后,勢力已經被壓縮,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方才想起要聯手。
結果卻已經來不及了……
三堂的勢力遍布各個角落,兩幫只能被動挨打,至今為止已經被打的毫無喘息之力。
若是再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兩幫就要在江湖除名。
白方君看似正常,實則已經是窮途末路。
所以今時今日,參加這天一門的武林大會,他是萬萬不能再去承認這所謂的天邪教。
因為一旦承認了天邪教的存在,天風子必然會順勢提出,推舉出一位武功,名望都足以服眾的高手,成為武林盟主。
白方君自問自己絕對不可能坐上這個位置,而放眼南嶺江湖這百年風雨,唯有那最近一年便聲名崛起,將他們兩幫逼迫的走投無路的罪魁禍首……三公子,方才有這樣的可能!
可一旦此事成真,以兩幫和三堂如今的狀態,難道能夠指望他公正嚴明?
指望著他不幫著三堂,而幫著他們兩幫?
白方君絕非三歲孩童,更不會相信楚青會這樣大公無私。
反之,他借三堂滅兩幫,徹底掌握整個南嶺所有水路話語權,這才能夠將南嶺完全掌握在手中。
余下的五門,金剛門已經不值一提,太恒門更不用說了……楚青大鬧一場,整個太恒門無一人敢和楚青作對。
剩下天一門,少燕門,弈劍門三家,雖然未必沒有人能夠和楚青一爭長短,可論及勢力卻又是遠遠不如。
至于一莊……那就更不用說了,只要楚青不去染指那一百二十八里,他們就是聾子,瞎子,根本不會關注江湖變化。
因此,白方君哪怕把牙齒咬碎了,甚至得罪死了天風子,也絕不能讓事情順利推進。
至于說天邪教……這確實是一個天大的威脅。
可相比起來,近在咫尺的死期,和稍微有些距離的威脅相比,他選擇了后者。
先解決燃眉之急,再徐徐圖之。
只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天邪教的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自己質疑天邪教的時候,天邪教就出現了。
這是和三公子約好了,打算聯合起來打自己的臉不成?
心中一時氣悶,一時驚懼。
可探望四方,卻又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
來的人很多,氣勢也著實非凡,但好像和傳說中的天邪教不太一樣。
這幫人涇渭分明的分成了好幾個陣營,一看就是江湖上的世家或者是門派……
可南嶺什么時候多了這樣的一群人?
心中正納悶,就見一個中年人踏步而出,輕笑開口:
“嶺北天音府府主柳昭年,奉盟主之命,特來參與南嶺武林大會,共抗天邪教!”
嶺北天音府!?
在場南嶺眾人心頭頓時一動,有人心跳加速,也有人恍然大悟。
原來竟然是嶺北來的高手!
可這人方才說什么?
奉盟主之命,特來參加南嶺武林大會?
這……什么盟主?嶺北什么時候多了一個盟主了?
正不明所以,就聽得一道道聲音響起:
“嶺北燎原府府主歐陽天許,奉盟主之命,特來參與南嶺武林大會,共抗天邪教!”
“嶺北瑤臺宗宗主姬夜雪,奉盟主之命,特來參與南嶺武林大會,唉……共抗天邪教!”
“嶺北太上劍門門主司空一劍,奉盟主之命,特來參與南嶺武林大會,共抗天邪教。”
“嶺北玄機門門主……”
在場說話的每一個都是一方勢力的首領,各個內功非凡,說的話全都可以清晰的傳入所有人的耳中,讓人心中不斷泛起波瀾。
更是對他們口中的所謂盟主,越發的好奇。
雖然也有消息靈通之輩,已經知道了嶺北的武林盟主是誰,但大部分卻處于疑惑之中。
只覺得這些人不管是勢力,還是武功,全都非同凡響。
竟然全都是奉那不知名的盟主之命,前來參加武林大會,共抗天邪教!?
那這位盟主到底是什么神仙轉世?竟然能夠讓這幫人,這般推崇?
天風子須發皆揚,也是滿面錯愕。
倒是圣僧迦舍目光落到了一身紅衣的楚青身上,輕輕嘆息。
只覺得萬寶樓內,對于楚青的了解還是太少。
今時今日,方才知道嶺北武林盟主這幾個字,到底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幾乎可以席卷天下的龐大勢力。
縱然是大須彌禪院數百年積累的底蘊,也難以與之抗衡。
這不顯山不漏水的年輕人,著實可怕!
“原來是嶺北的江湖同道,敢問你們的盟主如今身在何處,可曾前來?”
有人開聲詢問。
柳昭年,歐陽天許,司空一劍,姬夜雪……等眾多高手紛紛縱身而起。
直接來到了天風子所在的高臺之上。
天風子下意識的揚了揚壽眉,卻見這群人看都不看他這老道士一眼,直接來到了楚青跟前,單膝跪地:
“我等參見盟主!!”
“我等參見盟主!!!”
前一聲是在場幾位首領喊出,后一聲,卻是所有前來南嶺參加武林大會的嶺北江湖高手所發。
聲音震耳欲聾,直沖云霄。
霎時間,滿場皆寂。
溫浮生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忍不住看向溫柔,滿目都是詢問之色。
先前見到溫柔的時候,他能問的幾乎都問了,但問的全都是關于尋找不易天書的事情,對于楚青在嶺北做了什么,他并沒有那么關心。
問題是,這么大的事情,自己哪怕沒問,女兒也應該告訴自己才對啊。
這不聲不響的,是打算嚇死幾個?
