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劫將至，按照準提的說法，無論靈山天庭最終都會跌落進歸墟，不過目前三十重天依舊高掛蒼穹，仙神依舊悠閑自得。
道童在一座座山巒間種植靈草，另有仙鶴梳理著翎羽，丹頂輕點，便在池面漾開七彩漣漪。
煉丹煉器也從未停止，天庭彌漫著異香。
異香流動變幻，初聞是雪頂蓮蕊的清冷，轉瞬化作萬年沉香的醇厚，忽又變成美酒瓊漿的甘冽。
清風道長行色匆匆，滿臉的焦急與眾仙截然不同。
沒過多久，他便暢通無阻的穿過天梯，來到重兵把守的凌霄殿，準確來說是凌霄正殿。
凌霄殿目前只有正殿與側殿開放，其余區域籠罩著濃霧。
清風明月小心翼翼的踏足正殿，里面即便已經封閉數千年，依舊能看出曾經的恢宏。
穹頂星圖流轉，地面鋪滿靈玉，時刻都有玄妙至極的道韻流轉。
“小仙清風見過諸位仙長。”
清風道長恭敬的行禮，僅剩的八部正神齊聚凌霄殿，仙光繚繞也掩蓋不住凝重的氣氛。
雷部天尊聞仲眉心的法目半開半闔；火部天尊羅宣周身三尺之內，空氣微微扭曲；太歲部楊任神色凜然，沉默無言。
其余五部之首則不見蹤跡，整個天庭從封神量劫結束后，已經衰敗到仙神不過百的程度。
聞仲長長吐出一口氣，“清風師弟，進來吧。”
眾人目光投向西南墻壁上的昊天鏡。
清風道長環顧四周，只認得瓊霄一人，便站在其身旁，一同凝視如水的鏡面，映照出凌霄殿周邊一百零八座偏殿的景象。
偏殿按八卦方位排列，大多沉寂。
其中三十二座被重重禁制籠罩，隱隱傳出令人心悸的波動。
清風道長輕聲問道：“瓊霄娘娘，云霄娘娘有沒有順利回來？”
瓊霄滿臉擔憂的搖搖頭，不過沒有多言。
清風道長聽到眾仙在談論凌霄殿的禍端，似乎誰也沒想到，就連四御五老都被困其中。
“清風師弟，令師兄的首級可有帶來？”
聞仲的聲音打破平靜，清風道長連忙取出一錦盒，打開后，里面裝著尸天尊的一顆腦袋。
腦袋生機斷絕已久，卻仍然栩栩如生。
當初楊合下凡前特地為清風道長煉制的首級，此物本質上已經不屬于殘骸，而是靈寶，防止對外出借首級影響到尸天尊。
“多謝。”
“不敢當！師兄叮囑過我，若是聞太師開口不得拒絕。”
清風道長遲疑幾息，“小仙能否多問幾句，到底要師兄的腦袋布置什么法陣？又有何緣由？”
楊任見狀回應道：“用來封禁一批瘋掉的仙神。”
殷郊死后，由楊任執掌太歲部，不過終究修為有差，靠著仙職反哺才勉強達到大羅金仙。
楊任一點清風道長的眉心，后者逐漸與昊天鏡產生關聯。
昊天鏡映照出三十二間側殿的情況。
其中二十八間關押著難以言喻的存在。
清風道長一眼就認出，里面是二十八位八部正神，甚至與自己有過交集，結果現在卻淪為難以言喻的狀態，令他毛骨悚然。
水部仙官的皮肉已化作透明粘液，隱約可見內臟如海葵般在體內蠕動，在掙扎時，整具軀體都會像浪花般四散飛濺，又在鎖鏈的束縛下重新聚合。
瘟部正神渾身膿包，胸腹部的皮肉敞開，五臟六腑腐爛殆盡，匍匐在地只剩喘息的力氣。
除此之外，還有焦黑如同木炭的火部正神；皮膚滿是天花的痘部；褶皺的皮膚填滿側殿的太歲部………
他們早已失去理智，時不時就會沖撞側殿大門，試圖破開八部銘刻在墻壁上的封禁。
清風道長臉色慘白，目光不可思議的盯著最后四間側殿。
里面關押的是四名…八部之首。
清風道長渾身發顫，外加在凌霄殿失蹤的云霄娘娘，豈不是大半個八部都已經折損？
天庭…是不是即將沉淪？
聞仲轉頭看向楊任，“瘟老鬼的情況如何？”
楊任催動昊天鏡，鏡面顯露的側殿內，充斥著不斷增殖蠕動的斑斕，色彩艷麗到不似人間應有，看久了竟讓幾位道心稍遜的正神眼神迷離，身形微晃。
“瘟老鬼在坤玖宮，是最早走火入魔的八部之首。”
清風道長得知，八部之首失控前無一例外進入過凌霄殿深處，似乎是一個名為玉階的地方，等到他們出來就已經神志不清。
