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合頭皮發麻，目睹的玩意姑且可以稱之為…桃樹。
只見數以萬計的僧人血肉交融，肢體扭曲著糾纏在一起，化作桃樹的外形，枝頭能看到一張張頭皮隨風飄揚充當葉片。
枝頭綻放的花蕊妖艷至極，色澤仿佛會滴落血水。
楊合倒吸一口涼氣，即便見多識廣也不由心生忌憚，很難想象，到底經歷怎樣的變故，蟠桃樹才會變成如今的不可名狀。
為何他篤定是蟠桃樹所化，主要因為飄散而來的氣息，夾雜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膩味道，與先前取得的蟠桃幾乎一模一樣。
“蟠桃是先天靈根，很可能與天道一樣，遭受歸墟的侵蝕，但同時釋迦摩尼絕對布置過什么。”
蟠桃園深處傳來的誦經顯然就是因此。
楊合調動陰氣，身形再次暴漲一圈，更多的細節映入眼簾，僧人的面容竟然完全一致，只是皮膚遍布樹皮的皸裂。
所有臉龐都在痛苦抽搐，卻又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
枝頭還能看到七具上吊自盡的女尸。
七仙女的尸首被桃枝貫穿，就掛在樹梢最高處，姣好的面容已經干癟，嘴角卻詭異的揚起，仿佛在死前看到了極樂。
樹底還有另一具尸體，身形枯槁，面皮被硬生生扒掉。
楊合依稀分辨出，無面尸體乃是太白金星，死亡已久，瑤池人面蟲身的太白金星應該是從尸體內誕生的，也是太陰蛻形。
枝頭的諸多花蕊中有一朵綻放了，幾息便結成果實。
緊接著，熟悉的一幕映入楊合眼簾，果實裂開縫隙，干癟的手臂伸出，有身影從里面爬出。
身影赤裸著沒有皮膚，楊合想起曾經在封神量劫結束后目睹過的苦行僧，以及主世界深層大司而來的所謂‘金蟬子’。
僧人都有些類似的特征，難道滿樹的僧人皆是金蟬子？
短短片刻間，無皮人吸收著外界的陰氣，一點點長出皮膚，化作一位生機尚存的僧人。
僧人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勾起弧度。
明明與構成桃樹的尸體樣貌一致，卻因為活著的緣故，僧人有種難以言喻的…完美。
沒錯，完美。
楊合眼底閃過一絲迷醉，強行靠著靈視壓制住異樣。
他如同見到無瑕的藝術品，哪怕只可遠觀都心曠神怡，仿佛能共鳴到藝術品散發的神韻。
僧人散發出的香味更甚，足以令人無法自拔。
在楊合增長的數千靈視中，至少一半是因為目睹僧人，恨不得靠近僧人深深吸上一口。
楊合狠狠給了自己一擊，才勉強止住雜念。
“這玩意是金蟬子？一株由金蟬子組成的桃樹，釋迦摩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
楊合意識到金蟬子本身就不對勁。
他在封神量劫見到的苦行僧體內如果真是金蟬子，代表著金蟬子下凡至少已經有七百年。
金蟬子是盆栽嗎？
釋迦摩尼驅逐金蟬子到凡間后，自己還能在上界留幾株，然后閑暇還嫁接給蟠桃樹。
“邪門！！！”
楊合驚愕之余，注意到金蟬子突然轉身，以虔誠的姿態環抱住樹干，皮肉開始與桃樹融合，發出的聲音逐漸一致起來。
轉眼間，金蟬子就已經成為怪樹的一部分。
“蟠桃會吃的…不會是唐僧肉吧？”
楊合倒吸一口涼氣，釋迦摩尼是幾個意思，共享長生不老？可是對于大多數仙佛而言，陽壽枯竭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才對。
“唔。”
楊合收斂化傀仙，不過通體的火眼金睛依舊在盯著怪樹，陰氣開始毫無征兆的消失不見。
