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合看著白鹿妖死前流露出的一絲不可置信，意識到這玩意確實認識自己，應該沒殺錯。
不過鬧出的動靜依舊太大，腥臭的鹿血、碎裂的臟器、不成形的骨肉殘渣……如同驟雨般潑灑開來，濺了所有妖王一身！
剎那間，整個石窟陷入極致的死寂。
所有妖王，包括主位的靈感大王，都被楊合突如其來的殺伐果斷驚呆了，甚至都不曾深究，楊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你…該死！！！”
熊山君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腐爛的腹部劇烈收縮，利爪猛地抓入地面，犁出深深溝壑。
不等靠近，特處士不著痕跡的攔住熊山君，順帶余光警告一番寅將軍，不讓他們貿然出手。
蜘蛛精則退回角落，噴吐絲線布陣。
楊合笑而不語，當著眾妖王的面兒收走白鹿妖尸體，如果真與壽仙有關，恩，應該在天庭也有仙職，蚊子腿總比沒有好點。
地涌夫人凝視著楊合，心底生出濃濃的忌憚。
從剛開始想要聯系楊合，眾妖王就心里發怵，畢竟雖然都是妖王，但出身不一樣，此妖曾經可是佛教七圣的座下弟子。
“為何殺他？與我說說。”
靈感大王的腦袋探出陰影，龍首面目驟然清。
眾妖王都被嚇得連退數步，
靈感大王那是何等暴怒猙獰的神情！赤發無風狂舞，金紅鱗片鏗鏗作響，妖氣呈現如夢似幻的光彩。
“大…大王饒命！不關我們的事啊！！”
奔波兒灞和霸波兒奔就差魂飛魄散，率先噗通一聲跪地。
他們是為楊合投誠而來的引路人，兩妖恨不得立刻鉆入地縫，心中將楊合咒罵了千萬遍。
就在劍拔弩張之時，楊合眉頭微皺轉身看向洞口。
靈視開始不規則的增長，伴隨著窸窸窣窣的動靜，沉悶的腳步聲回蕩在妖魔洞府中。
地涌夫人舔舔嘴唇，只感覺愈發煩躁。
腳步聲異常不協調，仿佛對方雙腿的關節是反方向彎曲的，或者是由不適配的肢體相互組合。
眾妖王頭皮發麻，甚至都顧不上楊合的威脅。
腳步已經來到百米內，入口處有陰影在拉長，隨即一個佝僂的怪異輪廓緩緩出現。
楊合注意到，靈感大王似乎認出來者的身份。
能聽見細微的呢喃道：“說媒娘。”
楊合暗自嘀咕幾遍，映入眼簾的說媒娘身穿色彩鮮艷的破爛嫁衣，狹長的脖頸頂著那個貼有媒字的土罐，罐口微微傾斜，仿佛正在打量周遭的景象。
停頓一二后，說媒娘繼續邁步。
所過之處，周遭泛起陣陣漣漪，血肉巖壁上瘋狂增生出細密的血管網絡，如同活物般蠕動蔓延，散發出濃烈的甜腥味道。
楊合目光停留在土罐上，又是一頭類似大農司的怪物。
眾妖王氣息都為之一滯，死死盯住這個不速之客。
說媒娘視若無睹，以僵硬的姿態徑直來到楊合面前，伸出只剩食指的右臂，仿佛想要接觸對方。
“滾！！！”
楊合沒有半點藏拙的意思，妖魔間弱肉強食，自己想要與眾妖王合作，就不可能半步退讓。
他肋部長出第三只手臂，剎那間貫穿說媒娘的胸口。
噗嗤！
手臂毫無阻礙的穿透嫁衣，在背后帶出幾縷暗沉發黑的絮狀物，以及半截腐朽不堪的脊骨。
然而，說媒娘佝僂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晃。
沒有發出任何痛呼，甚至土罐沒有絲毫晃動，依舊微微傾斜著注視楊合，傷口中有大量絮狀物試圖包裹住楊合的手臂。
楊合眼中冷光更盛，貫穿其胸的手臂一震，磅礴妖力爆發，瞬間將那些絮狀物震散。
借力抽出的同一時間，原本的右臂再次異化膨脹，五指并攏如刀，以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直刺向說媒娘的媒字土罐！
