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自行車,從郁明這里回到臨川的路遠了不少。
當初騎著自行車花了兩天多的時間。
現在回去,路上曾經追得他瘋狂站起來蹬車的狗沒有再出現。
一直走到黃昏,臨川的輪廓才遠遠可見。
那里沒有人害怕他,也沒有人恐懼他、被嚇得尿褲子,更不會有人攻擊他。
不對,有只人類整天敲他頭盔。
那只人類沒有把他當感染者,也沒有把他當人,甚至還拿著水管讓他脫掉衣服,當初要不是他提醒,水井邊連個遮掩的床單都沒有。
這段他只走過一次的路不是很熟悉,到了臨川,才是真正熟悉的路,白驍的心情忽然忐忑起來。
那年冬天他曾囑咐林朵朵,如果自己出發了,而又有救援的話,她直接走就行,現在他知道,這里不會有救援,這里是廢墟。
安全區的人口只夠維持那里,臨川所有幸存者已經遷移,這里是被放棄的,狂歡者的樂園,獨居者的墳墓。
臨川市的荒涼依舊,有些樓房在這幾個月倒塌了,它比想象中要脆弱一些。
白驍當初拾荒的時候它還矗立在那里,現在已經成了半垮塌的廢墟,鋼筋水泥散落一地。
看來鋼筋水泥的城市不會那么堅固,再過十年,倒塌的更多,等待著以后的人來重新建立。
從臨川市的街道上走過,這里是最冷清的地方,比其他地方的幸存者更少。
在太陽落山前出了城,繼續向著鎮上走去,路上比他第一次出來拾荒的時候更安全了,老喪尸也更少。
在夜幕完全籠罩的時候,白驍憑著記憶往前走,走了很久,才摸黑到了鎮上,轉了好幾圈沒有找到林朵朵當初的那個臨時落腳點,漆黑的夜里他迷路了,找不到方向。
最終點燃了幾根枯柴在手里拿著,照著路,白驍才找到那個破舊的大倉庫,先在門口敲敲門聽了一下,沒有任何動靜,他才放心進去,主要擔心趕巧不巧林朵朵去拾荒,在這里停留,突然闖進去被一槍崩了,那就冤死了。
倉庫里有蠟燭,白驍點燃了一根,打量這里的環境,那只人類很明顯來過,和他當初騎走自行車時不太一樣,里面的被褥換了新一些的,也多了一些工具,還有很多破爛。
那只人類依然在努力生活著。
白驍坐在地上,摘下頭盔抱在懷里,靠著墻壁,摸摸摘下來的背包,拿出咸魚切一小塊,也懶得煮了,直接放在嘴里嚼著,很咸,他又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吹熄蠟燭,閉上眼睛。
夜里的風吹動鎮上老舊的牌,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已經是秋末了。
在主觀意識里,白驍覺得過去了一兩年那么久。
從被老喪尸咬到,到現在,他已經逐漸接受自己喪尸的身份,也淡了鍛煉腹肌證明自己的心思。
等到外面天微微亮,白驍從倉庫起身,推開沉重的大門,來到外面,看到外面路口處那個斜掛著的牌,被風一吹就哐哐的響,他快跑幾步用力一跳,雙手抓住牌的邊緣,身體掛在上面,然后用力扽了扽,整個就被他撕下來,再不會發出聲音。
那些噪聲會讓喪尸煩躁,很不巧,他是喪尸。
煩躁的白驍終于平靜了一些。
他轉過身,向著村子的方向走去,出發時冬日的余寒還在,路上沒有這么難走,從鎮子回村里的路上,一些村里的房子也相繼在垮塌。
這片土地正在死去,或者說,人類遺留的痕跡正在死去。
土地并不會死,它只會更加茂盛,植物會覆蓋每一個曾經的遺跡,將它吞噬。
今天的陽光很好,白驍加快腳步,在即將到中午的時候,回到了村里,迎接他的只有財叔,老喪尸剛好在村口,循著他的動靜過來了,沒有看到星期五和二蛋,踏著寂靜的青石板路,白驍快步走向自己的院里。
他的院子很完整,也依然很干凈,沒有荒草叢生,也沒有滿是塵土,仿佛他只是離開了幾天的時間。
那棵野山椒結出了很多辣椒,掛在枝葉間。
“那只人類。”白驍在墻頭喊,沒有聽見動靜。
他翻過了墻,林朵朵院里鋪了很多金黃的、在木板上曬著的柿子,還有一些魚干。
角落里有麥秸,堆在柴堆旁邊。
那只人類常坐的屋檐下,放著那把破吉他,還有一只沒編完的的魚簍。
白驍猜測她可能是出去覓食了,轉頭看了看,三輪車也不在。
他愣了下,看這樣子是去拾荒了,但是路上錯過了,如果碰到的話還能幫一些忙。
回憶了一下,從城里拾荒回來,一天的時間趕不到,在滿載的情況下,只能從城里到鎮上,然后第二天再回來。
白驍看看院里正在曬的柿餅,也不太像出遠門的樣子。
院里那個床單不見了,他將床單找出來,再重新掛上,從水缸里舀一瓢水倒進去,然后壓那個破井的桿,很快,清涼的井水從水管里冒出來。
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些動靜。
林朵朵騎著三輪車,帶著蹣跚跟隨的星期五,吱扭吱扭回來了,然后她聽見院里的動靜,腳步慢下來,端起土槍,問道:“誰?”
她獨居習慣了,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察覺出不對。
然后她看見了喪尸,有些警惕地握緊了槍,接著愣了一下,看著這個已經大變樣的喪尸,“白小?”
“我變成這樣你還能認出來?”
白驍笑了笑,他已經洗了澡,換了衣服,只是身上衣服空蕩蕩的,他瘦了很多,連衣服都撐不起來了。
風吹動她的頭發,擺動她的衣角。
她捋了捋發絲,張口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將靠近的星期五用棍子推到一邊,她推著三輪車進了院。
“你回來了。”林朵朵說。
“嗯。”
“什么時候回來的?”
“早上,一大早就從鎮上回來了。”
“外面的人都死完了吧?我說你還不信。”她說。
“我找到安全區了。”
白驍說。
“那他們有沒有把你怎么樣?”林朵朵看一眼他猩紅的眼睛,抓了抓他的胳膊,又摸了摸他的肚子,喪尸王真的變得好瘦。
他像是老了幾歲,布滿風霜的臉上滿是疲憊。
“沒有人能把我怎么樣,我是喪尸王。”
白驍還在說,林朵朵已經轉身離開,去到屋里,抱了一大堆吃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