額頭的眼珠一凝，有細小的根須長出。
楊合不知何時遭受到影響，如果再不處理，鬼真君很快就會淪為一株栩栩如生的桃樹。
“鬼真君暫且不能身死，得用來打窩垂釣地藏王菩薩。”
楊合心念一動取出尸天尊。
為防止猴群步入后塵，干脆在六丁神火的煙塵范圍內種下尸天尊，接著鬼真君化作陰氣涌進尸天尊體內，借此轉移樹化。
噗噗噗。
剎那間，尸天尊的身軀開始自由生長。
脊椎如同樹干延伸，骨骼破體而出形成細長的桃枝，同樣散發出滲人心脾的味道。
楊合一直以來，認為味道是蟠桃的果香。
如今看來，味道分明來自金蟬子的肉香。
人面蟠桃緩緩成型，不過卻長有的是鬼真君五官，一顆顆果實雙目緊閉，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楊合滿意的一數數量，共有二十八顆人面蟠桃。
他脫離桃樹，雖然鬼真君僅剩一縷，但隨著充沛的陰氣涌入體內，很快身魂再次重塑。
猴群被六丁神火隔絕，不過依舊能聞到味道，頓時嘶鳴陣陣。
就連處在脫胎換骨關鍵的孫悟空都生出悸動，本能的敲打八卦爐，想要嘗嘗蟠桃的滋味。
人面蟠桃 由蟠桃樹孕育而出，服用后可以延壽千年，且具備部分鬼仙之體的特征。
楊合此前獲得的蟠桃可以延壽五千年，由自己尸體培育的果實延壽效果大打折扣，但可以繼承部分鬼仙之體，有利有弊。
“不過話說回來，會不會有些…廉價？”
人面蟠桃的藥性絕對算是仙果，他有些不可思議的是，果實成熟的代價竟然如此之低。
楊合摸著下巴打量桃樹，只要有尸體提供養分，哪怕果實被摘掉，短時間內也不會枯萎。
鬼真君死一回付出的也就些許陰氣。
“豈不是可以永動機瘋狂產出蟠桃，然后屯個幾千上萬顆？”
“不可能吧。”
楊合思索間注意到靈視有波動起伏。
他再次施展化傀仙，通過火眼金睛遠望怪樹，卻見枝頭懸掛的七仙女尸體少掉三具。
太陰蛻形正在趕來。
“不對。”
楊合毫不慌張，隱隱已經抓住規律。
他發現怪樹有著些許萎靡，可見尸天尊桃樹結出的蟠桃并非毫無代價，怪樹會因此折損，所以七仙女才會游走蟠桃園采摘蟠桃，盡量保證怪樹養分平衡。
偶爾少掉幾顆沒事，要是大批量的孕育蟠桃……
我管他呢。
“無論是誰跳腳都與道爺我無關，我還巴不得蟠桃會辦不下去。”
“不過暫且不急，如果短時間內孕育個百十來顆容易打草驚蛇，所以吧，所以呢，一口氣孕育個幾萬顆蟠桃才是上策。”
楊合嘴角揚起笑意，把三顆人面蟠桃收入道場隔絕氣息。
剩余二十六顆人面蟠桃則被陰氣包裹，如同活物般飛向后區高墻的另一側，落在怪樹的范圍內。
“猜的果然沒錯，整個蟠桃園的養分都在供給怪樹。”
楊合看著地底有大量根須鉆出，直接把蟠桃拉進土壤里，隨即沒過多久，枝頭有花蕊萌芽。
期間又有兩名金蟬子誕生，完成一個輪回后融入蟠桃樹。
三具仙女的尸體沒有再繼續朝著楊合而來，只是齊刷刷看向尸天尊所化的桃樹。
空洞的眼窩直勾勾的注視許久。
尸體一動不動的站著，腐爛的嘴角慢慢咧到耳根，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似乎警告一番后，她們又轉身繼續吊死在枝頭。
“三顆蟠桃還在可以承受的范圍。”
“估計也是因為臨近蟠桃會的關系，七仙女無法長時間離開那棵樹，沒關系，接下來有的是你們哭的時候，嘿嘿嘿嘿。”
楊合抬了個響指，林間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
通臂猿猴與赤尻馬猴弓著背小心翼翼靠近八卦爐，毛發凌亂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喚醒的。