啪嚓！！！
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響起。
看似堅硬的土罐，在楊合蓄力一擊下如同劣質的陶器不堪一擊，頓時爆碎成無數碎片！
罐子碎了。
但……里面空空如也。
“嘻嘻嘻。”
女子的輕笑回蕩，聲音來自說媒娘的脖頸深處，沒過多久，第二個媒字土罐緩緩長出。
楊合抽回手臂，只覺得腕部一緊。
低頭看去，無形中的血管絲線已經纏繞手腕，明明并非實體卻傳來冰冷的束縛感，另一端似乎連接向子母河的盡頭。
“嘻嘻嘻。”
土罐的笑聲愈演愈烈，語調與大農司的土罐一模一樣。
“女兒國，紅蓋頭。”
“新郎官，挑肥瘦。”
“扯條腿，挖只眼。”
“拼拼湊湊入洞房～～”
詭異莫名的童謠節奏歡快，字里行間卻是冰冷的惡意，似乎暗示女兒國曾經那場新娘選拔的貓膩，所有罐中新娘無一善終。
說媒娘的身影驟然消失，隱沒在肉眼不可見的波濤間。
楊合手腕的血管絲線隨之隱沒，只留下一圈勒過的紅痕。
他耳邊響起靈感大王的傳念：“沒想到還能有第二頭妖魔入女兒國的眼界，石妖，你沒有選擇的，必須走一遭落胎泉。”
楊合注意到靈感大王刻意藏在背后的左臂，也有勒痕，代表著后者曾經也接觸過說媒娘。
靈感大王繼續傳念：“等一會兒，你就知道被女兒國盯上的滋味。”
楊合已經猜到靈感大王的所作所為，“你因此必須前往子母河盡頭，便以唐僧肉為借口招攬群妖同行？”
“唐僧肉也是真的，況且我們已經無法離開子母河，不如合作共贏。”
似乎生怕楊合不相信，靈感大王又補充一句：“我曾經遇到過唐僧師徒，按照唐僧的意思，他就是想把自身骨肉惠及眾生。”
楊合啞然失語，確實是唐僧能干出來的事情，不過孫悟空為何沒有阻止？并且角色融合前，沙悟凈無法扮演，是否另有意外？
他思索片刻，傳念回應道：“可以。”
“道友怎么稱呼？”
“黃眉。”
一人一妖暗中交流完，也不等眾妖王有所反應，靈感大王主動說道：“白鹿乃是壽仙的坐騎，是我事先與黃眉道友謀劃的，只是沒想到說媒娘會橫插一杠。”
靈感大王顯然知道白鹿妖的身份，留著就是迷惑仙佛的。
楊合擊殺白鹿妖有些措不及防，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接下來前往子母河盡頭必須提前了。
眾妖王滿臉錯愕，事情的發展實在…難以預料。
靈感大王沒有過多解釋，說媒娘的絲線綁住楊合，子母河盡頭不想去也得去，相比眾妖王，楊合的實力反而更加靠譜。
“靈感大王，如何到達子母河盡頭？”
“等待仙佛動身吧，他們比我清楚一些。”
楊合與靈感大王仿佛多年未見的好友，擺手道：“靈感道友，可否借我一處洞府修行？”
“自然，任憑黃眉道友挑選。”
靈感大王突然想起什么，“黃眉，血食要不要？”
眾妖王面面相覷，靈感大王殷勤的模樣從未見過，畢竟血食產量有限，先前一直都是霸占六成以上，其余妖王瓜分四成。
“哦？”
靈感大王耐心的解釋道：“黃眉道友你以前跟隨圣人修行，或許覺得血食污穢不堪，但你可以放心，此處血食皆是子母河孕育。”
熊山君在旁沉聲道：“對對對，味道寡淡，吃起來沒有……”
特處士連忙阻攔熊山君，佛教出了名的道貌岸然，血食吃是要吃的，不過卻喜歡凡人死后滋生的業火，同時又禁忌殺生。
他不想平白無故得罪黃眉，通過靈感大王的態度能看出，黃眉的來歷恐怕遠超尋常仙佛。
楊合舔舔嘴唇，上一回扮演黃眉吸收幾十萬頭顱后，神通暴增的威力有目共睹。
如今天妖之體更進一步，理論上吃得再多點也不怕反噬。
但他感覺女兒國劇變也就幾日功夫，就幾千小妖的產量，都不夠自己塞牙縫的。
“靈感兄，能具體說說血食開采嗎？”
“原本黃眉兄感興趣。”