溫柔察覺到父親的目光,就對他眨了眨眼睛,那雙眸子仍舊無辜的很。
溫浮生恍然,不是女兒的錯,肯定是那混小子故意不讓她說,好嚇唬自己……臭小子壞得很,嚇死了自己,女兒沒有親爹做主,豈不是任憑他隨便欺負?
到時候吃干抹凈,始亂終棄,可憐的孩兒流落街頭……可該如何是好?
雖然心中明白楚青也不是這樣的人,可嬌養的花朵遇到這樣的豬,難免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
而鐵凌云等人也是面面相覷。
藍舒意則是呼吸急促,只覺得當時自己實在是明智至極。
追隨楚青,乃是這一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
他竟然不僅僅在南嶺有著莫大的勢力,不聲不響的甚至還成為了嶺北武林盟主。
那將來定安堂是不是要往嶺北發展?
亦或者說,從今往后,南嶺和嶺北就是一家了?
心中各類思緒發散,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如何征戰怎樣發展。
藍舒意的武功雖然不高,但卻是將才,打仗這種事情他不僅僅不怕,反倒一想起來,就渾身顫抖,興奮的不能自已。
天舞城眾人因為本身勢力不大,所以沒有資格于臺上落座。
站在人群之中,看著周遭那些嶺北江湖好手,又看那些氣質或者沉穩,或者張揚,或者飄飄如仙的高手,紛紛跪在楚青面前參拜的場面,只覺得好似是再看一場光怪陸離的神話。
柳昭華則低聲嘟囔了一句:
“臭小子,竟然讓他舅舅跪他。”
說是這樣說,可臉上卻全都是驕傲之色,這可是她十月懷胎,吃足了苦頭生下來的孩兒。
二十年不曾相見,曾經讓她滿心愧疚。
如今他位列絕巔,心中之激動,實在是難以言表。
忍不住死死的抓著楚云飛的手,楚云飛扭頭看了她一眼,老兩口都感覺對方的臉上紅光滿面。
不說他們,楚天和楚凡兩個雖然早就知道,楚青已經是嶺北江湖的武林盟主,可聽到和看到,終究是兩種不一樣的概念。
“竟然是這般的權勢滔天!”
楚天嘖嘖贊嘆,眼神之中滿是喜悅。
楚凡則哈哈大笑:
“就該是這樣!他就該是這樣!
“不過,就算他不是這樣,也無所謂。
“只是現在這樣,我更為他高興。”
秦玉琪摸著自己的肚子,扯了扯楚天的衣袖:
“你說將來讓孩子拜小叔為師,小叔愿不愿意教他?”
“啊?”
楚天一愣,然后斷然點頭:
“愿意,肯定愿意,他要不愿意的話,我揍他。”
“……去你的吧。”
秦玉琪哭笑不得: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你也不至于喝成這樣。”
“怎么?他還敢打我不成?”
楚天一笑:
“臭小子當年的尿布我都給他換過,他敢打我,那是倒反天罡。”
“行行行,你最厲害行了吧?”
秦玉琪趕緊阻止他,讓他可千萬小聲點,這個場合這么說話,人家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很容易惹出禍事的。
到時候還得楚青來幫忙解決。
不過楚天也不是沒有分寸,說話的時候故意壓低聲音,周遭的人全都沉浸在這群嶺北來客的身上,對于這夫妻倆的悄悄話,自然沒人關注。
倒是一旁的舞干戚,越看越覺得心頭復雜。
若說先前擔心舞千歡嫁給楚青受委屈,他幫不上忙,多少有點胡思亂想。
可現在,他是真覺得這會成為現實。
但人家兩個兩情相悅,只要感情深厚,未來自然不用擔憂……可要是將來舞千歡年齡大了,色衰而愛弛,那又該如何是好?
心中琢磨著,有時間的話,真得和楚青好好聊聊。
在嶺北江湖一眾人等現身的時候,這一刻,整個天一門前,全都陷入了各種混亂之中。
而楚青則在這混亂之中微微抬起頭,伸出手來:
“諸位請起。”
話落,人也隨之站起。
然后看了天風子一眼,天風子一樂,后退一步,楚青這才往前踏出一步,緩緩開口:
“白幫主說,天邪教你從未眼見,所聞種種,皆為耳聽。
“實則也是如此,縱然是到了今日,有嶺北諸位江湖同道在此,我所能做到的,仍舊是讓你們聽聽看。
“讓你們聽聽,嶺北發生了什么?
“天殺兵主率領天邪教,又做了什么?
“什么叫一夜之間,滿門覆滅?
“什么叫……屠城!
“當然,白幫主也可以不信,只不過,好叫白幫主知道。”
他話音至此,人已經來到了白方君的跟前。
氣勢含而不發,聲音也不大,可白方君卻只覺得眼前之人宛如一座正在崛起的高山,光是看著,便會心生畏懼,便會讓他重心不穩,想要匍匐在地。
“以你白方君的身份,還不值得我聯合整個嶺北,勾結南嶺諸多勢力,一起來欺騙你。
“你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