它們恭敬的跪在楊合身前，突然忍不住鼻尖聳動。
蟠桃甜膩到有些作嘔的味道，順著陰風鉆進鼻腔。
通臂猿猴的喉間發出類似金屬摩擦的嘶吼，指節捏得噼啪作響，躁動不安的在原地挪步。
赤尻馬猴則來回蹦跳，嘴里不斷發出嘶哈嘶哈的怪叫，尾巴在地面掃出深深的溝壑。
“猴兒。”
直到楊合開口，兩只猴子才如夢初醒的僵在原地。
通臂猿猴撓著后腦勺憨笑，稀疏的毛發間簌簌掉落皮屑。
赤尻馬猴卷住自己的臉龐，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楊合。
楊合一揮手，兩顆人面蟠桃凌空飛起，果皮上鬼真君的五官微微蠕動，仿佛在無聲的發笑。
兩猴卻顧不得詭異，盯著蟠桃不放。
蟠桃剛一落地，兩猴撲了上去。
兩猴一把抓住蟠桃，連咀嚼都已經忘記，直接整顆塞進喉嚨一咽，鼓脹的喉結上下滾動。
“嘶！！”
兩猴吞下蟠桃的瞬間，渾身毛發驟然炸開，皮膚浮現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形成獨特道韻。
它們痛苦地翻滾著，身形扭曲變形，時而膨脹，時而收縮。
通臂猿猴的背部隆起，脊椎竟然從皮肉中刺出數根漆黑的骨刺，隨即又長出兩雙手臂。
赤尻馬猴的雙眼泛紅，體溫隨之下降到冰點，額頭共有三十六只眼瞳均勻分布。
“按理說，黃眉大王的天妖之體比較契合妖魔，不過猴群長久待在黃泉附近，已經半妖半鬼。”
楊合掃過萬化樹，已經能感應到兩猴的氣息。
準確來說，孫悟空也與萬化樹生有關聯，三猴已經可以算作自己的子嗣，亦如主世界凡俗。
兩猴本來就已經臨近渡劫，如今頓時陷入沉睡。
“可惜。”
楊合把玩著著僅剩的一顆蟠桃，通過兩猴能察覺，蟠桃延壽的作用短時間內僅僅起效一次。
“大概得間隔五百年吧，第二顆蟠桃的藥性得大打折扣。”
“其實倒也正常。”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收集大量蟠桃該怎么處理？采摘下沒多久，藥性就已經開始流逝。”
“交給主世界的凡俗服用毫無意義，反而他們無法消化，自身大概率會淪為人形大藥。”
楊合突然心念一動，喚出寶骨陵。
人面蟠桃攝入寶骨陵后，只見塔身內外有靈紋閃爍。
在至寶邊緣多年的寶骨陵，此刻竟然有一絲晉升的征兆，說明人面蟠桃也算是…頭顱。
并且人面蟠桃同時又屬于鬼真君，無疑更加契合寶骨陵。
甚至蟠桃樹作為先天靈根，果實含有微弱的先天氣息，雖然在寶骨陵內很快便消散一空，但如果積少成多，說不定寶骨陵可以成為現如今絕版的先天至寶。
“妙啊，妙啊！！！”
楊合一愣，接著再也止不住大笑。
猴群聽到毛骨悚然的聲音，害怕的圍攏在一起。
楊合收斂笑意，緩步來到八卦爐前，里面的孫悟空狀態已經穩定，四頭八臂好生威風。
孫悟空的修為停留在大羅金仙圓滿。
混世四猴合一，只是讓孫悟空具有成就混元金仙的根基，但想要突破卻不是一蹴而就的。
楊合面露欣慰，正常情況下孫悟空一旦成丹，就代表著潛力耗盡，任憑資質再上乘，都會卡在大羅金仙難以更進一步。
他印象中西游記里的孫悟空在大鬧天宮時實力達到頂峰，然后取經開始便開始不斷降低。
待到立地成佛，孫悟空反而變得人畜無害。
“師父！”
孫悟空察覺到楊合的氣息，八卦爐內的火焰驟然一滯。
他四頭八臂的法相緩緩消失不見，金睛火眼睜開，瞳孔似有雷火交織，身魂道韻內斂。
孫悟空的呼喊透過爐壁，都還未修為穩固，便迫不及待跪在八卦爐里，重重的磕著響頭。