靈感大王哈哈一笑，“血食長在山川河流之間，隨處可見，恰好我們洞府所在以下三百米都是一頂一的富礦，黃眉兄可以一試。”
楊合隨手撿起一根白骨，吸收殆盡后白骨灰飛煙滅。
構成妖身的瞳鬼和儺相鬼有著一絲微弱提升，比不上正兒八經的凡人，勝在沒有心理負擔。
地涌夫人一直都未收起神通，注意到楊合的變化。
“黃眉大王，你…你難道從未吃過血食？”
此話一出，眾妖王不可思議的看向楊合，哪有妖魔能抵住食欲的？血食又是百利一害。
“算是吧。”
楊合也懶得再和他們廢話，“靈感兄，那我便不客氣了，不會影響你們血食的份額，但接下來能吃多少都會吃多少。”
“可以，我們也只是子母河的匆匆過客。”
楊合對著靈感大王一頷首，隨即無視眾妖王的目光，轉身沒入一條僻靜的岔道，消失在隧道中。
眾妖王一同沉默許久，蜘蛛妖忍不住說道。
“他覺得自己高一頭？血食都要自己……”
話還未說完，山脈突兀的震動起來。
但凡妖王，哪怕是奔波兒灞倆妖都已經成仙，神識輕易便穿過巖壁，見到盤坐的楊合。
熊山君反應慢半拍，還在思索楊合為何沒吃過人肉，“或許真是慈悲為懷，聽聞佛教不全是假和尚，那個唐僧不就是如此。”
“熊師弟，不要亂說，他…他絕不可能是慈悲為懷！！！”
特處士言語滿是恐懼，因為楊合的身影已然大變。
構成臉龐的儺旗紋路重組，凝聚成一個詭異的砩字！透露出的不是寶相莊嚴，而是一股邪性。
楊合隨即皮膚呈現冷硬的青灰色石質光澤，關節處發出巖石摩擦的聲響，轉眼間化作石佛！
緊接著，駭人的一幕發生。
楊合的軀體表面開始浮現無數細密的裂痕。隨即一塊塊血肉自行剝落，卻在離體的瞬間長出四肢，變成大量寸許大的羅漢！
羅漢持有各類白骨器物，瘋狂撲向巖壁啃噬起來！
楊合肋骨淪為器物后，裸露的五臟六腑迎風便長，形成身穿十一位人皮袈裟的菩薩，紛紛取掉楊合的脊骨煉制成器物。
菩薩手掐法印，器物外放具有腐蝕性的佛光。
所照之處的巖壁如同陽春白雪般消融。
楊合蹦流不息的血液滴落到地上，衍生出密密麻麻的沙彌，幫助羅漢、菩薩搬運血食。
如此神通，讓眾妖王都有些不寒而栗。
妖魔哪有以身化佛。
他們心底里不約而同涌現一個念頭，黃眉大王不單單是妖魔中的異類，在仙佛中也是異類。
繼續吃下去，不會能作為妖魔成佛吧？
楊合開始吸收血食，實際運用化仙術絕對沒有表面輕松。
佛子佛孫都想要反噬自己，所以必須讓神通威力不斷增長，否則平衡肯定會被打破。
楊合也很好奇，全新的天妖之體能吃多少血食。
是否可以媲美混元金仙？
短短片刻，妖魔洞府已經下陷四米，楊合以一種近乎掠奪的恐怖效率，瘋狂吞噬著血肉山脈的富礦，并且不滿足的繼續擴張。
咀嚼的動靜壓過金石交擊，在整個山腹中愈演愈烈。
所有妖王看著匪夷所思的一幕，感到寒意從脊骨竄起，懼意不是因為楊合肆無忌憚的開鑿血食。
反正血食也是子母河的，一離開就是過往云煙。
懼怕是因為楊合的食欲。
按照目前的趨勢，楊合第一頓血食至少得吃掉兩百萬人口，如果嘗到葷腥無法克制，在現世都可以把人間吃到絕種。
而且楊合不怕吃得血食太多，最終無法脫離女兒國嗎？
靈感大王眉宇間流露出深深的忌憚，楊合的印象已經徹底逆轉，原本以為是道心純粹的佛教妖修，現在看來呢……
骨子里分明是一個瘋批。
楊合越吃越帶勁，食人修行逐漸反應到妖身，哪怕是臨時性的，也令他陷入無法自拔中。
與此同時，洞外漸漸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細密的小雨持續三日后，隨之而來的，是大霧。
看似只是普通的氣象變化，實則波及子母河的上下游，就連現世女兒國都無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