聞仲以防萬一，便把他們封禁在側殿，結果至今都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只能期望失蹤的云霄娘娘順利返回，得到有用的信息。
楊任解釋道：“瘟老鬼的形態愈發非人，護身云靄已非祥瑞，一旦破開封禁，整個三十重天都會遭受瘟疫侵蝕，甚至注視者心智稍有不堅，也會產生幻象。”
羅宣補充道：“昨日一名值守天兵僅是遠遠瞥見一抹緋紅，便癡笑著沒入凌霄殿，氣息全無。”
眾人議論間，楊任把昊天鏡投向另一間側殿。
“水德星君的狀態與瘟老鬼大差不差，如果不加固封禁，十日內必將脫困，兇險至極。”
清風道長看向鏡面，側殿內包裹著一層漆黑如墨的液體，仿佛具有生命，表面浮現大量眼珠。
“凌霄殿深處絕對有大量歸墟氣息囤積著，或許瘟老鬼還不太清晰，但水德星君明顯是受到歸墟氣息侵蝕導致。”
聞仲此話一出，眾仙不約而同的面露驚愕。
歸墟已經浸沒地府是不爭的事實，但他們沒想到，歸墟竟然如此之快蔓延到三十重天。
聞仲接過尸天尊的首級，沉聲說道：“有楊合道友的殘骸加固封禁，絕不會讓情況惡化。”
有仙人嚇到歇斯底里的抓住清風道長雙肩。
“尸天尊呢？你一定能聯系到他的，以尸天尊道場的玄妙，必然可以止住天庭如今的頹勢……”
“我…我不清楚。”
仙人雙目泛紅，四御五老要么前往玉階，要么下凡，三清更是不再理會天庭事物，他們能指望的似乎只有這個圣人弟子。
要知道楊合道場據說融入歸墟氣息，凌霄殿必然不可能困住楊合，天庭還有救！！！
“夠了！！”
聞仲擋開仙人，與雷震子說道：“雷震子，此人道心不穩，帶他下去靜修幾日。”
雷震子點點頭，抓住仙人化作雷光一閃而過。
聞仲頭疼的捏著鼻梁，換作以往，這樣臨近崩潰的仙人根本沒有資格成為八部正神。
可惜，天庭一團亂麻，能用的金仙寥寥無幾。
聞仲也希望楊合能返回天庭幫助他們鎮壓凌霄殿，但…不現實，八部之首都清楚楊合面臨的現狀要比凌霄殿更加棘手。
極樂世界幾乎傾巢而出，六位圣人下凡其五。
就是為楊合！！！
在聞仲看來，楊合已經必死無疑，除非能成為佛教一員，放棄其余身份甘愿當那個無垢佛。
全身而退？
楊合不像八部之首有仙職助力，估計都沒有晉升混元金仙，面對圣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聞仲余光掃過強裝鎮定的瓊霄，放眼天庭只有云霄、瓊霄倆姐妹堅信楊合安然無恙。
他強壓雜念，“事不宜遲，羅宣道友你與我走一遭側殿，盡快加固封禁再從長計議。”
“恩。”
青風道長考慮到尸天尊的首級只有自己經常布陣，主動說道：“聞太師，我也去吧。”
“清風道友，麻煩你了。”
“沒事。”
楊任則留守主殿，借助昊天鏡時刻關注他們的動向，一旦有危險立刻示警。
聞仲準備完所需材料，便不敢耽誤立刻出發。
通往側殿的過道異常寬敞，由萬年寒玉鋪就，兩側墻壁鑲嵌著發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
周遭靜得可怕，只能聽到腳步在空曠中回蕩。
然而，當他們逐漸靠近側殿時，一陣陣呼喊卻傳入耳中，與這死寂的環境格格不入。
“快放我出去！我已壓制住走火入魔，無恙了！”
“羅天尊是我，快開門，這里面…這里面有東西在窺視我們！”
“救救我，我可以告訴你們玉階的隱秘！”
聲音語調急切，邏輯卻十分清晰，甚至帶著熟悉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失去靈智的瘋癲之人。
清風道長覺得頭皮發麻，仿佛昊天鏡才是虛假的。
聞仲解釋道：“清風道友，莫要被迷惑。他們，或者說他們體內殘留的執念，在察覺生人靠近后，會本能地偽裝成剛剛恢復理智的模樣，誘使我們打開封禁。”