楊合不得不感嘆，孫悟空的神異。
能看到混世四猴的樣貌。
尖嘴縮腮，臂長過膝，六耳具備，長尾似蛇可纏樹，甚至具備赤尻馬猴高大的身形。
身披胄甲后，楊合只感覺此物不是仙佛能駕馭的。
眉宇間滿是桀驁不馴。
“師父，如今俺老孫的左膀右臂已經吃下蟠桃，不但得以延壽，還成仙得道！”
“徒兒知曉蟠桃乃是師父血肉澆灌，無以為報！！”
楊合笑著說道：“蟠桃畢竟是死物，而群猴是活物，付出一些骨肉，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孫悟空正經片刻，猴性又開始占據上風。
“師父，不知哪里還有四千五百顆蟠桃？讓俺老孫分發給猴子猴孫，也好叫它們不再受那生死之苦！”
楊合負手而立罵道：“好你個潑猴，算的太精明了。”
孫悟空見狀討好道：“若是四千五百顆難尋，四百五十顆也行！徒兒保證會是最后一個吃得。”
說話間，他嘴角不爭氣的流出口水。
楊合這才悠悠開口：“四百五十顆有，四千五百顆也有。”
既然打算榨干蟠桃樹，四千五百顆都只是零頭，要么不干，要么一波盆滿缽滿！！！
做人留一線？
開什么玩笑，釋迦摩尼，我們都是自家兄弟，拿你幾顆果子咋了？難不成還斤斤計較？
孫悟空眼睛一亮，八臂展開想要撐起八卦爐，“那還等什么？師父快帶俺老孫去摘！”
楊合目光深邃，一字一句道：“蟠桃乃是先天靈根，想要取來，必將得罪漫天仙佛。”
他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向孫悟空，“徒兒，你可愿意？”
孫悟空聞言，眼底有火光閃爍。
他忽然低笑一聲，透露出刺骨的寒意。
“師父，俺老孫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幾乎死絕了。”他的聲音低沉，卻像是壓抑著滔天怒火，“陪著俺老孫熬到今日的猴群，就快要陽壽將盡。”
“都是因為仙佛。”
“一個不作為，一個趕盡殺絕！！”
孫悟空緩緩抬頭，金睛火眼兇光暴漲，八臂肌肉虬結，周身煞氣翻涌如浪。
“弟子茍活百年，怎能不知仙佛的秉性？”
他咬牙切齒的回應道，“那些得不到的東西，自然要搶！！！”
楊合連道三聲：“好！好！好！”
他袖袍一揮，陰風驟起，三十萬顆頭顱收回寶骨陵，八卦爐的氣息毫不掩飾散發開來。
“徒兒，聽為師說。”
“為師不單單要取走蟠桃，還要讓天庭的蟠桃會開不下去，讓那群仙佛有多遠滾多遠！！”
孫悟空大口喘氣，楊合的言語簡直是穩固修為最好的補藥，滔天妖氣歸于體內。
“俺老孫就是為此而來，凡間民不聊生，仙佛就應該下凡渡世，而不是開什么狗屁大會！”
他鉆出八卦爐，靠在六丁神火中咧開嘴巴。
猴群不清楚師徒倆人在說什么，但同樣沒有畏懼，不約而同敲擊胸口，發出震耳的咆哮。
“悟空，為師孕育蟠桃就是在盜取天機，期間難以出手，徒兒你務必要堅持到滿樹碩果。”
“這有何難？！！”
孫悟空一甩金箍棒，寶貝剎那間暴漲到百米出頭。
他把金箍棒原地一立，就連蟠桃園的高墻都遮掩不住，此舉就是在赤裸裸的挑釁仙佛。
楊合把寶骨陵懸在尸天尊桃樹的半空，接著又將黃眉大王的石卵放置于樹根處。
孫悟空眉頭一挑，“師父，那個妖物是啥？”
“你師弟黃眉，為師不方便出手，黃眉會協助你的。”
“不必，俺老孫定會殺得仙佛片甲不留！！”
楊合摸摸孫悟空的腦袋，猴群收入寶骨陵中。
他已經發現一點，寶骨陵想晉升先天至寶，原本的三十萬頭顱作為后天之物會淪為累贅。
既然如此，干脆全部喂給黃眉大王。
食人增長神通威力？
哪怕臨時也無妨，三十萬顆頭顱夠不夠大鬧天宮！！！