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雪走后,陳安沒有在病房逗留太久。
雖然小蘿莉撅著個嘴,淚眼汪汪的一再挽留,但他還是準備出去逛逛。
主要是白從冬非要拉著他一起看電視,看就算了,還非得看美少女戰士,也不知道她從哪弄來的碟片。
陳安對這玩意實在提不起興趣,要是愿意放迪迦還可以考慮考慮。
想到這,他自己卻是先笑了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受身體激素的影響,他感覺自己不只是身體年輕了,就連心理年齡也跟著活潑不少。
走出房,陳安徑直下了樓。
五樓沒什么好逛的,這里明顯是醫院平常不對外開放的地方,除了安靜就是安靜。
他順著樓梯往下走,隱隱約約的嘈雜聲開始變得清晰。
剛下到三樓,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便猛地濃烈起來。
過道上行人匆匆,不時有身穿白大褂的護士和醫師穿梭其間,還能在走廊邊邊看見好些坐在椅上聊天的老人。
清早的寧靜,便是被這份喧鬧打破。
陳安站在三樓樓梯的平臺,靜靜看著這一幕。
倒是沒人來打擾他,只是人們視線掠過這個小男孩時,難免會有些小小意外。
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沒事干偷溜出來的?
“呀,是你。”
一個略顯驚訝的女聲,將陳安從發呆的狀態中剝離。
他回頭去看,只見一個穿著護士裝的年輕女人已經走到近前。
“你不在樓上好好待著,瞎跑什么?”
見到男孩雙手插兜,傻站在那的樣子,護士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怎么,裝酷啊?”
她說完,看男孩還是沒啥反應,又道:“不會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吧,要不要姐姐帶你上去?”
許是終于回過神,陳安看了她一眼,“沒事,不用管我,我溜達呢。”
這個護士陳安有點印象,好像自己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她就在床邊站著。
嘎吱……
忽的,身后響起了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
“那個……麻煩讓一下。”
女人推著輪椅,沖擋在樓梯口的兩人露出笑容。
她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眼角隱隱被歲月侵染,顯出兩道皺紋,不過依然能從那張臉龐看出幾分曾經的美麗。
陳安往一旁側身,給女人讓出路來。
他們的身形交錯而過,視線便不免落在了那張輪椅上。
那是一個看上去極為瘦弱的女孩,她穿著一襲純粹如墨的黑裙,上面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只有裙擺顯著幾條因洗滌太多次而老舊的褶皺。
一截手腕自黑裙袖口探出,肌膚白膩,連內里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見。
視線再往上移,卻不是想象中的女孩臉龐,而是一個大大的黑色帽子,遮住了她大半面容。
帽子造型有點類似于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帽,應是手工編織,兩邊格外寬長。
嘎吱,嘎吱……
輪椅再次被女人推動,伴隨著那令人牙酸的聲音緩緩下了樓。
見男孩看的出神,女護士開口道:“聽說那女孩是從學校二樓摔下來的,萬幸是只摔斷了腿,保住了性命。”
“不過哪怕是這樣,也是夠可憐的了,畢竟今后能不能好,以及好了以后有沒有后遺癥,都還是個未知數。”
她嘆口氣,正想叮囑一下這個愛耍酷的小男孩,讓他以后記得小心一點,長長記性,結果轉頭時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早已沒了蹤影。
又跑哪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他聽進去沒有。
女護士心想。
沿著大理石鋪成的梯步一路向下,來到一樓大廳,視野豁然開朗。
和煦的光亮灑進來,在地上形成大片大片斑駁殘缺的陰影。
和二三樓的熱鬧不同,這里反而要安靜許多,畢竟是療養部,只需要收容住院的病人,大廳自然也就見不著那些前來問診的人。
偶有幾個人影閃過,大多也都是早起去晨練的老人家,很少見到年輕人的面孔。
陳安自是個例外,他不僅年輕,甚至還有點年輕過頭了。
穿著一身小號版的藍白條紋病號服,一會兒在路過的墻壁上摸摸,一會兒又到那邊的柱子上敲敲,似乎猶在懷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砰砰。
指節和冷白的墻柱碰撞,帶來無比堅實的手感。
仗著這身八歲的軀殼,旁人倒也不會覺得他有什么精神疾病,只當他是在調皮胡鬧。
約莫又過了幾分鐘,從樓上下來的老人逐漸增多,紛紛朝著大廳左側的花園涌去。
陳安雖然不是老人,但并不妨礙他跟著混入其中。
走進花園,入目是一個修剪整齊的大花壇,它將腳下道路一分為二,各自往里延伸出蜿蜒曲折的小路來。
小路一旁,立著幾張石凳石桌,已經有好些老人家完成了晨練,如今正三三兩兩的坐在那。
兩張撲克牌被狠狠甩落,揚起好一陣輕灰,老人瞪大雙目,氣場十足,聲如洪鐘。
“對三!”
“要不起!”
陳安站著看了會兒,轉身朝另一條看起來僻靜許多的小路走了。
晨間的點點光亮透過枝椏,落在他的手背和臉頰,溫和卻不炙熱。
不過要是再等幾個鐘頭,估摸就能體驗到記憶里平陽那火辣辣的夏日了。
沿著小路繼續往里走,四周越發安靜,他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神情多出幾分悠哉和愜意。
陳安其實很喜歡這樣閑適松散的氛圍,畢竟從他能在正值壯年的時候,選擇退隱回鄉就可見一二。
嘩嘩。
悠閑的散步,直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晨風拂面。
把路邊枝椏吹得嘩嘩作響的同時,似乎也把什么奇怪的東西吹到了他的腳邊。
陳安怔了下,低頭去看。
只見一個有些眼熟的黑色‘魔法帽’,正靜靜躺在那里。
繼而抬頭,在左前方一株枝繁葉茂的香樟樹下,他看見了那張總會發出嘎吱嘎吱響聲的輪椅。
輪椅上的黑裙依舊,只不過如今失去了帽子阻隔,一頭如雪般華麗的長發,便這么明晃晃落入陳安眼中。
是白化病嗎?
陳安心中閃過念頭,不過又很快被他否決。
他前世見過好幾次白化病病人,那病態且蒼白的模樣和眼前女孩裸露在外的肌膚完全對不上號。
她除了看著瘦弱些,發色雪白,膚色卻仍舊是正常人的膚色,白是白了點,但絕未到病態的程度。
女孩孤零零的坐在輪椅上,低著頭,長發如瀑般垂落,擋住她的面容。
安靜的仿佛早已死去。
陳安想了想,彎腰撿起帽子,遞過去。
下一刻,他看見女孩動了動唇,冷淡且毫無情緒波動的聲線傳來。
“根據夏國法典第一千零三十三條,跟蹤他人,窺視,竊聽,都屬于侵犯隱私權的犯法行為。”
握著帽檐的手懸在半空。
女孩面無表情,接著開口。
“而侵犯幼女且情節惡劣者,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