此時，三人耳邊響起楊任的傳念。
“抓緊時間，凌霄殿深處的濃霧在翻涌，很可能是有八部正神在逃離玉階，暫且不清楚他們是否失控，但無論如何都得接引。”
聞仲見狀加快步伐，隨即來到水德星君關押的側殿。
透過窗戶望去，殿內原本充斥的漆黑粘稠竟然消失不見，一個看似尋常的身影靠在門內。
清風道長可以分辨出，水德星君那張略顯蒼白的面孔。
“聞兄！羅兄！你們可算來了！”
水德星君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顫抖，“方才不知怎地，心神一陣恍惚，險些被邪念所乘，好在根基深厚，總算挺過來了。”
“快放我出去吧，這鬼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的語氣情真意切，仿佛真的經歷了一場虛驚。
清風道長幾乎要信了，多虧剛才在昊天鏡中親眼見過。
聞仲面無表情，對著羅宣使了個眼色，后者悄然梳理起法陣的靈紋，找尋埋葬首級的方位。
“魯雄，你且運轉神通，展示仙力予我一觀。”
水德星君連忙點頭：“聞仲你瞧，我的玄冥真水清澈剔透，哪有半點異常？”
他伸出手掌，一股水流在掌心流轉，散發著淡淡的靈光。
結果神通才剛剛施展，水德星君突然發現羅宣在加固法陣，頓時瘋狂撞擊大門。
砰砰砰！！
“你們都是假的，都是妖邪所化，我們才是真正的天庭八部，強行封禁起來又如何，等到玉帝復蘇，必然讓你們不得好死！”
水德星君齜牙咧嘴，語氣夾雜著深深的絕望。
清風道長下意識看向聞仲兩人，如果水德星君所言非虛，會不會聞仲等人才是假的。
畢竟天庭八部怎么可能淪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羅宣冷哼一聲，掌心烈焰隱現，已經把相應的材料溶解，打入法陣關鍵的節點，覆蓋地面墻壁的靈紋色澤不由化作血紅。
水德星君的嘶吼平息，撞擊的動靜也緩解不少。
聞仲睜開三目，反復確認沒有問題。
“走吧，接下來是痘部之首余化龍，完成四間側殿的封禁，我們再想辦法處理尸天尊殘骸。”
清風道長回過神來，強壓下心中的悸動，跟隨著聞仲與羅宣繼續前行，依次經過痘部之首余化龍、瘟部之首瘟老鬼、財部之首趙公明被關押的側殿。
三者的表現與曾經接觸過的相差無幾。
特別是趙公明，沉默寡言的待在側殿。
清風道長驚疑不定，奈何自己不過玄仙境，似乎怎樣的局面都無力挽回，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清風道友，此處如何？”
聞仲仔細檢查周圍環境，最終在三間側殿夾角處停下腳步，指著一口廢棄的古井。
清風道長觀察許久，發現井底確實匯聚著凌霄殿外圍的陰脈，作為核心陣眼再合適不過。
聞仲的判斷精準無比，他心中的疑慮又消散些許。
“聞太師所言極是，古井是上佳之選。”
清風道長剛準備取出錦盒。
就在此時。
楊任急促的傳音如同驚雷在三人耳邊炸響：“小心！凌霄殿深處有異動！有身影朝你們的方向而來！氣息至少混元金仙！！”
“先進側殿躲避！”
聞仲臉色驟變，一把推開旁邊一間空置的側殿大門。
三人迅速進入里面，隨即大門重新關閉。
殿內一片空曠。
清風道長背靠冰冷的墻壁，心臟狂跳，剛想開口詢問情況，卻不可思議的猛地僵住！
剛剛還站在他身前的聞仲和羅宣，竟然不見了！
側殿除了他自己，再無第二人！
冷汗瞬間浸透清風道長的道袍。
“他們…是人是鬼？”
錦盒從內向外打開，尸天尊的腦袋睜開眼睛。
“清風師弟，你要是問他們，估計他們都覺得自己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