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發燒。
中途短暫清醒兩次,但環境太黑,蠟燭已經滅了,什么都看不見。
隱約感覺額頭濕濕的,像是被冷敷,這讓白驍心底放松了一點。
再次恢復意識時,是被晃醒的,白驍呆呆睜著眼睛,望著頭頂陽光,三輪車吱扭吱扭地走著,和昨天一樣。
他記得自己被綁架了,還被鐵鏈子捆著手腳。
試著掙扎一下,白驍發現自己沒記錯。
只是昨天不是已經被三輪車運了一次嗎,為什么又躺上三輪了?白驍蜷在車斗里努力用為數不多的理智思索。
難道是對方發現自己沒救了,要再運回去?
畜生。
迷糊記得好像變喪尸了。
努力側頭看一眼,很好,胳膊很腫,已經在流膿了。
渾渾噩噩躺在三輪車的車斗上,白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變異了,只覺又饑又渴。
視力有點模糊,被捆起來沒辦法揉眼,白驍閉了閉眼睛,眼皮很燙,出乎意料的燙。
現下應該有一支筆,和一個筆記本,如果能將變成喪尸的過程體驗記載下來,一定是空前的,偉大的科研課題。
只是不確定還有沒有寫字的能力。白驍隱約記起了昨晚……可能是昨晚,如果對時間的觀感沒有被破壞的話,昨晚對方有試圖交流,但很難,大概感染導致他知道對方在說話,卻很難去理解對方的意思。
也或許是語言神經被發燒燒壞了?
要知道,人的大腦是非常復雜的,腦部損傷有可能會喪失語言功能,發音斷斷續續、話語不能組成內容,也就是失語癥。還有另一種是無法理解別人所說的話,音意聯系中斷,甚至不能分辨語音。
病毒感染就是破壞大腦各個功能,然后只剩下本能變成一只野獸?
對眼下處境的感覺漸漸模糊,反而記憶角落里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浮上來,這讓白驍體驗很糟糕。
如同一葉扁舟搖晃在記憶的海洋里,想什么、記起什么很難控制,只能隨波逐流,看那艘隨時會沉沒的小船飄到哪里。
再次努力把思維扳正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在三輪車上。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白驍意識到自己是斷片了,不知道失去意識的時候,有沒有嘶吼著撲人。
眼下被鐵鏈捆著手腳,而鐵鏈的另一端鎖在一個鐵架子上,看樣子這是個院子,不遠處放著一個腳踏的三輪車,破破爛爛的,白驍估計那就是顛簸自己的交通工具。
再遠處,有一個身影,正撅著屁股不知道干什么,仔細看看,才發現地上還有個水盆,那人正一邊小聲哼唱一邊搓頭發。
好消息,沒有被運回去。壞消息……嗯,變喪尸夠壞了,應該沒有更壞的消息了。
昨晚已經建立了交流,說交流不合適,準確說,他表露了有交流的能力。白驍希望斷片的時候沒有暴露出撲人的暴力傾向毀了這種交流。
這感染的速度出乎意料,白驍大概曉得變成喪尸是什么體驗了,明明對方有意交流,他卻如同燒迷糊了一樣,只看到對方嘴巴一張一合。
要再次建立交流!
白驍看了對方一會兒,嘴里發出幾個聲音,但是舌頭很不靈活,他想了想,學著對方的旋律,開始哼哼唧唧。
對方動作一頓,回過頭看他。
白驍用力點點頭,繼續哼哼。
對方走過來仔細瞧了瞧他,上下觀察著,然后撿起一根木棍,戳了戳他的胳膊。
白驍發現自己被咬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清洗過了,額頭還蓋著一塊濕衣服。
“我,人。”白驍盡量用簡短的話語力求吐字清晰。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打量著他,表情有點驚奇。
“人,我,是人。”白驍感染后討厭別人用木棍戳自己,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惱火。
還在持續發燒。
對方又看了他片刻,回頭不知道從哪里拿了本子和筆,那是白驍在來的路上希望用到的東西,想要將變成喪尸的過程體驗記載下來以拿到諾貝爾喪尸獎,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獎,紙現在卻在對方手里。
對方捧著小本,邊觀察邊低頭寫點什么。
看樣子是做某種記錄。
白驍看著對方手上的紙筆,微微歪頭。
……好吧,他錯了,還是有比變成喪尸更壞的消息的:
穿越第二天,變成喪尸被科學狂人捆起來做實驗。
很好。
難道還能有更壞的事嗎?
白驍坐在地上,手指抓了抓土,忽然意識到地面不是水泥,而是黃土地。
他想了想,努力抬手在地上寫字,想要寫‘我還沒有變成喪尸’
但是‘我’字寫的亂七八糟,白驍定了定神,見對方停下筆看著他,他想了一下,在地上寫了個‘人’字。
然后又寫了一個。
人啊,我是人啊。
白驍努力將‘人’字寫得板正、規范,而不是亂涂亂畫。就算語言不通,這種整齊的、規律的、可辨識的符號,也可以傳達出交流的信息。
會寫字的喪尸,厲不厲害?
白驍忽然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
理論來講,發燒是免疫系統和病毒戰斗的過程,現在還在持續戰斗中,白驍仿佛能聽到身體內傳來的戰斗號角,免疫系統正在頑強抵抗喪尸病毒的進攻。
‘人’字寫了一排,他抬頭望向對方。有沒有疫苗?我還有救,快幫忙打個二三十針,助免疫系統一臂之力。
對方表情微妙,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看地上的亂涂亂畫,再看看白驍。
白驍昏昏沉沉的,抬頭的動作都很難維持,他低下頭,按照對方剛剛洗漱時的旋律,低聲哼哼。
一個喪尸低著頭哼歌。
這場面一定很詭異。
白驍想。
對方轉身走了,白驍不知道寫的字有沒有效果,他頭痛欲裂。
對方又回來了,倒了一杯水,用木棍推到他面前。
想了想,對方又拿了一塊肉,同樣用木棍推過來。饑餓驅使著白驍看向那塊肉,他有種感覺,吃了那塊肉就能痊愈,但是他努力克制住了。
悲傷的是,他感覺自己在流口水。
那純粹是種生理反應,這讓白驍感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